第5章

湖面煙波微漾，占地面積不少，站在湖邊看久了，不免令人心曠神怡，精神一振。

觀賞荷花的船停在湖邊，上面已經坐了好幾個妃嫔。沈綿綿邁腳走上去，挑眉，這船面停得還挺穩，踩在上面如履平地，絲毫沒有搖晃。

“那就是宣嫔娘娘？”穿着一身石墨綴繡印花琵琶襟旗裝的英貴人輕搖手中的搖扇，小聲的和身旁的文貴人說話。

文貴人恩了一聲：“是她，上次在皇後那裏見過她，我那會兒想讓你看，偏偏你這人忙着吃點心，我扯了你衣袖好幾次你都不理人。”

英貴人瞪圓眼睛：“......原來是你在扯，我那會兒還以為是我自己把衣服給壓着了。”

文貴人：“......”她嘴角抽了抽，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英貴人盯着沈綿綿瞧，看得太專注太久，引得沈綿綿好奇地看過來。見是一個不認識的妃嫔，沈綿綿剛想微笑應對，英貴人忙不疊移開視線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只是動作裏透着些慌慌張張的意味。

沈綿綿沒有怪罪，船上又不止是英貴人一個人在看她，只不過是別的妃嫔掩飾得好罷了。

沈綿綿挑了一個空位坐下，身體斜斜靠在欄杆上，目光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湖裏搜尋能吃的蓮子。

英貴人拍了拍胸口，湊到文貴人耳邊嘀咕：“宣嫔娘娘跟慧妃娘娘看着一點都不一樣。”

聽到她提起慧妃，文貴人吓得連忙捂住她嘴巴：“要死了你！好好的日子幹什麽要提她？要是被這裏随便哪個娘娘聽到你的話，擾了她們游湖賞花的興致，我看你到時候要拿什麽出來賠罪。”

文貴人話說得很嚴重，英貴人聽了後怕地握住文貴人的手：“幸好有姐姐提醒我，我不會再說了。”

文貴人：“恩，我們不能失掉謹慎。”

她們兩人進宮早，又是同住一個宮殿，感情向來很好。

在康熙今年大封後宮之前，後宮中只有妃和庶妃之分，英貴人和文貴人兩人便是庶妃。她們嘴裏提到的慧妃跟沈綿綿一樣來自科爾沁，和沈綿綿不同的是，慧妃為人驕縱，性子桀骜，不允許別人辯駁她，嫉妒心重，凡是看到康熙寵愛別人，她總會以身份壓人去找茬。在她殿裏伺候的宮女太監，稍不如意便會遭到她的懲罰，甚至她還會苛待位份比她低的妃嫔，康熙要是說她了，她會跑去找太後抱怨不平。

到後面太後都不耐煩見她，慧妃在後宮裏引敵衆多，最後在争鬥中敗了下風，直至死去。慧妃的逝去，可以說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讓她們不用一直面對一個瘋子。

在沈綿綿進宮前，不少人都在私底下憂心會不會再來一個慧妃那樣的犟種。

“宣嫔，你看什麽看得那麽入神，我跟你說話你都沒有聽見。要不是見到你眼睛還睜着的，我都快以為你是睡着了。”惠嫔推了推沈綿綿的胳膊道。

“我在看湖裏有沒有蓮子。”沈綿綿笑道，“你不是在跟宜嫔說話嗎，怎麽想起過來跟我說話了？虧我上船的時候還特意找了這麽一個安靜的地方。”

惠嫔：“我知道你喜歡安靜，可船上只有這麽大點，你坐得再遠我也能看見，你想要清淨我看是不行，就算我不來找你，別人也會來找你。”

是這個理，沈綿綿問道：“那你是來......”

沈綿綿對惠嫔既不熱情也不冷待，惠嫔倒是對她态度好，一個勁地拉着沈綿綿說話：“你來評評理，我不就是跟宜嫔多說了幾句我的保清被師傅誇獎的話嗎，我提起保清又沒有什麽壞心思，不過是想跟人分享保清有多能幹，她倒好，一個不樂意就跟我擺起了臉色。”

“知道的人以為她是在對我不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對我的保清，大清朝的大阿哥不滿呢。”

沈綿綿：“......”這些妃嫔裏只有惠嫔一個人膝下有阿哥，她向沒子嗣的妃嫔誇獎大阿哥不是招人恨嗎？

沈綿綿心想她被人嫌棄，一個都不冤枉。

要不是沒樂子看，她也想把人趕走，盡讨嫌。

沈綿綿對子嗣并沒有渴望，小孩子只要生下來，就要對他負責用心，可再用心也有頭疼的時候。尤其是當他們一哭起來，那哭聲簡直就是渾天魔頭降世。沈綿綿還沒有穿越的時候，她偶爾會被公司派去出差，出差路上要是運氣不好，遇上一兩個嚎啕大哭的嬰兒，他們的嚎啕大哭之聲真的能夠将人折磨瘋。

沈綿綿看到荷葉下藏着蓮蓬，她伸出手将它摘下來，頗有閑情的動手把上面蓮子一顆顆的摳出來吃。她忙着吃蓮子，旁邊的惠嫔則叽叽喳喳的忙着低調炫耀她的大阿哥。

兩人各做各的事，互不耽誤。

船行到一半，湖邊傳來動靜，原來是康熙見到她們在賞花過來了。

佟貴妃立刻命人将船返回，想要去接康熙，康熙示意她們不動，他讓奴才另外準備一輛小船，帶着梁九功從小船上到她們待的這輛大船。

佟貴妃上前一步迎接，滿臉驚喜道：“皇上，你怎麽來了？要是知道你今日想要賞花，臣妾就該讓人好好準備。”

康熙興致好，臉上帶着笑：“朕也是聽到你們的笑聲才尋了過來，要是不過來，朕都不知道你們背着朕，一個個在這裏玩得這麽高興。”

佟貴妃：“哪有，是臣妾不想打擾皇上，你日理萬機的，臣妾可沒有那個膽子敢去耽誤皇上處理朝堂政事。不過皇上要是還有興致，不如改日臣妾單獨邀皇上你一起賞花。”

後面的宜嫔等人聽到佟貴妃的話，身體一頓。她們又不是聾子，怎麽會聽不出佟貴妃想要獨占康熙的打算。她們相互看了看，忙上前圍着康熙說話，有意無意的隔開佟貴妃和康熙。

佟貴妃被她們齊心協力的排擠到外面，皺了皺眉頭，氣得把帕子揉成一團。

沈綿綿沒有上前，她手裏拎着一支摳了一大半蓮子的蓮蓬在搖晃。康熙見到笑了，他走到沈綿綿面前，伸手拂過沈綿綿的唇瓣，手上沾着一小粒蓮肉。

沈綿綿臉紅，不敢看康熙，她忘記擦嘴了。

康熙道：“你是個貪吃的，背着人吃了不少的蓮子吧，它有這麽好吃嗎？”

沈綿綿點點頭：“好吃。”她是把它們當成零嘴在吃。

康熙：“你既然喜歡，那朕就讓人每日給你送些蓮子到鹹福宮。”

沈綿綿道謝：“臣妾多謝皇上。”

康熙跟沈綿綿的對話大家都聽到了，佟貴妃等人表情奇怪的看着沈綿綿，她們一個個都在想，吃蓮子也能争寵？真的假的？吃蓮子多不莊重啊，賞花比它高雅多了，康熙怎麽不多來看看她們？

難道是康熙就愛這一口？

很有可能啊！

回頭下了船，康熙帶着沈綿綿離開。佟貴妃幾人回到宮殿，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讓膳房做了蓮子湯喝。

她們不光自己喝，她們還煮了湯往乾清宮送。

喝蓮子湯的潮流莫名其妙的在後宮裏流行起來。

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康熙都能收到好幾盅蓮子湯，他沒有喝，全部都賞給了梁九功，硬是把梁九功弄得張嘴說話都帶着一股蓮子味，可想而知他喝了多少。

這股潮流直到榮嫔傳出喜脈才停下。

沈綿綿兀自感嘆：“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流春剝了一盤荔枝，将其放到沈綿綿的面前，沒聽清沈綿綿剛才說的話：“娘娘，你在說哪個美人？”

荔枝肉白白嫩嫩，鮮美可口。沈綿綿沒有急着吃，她讓流春到膳房拿來一些冰塊和鮮奶，把鮮奶倒在手指粗的碎冰塊上，最後把荔枝肉放上去，冰一冰，吃着更涼爽。

鹹福宮的冰一直夠用，在別的低位份妃嫔少冰或者是沒冰可用的境況下，沈綿綿還能用它做碎冰吃。

一是沈綿綿受寵，康熙時不時的會給她賞賜，內務府克扣誰都不敢克扣她，二是太後會把多餘的冰讓福嬷嬷送來給她。

整個鹹福宮的宮人今年都跟着沈綿綿過了一個好夏天。

沈綿綿吃了一口冰冰的荔枝肉：“我在說你這個美人，勤勞可靠，溫柔體貼，你說我怎麽這麽有福氣能遇到你這個小美人呢。”

流春：“......”她看着沈綿綿，對她的甜言蜜語無動于衷，“娘娘，你再是誇奴婢，你今日也只能吃這一盤碎冰，奴婢是不會讓你多吃的。”

啊，目的被看出來了。

沈綿綿搖了搖頭：“流春，你這樣一點都不可愛。”

流春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奴婢寧願不可愛，也不想娘娘你吃多了冰肚子疼。”

“難道娘娘你忘記昨晚叫太醫的事了？要不是太醫說娘娘無事，怕是今天太後都會被娘娘驚動。”

流春每說一句，沈綿綿就矮一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碎冰荔枝肉裏。

昨晚沈綿綿睡不着，背着流春悄悄拉着流夏吃了幾杯冰沙，結果半夜肚子不舒服，在床上翻來覆去難受。流春聽到動靜吓一跳，連忙去叫太醫。太醫把完脈說是沈綿綿吃得太多，肚漲，給開了一副藥讓沈綿綿喝下才算沒事。事後流春冷着臉讓流夏去抄宮規，又板着臉批評了一頓沈綿綿，把沈綿綿說得一臉慚愧，都想跪着抱頭認錯了。

沈綿綿詭辯，不，是解釋道：“我都吃過苦頭了，好流春，我不會多吃的。”

流春敷衍的應和：“是是是，娘娘說的是，奴婢知道娘娘懂得節制。”哪次娘娘不是積極認錯，下次還敢？

沈綿綿：“......”嘤嘤嘤！想想她剛來的時候流春多可愛多乖巧，現在她變了，變得心硬如鐵。

流春呵呵一笑，既然都說她已經進化成心硬如鐵，那麽不管沈綿綿怎麽哭，她都不會讓她再多吃冰，說什麽都不行！

沈綿綿立刻變得老實起來，模樣乖乖巧巧。

晚上，康熙去景仁宮見佟貴妃，沒有去榮嫔所在的鐘粹宮。

榮嫔自從曝出懷孕，她變得很依賴康熙，不是今天說肚子裏的阿哥想康熙了，就是明天說她做了胎夢，夢中的阿哥是個有福氣的，想讓康熙多到鐘粹宮走一走。

榮嫔一個人硬是演了兩個人的戲。

別人對榮嫔的态度如何沈綿綿不知道，但沈綿綿是佩服榮嫔的。榮嫔是懷了足足三個月才曝出有喜，這期間從她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對，玩耍游湖她一樣不落。

流春伺候沈綿綿更衣，談起康熙不去看榮嫔的事：“不怪皇上不去，奴婢聽說榮嫔娘娘這段日子脾氣不好。有次她夜裏到禦花園散步，恰好遇到抱着貓的英貴人，她硬是說英貴人想要害她，罰英貴人跪了兩個時辰，英貴人養的那只貓也沒了，英貴人回去就病了。還有宜嫔娘娘，宜嫔娘娘看中的幾匹綢緞也被榮嫔娘娘給要了。就連惠嫔娘娘那裏，她也沒有放過，追着惠嫔娘娘要保胎的方子，把惠嫔娘娘煩得不行。”

“要不是娘娘你不愛出去，又有太後看着，榮嫔娘娘說不定就要來找娘娘要東西了。”

流春：“娘娘，你說皇上是不是知道榮嫔娘娘做的這些事所以才不去看她的？”

沈綿綿打了一個呵欠：“在你眼裏嚴重的這些事在皇上那裏不值一提。”

流春左右看了看，似是怕被人聽見，她放輕聲音，狐疑道，“娘娘，奴婢不知道是不是奴婢想錯了，奴婢總覺得皇上好像對榮嫔娘娘這胎并不是很看重。”

沈綿綿挑眉，故作驚訝道：“哎呀，沒想到我這兒還有一個諸葛亮呢。”

流春：“娘娘，你又在打趣奴婢！”

沈綿綿笑道：“我是在誇你，不過你也沒說錯，皇上确實是不怎麽看重。”她提點流春，“你仔細想想榮嫔懷了幾次，她又養大了幾個孩子？”

榮嫔早些年受寵，再加上她又是容易懷孕的體質，接連生了幾個皇嗣，可惜一個都沒有養住。康熙是怕榮嫔這次又像以前那樣生了養不大，不想再一次傷心，所以他才減少去接觸榮嫔以及她腹中胎兒的次數。

對康熙而言，他不過是在提前止損。

他不相信榮嫔能養大他的孩子！

康熙永遠不會去想，榮嫔會比他更傷心那幾個孩子的夭折。

流春遲疑道：“奴婢覺得，要是能有選擇，榮嫔不會願意接連喪子。奴婢聽說榮嫔娘娘在鐘粹宮裏有設小佛堂時常給那幾個阿哥祈禱，不僅如此，她還在宮外寺廟裏供奉了幾個牌位。”

沈綿綿眨眼，看着流春的神情很柔和，她家流春是個心腸軟的，能體會他人的難處。

沈綿綿說：“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各人也有各人的機緣，我們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別的管不了。”

流春點點頭：“也是。”她在這可憐當主子的榮嫔娘娘，殊不知榮嫔娘娘還可憐她是個奴婢呢！

她還得小心提防榮嫔來找她家娘娘的麻煩，結果榮嫔沒有找沈綿綿麻煩，她倒是和佟貴妃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