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負傷
三月後。梅林深處。
別人需要練上好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禦劍,他這幾月之內便學了個大概。也不知為何,那把他從洞中選的劍像是與他心靈相通一般,極其溫順聽話,學禦劍的過程并沒有太大曲折。
那日選完劍後,他将劍呈給寂寧,寂寧讓他給劍取個名字。
他沉思片刻,最後敲定名字:“就叫長寧吧。”
“嗯。”寂寧擡頭看了她一眼,最後點了頭。
第二日甘佴把劍還給他時,劍柄上端端正正地刻了“長寧”二字,謝随晔一喜,急忙問甘佴道:“這是師父給我刻的?”
“想得倒是美,當然是上神命令我刻的。”甘佴一臉怨氣深重,那個“我”語氣還特意加重了幾分。
“哦。”謝随晔微覺失落。
但是甘佴接下來告知他的話,又讓他眸中一亮:“不過,那個白色的劍穗,倒是上神親手給我的。”
謝随晔拿過劍一看,倒還真是,劍首系了一條白色的流蘇長穗,還有一個木制的小鈴铛,輕輕一晃便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來。他不由得發笑,堂堂三界雪神,居然會喜歡人間的這種深受少女青睐的小玩意兒。
“喂,謝随晔!你走什麽神呢?看劍!”一柄長劍劃破虛空,削下幾棵梅枝,朝他面上刺去。
謝随晔被拉回了現實,身子往後仰倒,長寧劍出鞘擊退甘佴的劍,才堪堪避過。
“哎哎哎停停停!”謝随晔佯裝精疲力盡,讨好甘佴道,“甘佴仙君,我們都練了這麽久了,不如坐下歇息一會?”
甘佴持劍道:“你又想偷懶?”
“哎呀不是,神君,只是您也教了我這麽久了,三個月以來都是您照師父的吩咐親力親為教我一招一式,我是怕累着您。師父就沒有教過我什麽……而且我大概又有七天沒見師父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說完還特意咬了咬下嘴唇,頗有委屈之意。
誰知甘佴這次居然沒有怼回去,只是望着天邊,說:“我教你的都是基本式,上神教你的可都是真真切切的致命殺敵招數,再說了,你以為上神和你一樣閑得慌,四海八荒還有一堆爛攤子等着他和白原上神去處理呢!”
謝随晔從未聽過那個名字。
“白原上神……是誰?”
“哦也對,你一介凡人,孤陋寡聞也情有可原。白原上神乃是上一屆雪神,寂寧上神的師父,也有傳聞說是他的救命恩人。兩位一向交情不淺,說不定這幾天上神又是被白原上神喚去九重天飲酒下棋也說不定。”
謝随晔握住長寧劍的劍柄,站在原地好似僵住,一動不動。
甘佴沒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繼續說道:“不過白原上神很少待在天宮,一般都是在戰場,只有戰争平複之後,他才會來找寂寧上神談心。”
“那師父他,對白原上神……”
甘佴此時免不得要炫耀一番自己的見識,于是開始得意洋洋得說了起來:“那自然是十分敬重,畢竟,白原上神在天界,可是享有赫赫戰功的上古之神,和日神曦和可以并提。哎,做仙做到白原上神那份上,真不知道該求什麽了。寂寧上神可真有福氣。”
“神君,你不覺得最後一句話,很詭異嗎?”謝随晔忽然開口道,不再像平常一樣地清朗,反倒帶了些嘶啞。
“……哪裏詭異?”甘佴回想了片刻,他說的福氣,當然是指寂寧上神與白原上神相交為友人。又看了一眼謝随晔有幾分落魄的神情……
什麽鬼?!這一張仿佛被負心漢辜負了的小媳婦表情是什麽鬼?!甘佴內心無語至極,他說什麽了就讓謝随晔沒有了練劍的興致?
兩人都不再多言。
片刻過後,謝随晔說:“神君覺得,他……寂寧上神,是不是壓根就沒有把我當成他的徒弟?”
所以三個月來,他才僅僅在梅林看過他兩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之後又轉身離開,也從未回頭。
“那倒沒有,只不過上神收徒弟一向随緣随心……哎謝随晔你站住!你去哪?!……喂!”
所以,他留下來,是為了什麽呢。
那日他廣袖長衫,塵埃不染,在混亂的污穢池泥中朝他伸出了手,讓他念念不忘了十幾年。他當初覺得,像是從天而降的神仙,後來陰差陽錯,才知道他就是神仙。他還癡心妄想着只對他一個人好,這是什麽笑話。
不過阿貓阿狗,開心時逗逗,不開心則棄之如敝履。
所以他才覺得收個徒弟也沒關系,生也好死也罷,反正與他無關。
謝随晔收劍入鞘,面容冷若青霜,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嬉皮笑臉的模樣。
“神君,能不能帶我去內殿的雲斐閣。”
雲斐閣是寂寧的藏書之地,各類練功之書應有盡有,既有正規招式寶典,也有旁門左道秘籍。
“你去那幹嘛?”
“讀書。”
·
終有一天,他會讓寂寧的眼中,有他的姓名。
終有一天,他會超過白原,同他比肩而立。
他想,他要,也終會,得到寂寧的仰望。
·
漫長又孤寂的日子,又堪堪熬過了半年。
謝随晔終于見到了寂寧,在他傍晚一如既往地去偏殿照看滴嗒時。
遠方茫茫大雪中的一個紅點,正在舉步維艱地朝這邊緩緩移動着。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煉獄的刀尖之上。
謝随晔微覺不妙,轉身仔細一看,是寂寧!幾乎沒有多餘的思考,謝随晔立馬迎着漫天的大雪奔到寂寧身邊,一把扶住他。
借着不算明朗的天光,謝随晔看見寂寧臉色極其蒼白,幾乎和雪色有得一比,一身白衣都被雪染成紅色。以往那麽風光霁月不染纖塵的寂寧,如今卻像是在殺戮場中走了一趟,全身上下遍體鱗傷,傷口極深之處,還在往外汩汩地滲着鮮血。
寂寧見是謝随晔,便慢慢靠在了他身上。
“我這副模樣……是不是……是不是很可笑?”
“誰把你弄成這樣?”謝随晔幹脆一把将寂寧拉到背上,背着他一步一步,在雪地裏前行。
下一秒,寂寧聽見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句清晰道:
“我殺了他。”語氣中的陰冷與狠戾,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半分。
卻突然發覺寂寧的頭埋在了自己的頸肩,應該是昏了過去。他一路狂奔,腦海中一片空白,将寂寧背去了自己的居室。
到了內間,謝随晔将寂寧安置在那張寒冰床上,小心翼翼地脫下他滿是血污的衣袍,寂寧身軀上那縱橫交錯的大大小小的傷痕,刺痛了他的雙眼。
皮肉完好的地方,皓若凝脂,如無瑕的上等白璧一般。這樣一看,那些血肉模糊深淺不一的傷口,更顯可怖。
謝随晔覺得眼角的地方有些澀,心口更是,像有什麽東西在狠狠地擊打,令他呼吸苦難,胸口鈍痛不已。
“師父,坐好,我幫你療傷。”
寂寧逐漸恢複了一些意識,身上一些較淺的傷疤,也因為寒冰床的緣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謝随晔初開始還以為只是一些磨人的皮肉傷,但當靈氣入體才發現,五髒六腑和全身經脈也受了不輕的傷,耗損不小。只差一點點,就要無力回天。
只差一點點,他就要離開這個人。
他倒吸一口冷氣,接着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究竟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寂寧依舊昏睡着,無人應答他。整間內室只聽得見謝随晔一人的呓語。
“……所有傷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作者有話要說: 哇哈哈哈哈!!!小別勝新婚(不是)
這一章小謝同學保護欲呈指數函數增長!!(你在說什麽鬼)
PS:不過這時候還沒有轉化成love哈,just一丢丢萌芽,更多的還是徒弟想保護師父的感情,轉化成那啥還需要一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