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受罰
謝随晔坐在寒冰床旁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時發現天已發白,日色明朗,而床上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遺留斑斑血跡的地面和床,血腥濃重,倒是證明寂寧曾經來過,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謝随晔連忙沖出門外,朝着滿目雪塵,大聲呼喊:“寂寧!寂寧!你在哪?寂……”
“放肆!目無尊卑,竟敢直呼上神其名!你是看準了上神沒力氣教訓你吧……哎哎哎你幹嘛?”甘佴迎面朝他走來,一頓劈頭蓋面的訓斥必定也免不了。
“寂……師父在哪?告訴我!”謝随晔不想同甘佴多言,直接扭過頭來,質問他道。
他也不想用這種語氣說話,只是現在他心急如焚,想知曉寂寧身在何處。
甘佴也是極度憤怒:“你竟敢對本君大呼小叫?!”擡頭卻突然撞進那雙揉進焦灼,冷漠,憤恨的雙眼,怒火慢慢平息了下來。
看得出來,謝随晔是真的擔心寂寧。
甘佴收斂了怒氣,緩緩道:“算你還有些良心,知道把上神背到寒冰床上,現在大體上已經無恙了。那張寒冰床原本就是上神用來療傷的,還給你做了床榻,真是暴殄天物……”
謝随晔靜靜地聽着,頭垂下去看着地面,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不發一言。
“……不過你也無需太擔心,上神現在在自己的居室,白原上神在照看他……哎你去哪?”
白原。
怎麽又是白原。
謝随晔攥緊了拳,便急忙向寂寧的居室趕去。
謝随晔只來過一次寂寧的居室,并且,從未去過內室。
但是,他深刻地感覺到,寂寧居室要比其他地方,更為嚴寒。
在看見內室那一幕時,他卻覺得如墜冰窟。
寂寧雖然已經醒了過來,但是臉色依舊蒼白,只是讓他覺得震驚的是,寂寧居然對床邊那人,笑了。雖然只是微微地彎起了嘴角,但是在謝随晔眼中,卻放大了無數倍。
寂寧居然,會笑。
可從不曾對他笑過。
床邊之人察覺了他的到來,回頭看了他一眼。
謝随晔卻生生被那束淩厲的眼光震到說不出話,不僅眼光,全身上下都在警告着他,他有多麽弱小。
深青色護額襯着額間那道不長不短的血紅色的裂紋,呈毀天滅地之勢,雙眼炯炯有神,其中的狂氣和狠戾一覽無餘,一身銀白的戰甲熠熠生輝,和并在腰間的古銅色長劍相得益彰,便是那種在戰場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九重天之上的戰神了吧。
寂寧順着白原的目光望過去,發現謝随晔如木頭似的杵在門口,僵硬地,呆呆地一動不動。寂寧面容上的笑意立馬散去,嚴肅道:“過來給白原上神行禮。”
白原打量了一遍謝随晔,扭過頭去問寂寧道:“這就是你收的那個凡人徒弟?”
“嗯。謝随晔,還愣着作甚?過來!”寂寧雖是還在病中,但是語氣并無半分虛弱。
謝随晔為了不讓寂寧動怒觸發內傷,硬是忍着過去給白原行了禮。
白原也是極其審時度勢,見謝随晔一臉不悅,便開口道:“好生照料你師父,方才本君給他療過了傷,現已無大礙。寂寧,你也好生休養身體,本君先行告辭。”說完便提起那把戰戟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兩人靜默了良久,突然,謝随晔開頭道:“……師父,你是如何……傷成這樣的?”
寂寧看着他眼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片刻答道:“中了叛軍的埋伏。”
謝随晔倒吸一口冷氣,接着胸口擠壓的怒火便不受控制地往外冒:“什麽埋伏?你休想騙我!甘佴說你是和白原上神一起帶兵平定叛亂,可是我剛剛察看了,白原上神根本就不像受過傷的樣子!”
“你和他皆為上神,修為相近!如果他能全身而退,你為什麽不可以!”
“除非……除非你是自願當誘餌,引出叛軍……”說到最後,謝随晔擡眼,一雙流盼生姿的桃花眼竟是浸滿了淚。寂寧見到他這幅模樣,蹙了蹙眉。
“那又如何……”
“如何?!”謝随晔說到最後眼淚簌簌而下,幾乎是在嘶吼,“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把我當過你的徒弟?”又自嘲般笑了出聲,“我把你背回來,給你輸了一晚上的靈力,結果呢?你回到自己的居室和別人有說有笑,而我沒日沒夜擔心了你幾月!我不想你受一點傷!你能不能考慮我的感受?自己做誘餌,你的徒弟,我怎麽辦?!”
寂寧任由謝随晔發洩怒火,一臉無動于衷,等謝随晔吼完,直直地盯着他,冷冷道:“你以為你是誰?”
“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謝随晔大聲笑道:“好,我是誰。”
不過是收的徒弟中的千分之一吧,可他偏要成為那一分例外。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是誰。”
等到謝随晔走遠,腳步聲緩緩淡去,寂寧終于捂住胸口,将那口淤積在喉頭已久的鮮血吐了出來。
·
翌日,謝随晔便被罰在冰瀑下蹲了一日的馬步。
等寂寧說免罰的時候,已是戌時了。
謝随晔在黑暗中,拖着被水沖了一天濕透的身軀,一瘸一拐地抹黑走回與央間,點燈一看鏡中才知曉,自己全身上下被冰塊砸出了不少傷口,連額頭都沒有幸免于難。不過之前的血都被冰水沖掉了,現在傷口暴露在空氣中,又開始往外流血。
當時冰砸下來的時候,雖然有一點痛意,但是他整個人都被水沖懵了,從大腿根到腳底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再加上那句致命之語:
“你以為,你是誰?”
所以,謝随晔死死地咬緊牙關,在冰瀑下一動不動,一直撐到方才。
“嘶……好痛啊……”謝随晔當下才感覺到了什麽是真真切切的切膚之痛。
正打算坐上冰床,自己給自己療傷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誰?”頓時警戒之心升起。
“是我,甘佴。”少年故作老成的聲音響起,謝随晔放下戒備,扶着牆壁去開門。
門開後,甘佴未發一言,便直接遞給他一個木制的盒子。
“神君。”謝随晔禮儀性地喚了他一聲 。
甘佴沒有擡頭,自顧自地打開盒子,指給謝随晔:“裏面是天界的一些藥膏,上神吩咐我給你的。”
“你可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敢這麽頂撞他的人啊……”
接着又開始了絮叨:“上神本來重傷未愈,你還敢頂撞他?害他氣血攻心,傷又加重了!我看你這罰得也太輕了!”罵罵咧咧之間,謝随晔突然擡起頭來,對甘佴誠摯一笑:“謝謝神君。”
甘佴似乎沒料想到他會這麽誠心地道謝,輕咳一聲,道:“總之,吃一塹,長一智,長點心吧。”
“其實……上神對你,已經十分仁至義盡了。”
甘佴離去之後,謝随晔草草地給自己全身胡塗亂抹上藥膏,慢悠悠地爬上寒冰床。
光線明明滅滅之間,他凝視着前方搖曳的燭火,苦笑道:
“對我仁義,真的嗎?”他苦笑。
“可是,我想要的,不是他的仁和義啊。”一個聲音,在心底默默升起。
作者有話要說: 小謝這是氣急攻心了哈,他怕師父丢下他一個人,加上看到寂寧和白原關系密切,就開啓了怒吼模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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