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痛淺憐
公主不愧是公主,換旁人見此情景早吓死了,她卻小嘴一抿,“吞兒”地笑了出來。“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以楊柳枝點化凡人,我哥以聖賢書棒喝天子!妙哉!勇哉!”說着笑得如銀鈴帶風,好不婀娜嬌憨。
容敦早已從梯子上快速爬了下來,緊張地跪在滿面鐵青的皇上面前,低聲道,“皇兄,甘珠爾惹您生氣了。”
穆安帝本來是一腔的擔驚害怕,此刻既見他平安,又被小公主這麽一打岔,不由得氣也平了三分。“你先起來,朕一會再問你。丫頭過來。”穆安帝招手把小公主叫到身邊,佯怒地刮了刮她粉嫩的小鼻子,“都要到說婆家的年紀了,還這麽瘋瘋癫癫的!你可仔細朕找幾個厲害嬷嬷教你學規矩!”
小公主又羞又急,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低着頭嘟囔了一句“皇兄欺負人,我告訴母後去”,便草草行了個禮奪手跑了出。穆安帝莞爾一笑,無奈地搖搖頭,又叫過守在館外的太監宮女們趕緊跟上去。待他料理完了,轉頭看了看正在忐忑的容敦,嘆了口氣坐在旁邊一把椅子上。
“過來吧,說說看怎麽回事?”穆安已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不緊不慢地問道。容敦垂着頭答道,“臣不喜歡奴才們動臣最心愛的書。而且他們多不識字,說不明白是哪一本,少不得要把一層書都搬下來找,又弄得亂七八糟了。那些書都是父皇與父王從前苦心孤詣集藏的,臣……”
穆安心裏酸酸的,把面前這無論是容貌還是性情都極似十三叔的清俊少年攬過來,讓他坐自己腿上。“甘珠爾,這些書再珍貴,也珍貴不過你去。倘或父皇叔王他們知道你若因幾本書傷了自己,該有多揪心難過?”容敦不好意思地應了,又擡眼瞅着皇上額頭前被書砸出的紅印子,極歉疚地輕聲問,“大哥頭痛不痛?紅了好大一片,甘珠爾真是該死。”
“你不是該死,是該打!”穆安笑着把他身子翻過來,抱他趴在自己膝頭,使了五分力氣拍在他臀上,“素來最乖的,怎麽如今學得和你天申哥一樣,調皮起來了?嗯?”
容敦的薄臉皮也是像極了他父王,此刻屁股上捱了打,雖然旁邊沒別人,哥哥也不是真心嚴責,他還是羞得頭都恨不得埋進地裏去才好。穆安看着幼弟跟小鴕鳥似的模樣就忍不住好笑,又拍灰一般拍了幾下,故意羞着他問道,“說話,記住教訓沒有?以後還敢不敢爬高上低地胡鬧了?”
雖然皇兄打得并不很疼,但容敦也不知怎的,眼淚就這麽熱熱的湧了出來。此刻,一張口,聲音都是哽咽的,“甘珠爾記住了,再也不敢了。”
穆安一愣,連忙拉他起來,一看他淚眼汪汪的小模樣立刻心疼壞了,“怎麽了?哥打疼了?委屈了?”容敦把眼淚使勁咽回去,勉強笑着道,“皇兄是太垂憐臣弟了,臣心裏難受。皇兄這些日子是幾更睡的?怎麽臣看着眼下都又有些淤青了呢?皇兄家事國事都操碎了心,臣只恨自己不是托梁架棟的材料,不能為皇兄分憂,反而總叫皇兄操心。”
穆安沉默不語,把容敦輕輕按進懷裏,眼睛卻也泛出了水光。這孩子靈慧敏銳,像極了十三叔。凡旁人看不到的皇帝的難處,他都看得到;旁人體貼不了的事情,他都體貼得來。只是,容敦天生厭惡從政,而只鐘愛詩書文章。他的聰明靈透,用在詩書上如鋼添刃,自小便能做得一手好文章;然而他的性情卻是不适官場——凡他珍視的人,願掏心掏肺至十二分,而餘者不相幹的,他便不願與之虛意周旋。穆安悉心着力地教導培養容晝容敦兄弟倆,自然是希望他們能做自己左膀右臂的,一如當年父皇與叔王那樣。只是,容敦喜文厭政,又體弱多病,穆安不忍相逼,也只能随其心願了。
且不論書房這邊兄友弟恭的祥和景象,卻說養心殿裏,風塵仆仆從清漪園趕回來的和王爺容晝,此刻正在殿內轉磨似的來回踱步,直繞得蘇佩珅老眼昏花。“殿下,您先坐着歇一歇喝口茶。皇上在上書房考校小皇子、怡王爺他們功課,準得半晌才能來呢。”“那皇上火急火燎地叫孤來究竟是做什麽?”“這……奴才怎敢妄自揣度聖意?”
容晝恨恨瞪了蘇佩珅一眼。這三朝元老的老太監,嘴比蛤蜊還嚴,和他磨了這麽久也沒問出一點口風。他那皇上大哥叫他來,他心裏總感覺不是好事。但讓他在養心殿等,又說明應該是要談正事。可是,這幾日皇上發派的差事他可是一件未做,唯獨借着監工的名義在園子裏玩了幾天,若是問起來,必要想好說辭推搪過去才是……
就在胡思亂想着瞎轉悠的時候,他眼前猛地一花,險些撞到面前的人。擡頭一看,卻正是他最敬畏的長兄、穆安帝永晖,正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看着他。“和親王臣容晝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萬歲!”容晝慌忙跪下行禮,由于心虛,還特意加了一句浮誇的馬屁。
穆安“嗯”了一聲,道,“起來吧。賜座。”容晝小心翼翼觑了觑皇帝的臉色,卻什麽也看不出來,好像既沒有高興也沒有不高興。容晝在心底長嘆一聲:這人打小就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樣子,小爺我跟了他這麽多年,卻越來越摸不準他的脈了,悲哀!
見穆安不忙着問話,容晝便乍着膽子開口道,“皇上,召臣來可是有要事相商?”穆安颔首,“确有一件要緊事。三年孝期已完,你年歲也大了,今日朕去慈寧宮,母後與母妃的意思是,你也該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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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晝心裏怦怦亂跳,站起身道,“臣憑母後與皇上作主。”穆安笑道,“緊張什麽?人倫大事,非同兒戲。朕也要問問你自己的意思。你有中意的人家沒有?”其實他們皇族的婚姻,從來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容晝心裏也明白,自然更不可能去留意哪家的閨秀——倘真的留意了,出了什麽風流韻事,保管他腿上筋都要折兩根。但說到成家,容晝倒确實是盼望已久,并不是好女色,而是成了家就能分府,不用成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束手束腳提心吊膽了。
遂容晝笑道,“臣哪裏能知道好歹?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長兄當父,臣弟終身自然是太後與皇上定奪。”穆安笑哼,“你倒是乖。”容晝見他似乎心情不錯,想來不過是要給自己定婚了随便叫自己過來意思一下,便打蛇随棍上地撒起嬌來,“那皇兄準備賞臣弟哪一處的宅子呢?能許臣弟自己挑不?”
穆安不動聲色,淡淡笑着順口問道,“你想哪一處呢?”“臣弟覺得……東郊的風景挺好的,皇兄以為呢?”
東郊,是距禁宮最遠的一塊皇城之地。
作者有話要說:
居然還沒拍到天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