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劫難逃
良久的沉默讓容晝的心一點一點懸了起來。正當他已經開始懊悔自己這拙劣而冒失的試探時,龍座上的皇帝才終于輕輕“嗯”了一聲,慢慢道,“朕會考慮的。和親王,朕另有正事問你。這段日子都辦成了哪些差事?有些什麽進益?”
容晝心說“來了”,忙躬身答道,“臣年幼才疏,生恐自作主張會誤了國家大事,因而吏戶禮兵刑工等部裏的事務,都是與諸位大人一并參詳着辦的,并不敢說哪一件是臣自己的主意和本事。就譬如今日,整修園子這樣的大事,臣愚魯資淺,也就是去監監工,多學習着罷了。”
穆安點一點頭,“這麽說,學得還不錯,都略通一些了,是比從前進益不少。天申過來,替朕看看這幾份折子。”容晝一聽他喚自己乳名心裏就一縮,又聽說讓看折子,更是覺得大事不好。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頭皮趨步上前接過沉甸甸一摞折子。
“這都是部臣呈上來的部議。賢弟指一指,這裏頭哪些是你的意見。再說說看你的用意是怎麽樣的?咱們是親手足,同氣連枝,朕總得明白了你的意思想頭才好下旨辦事,是不是?”穆安帝的語氣越發輕柔緩和,容晝卻覺得腦袋裏一陣天旋地轉,雙腿軟得幾乎站也站不住了。
他這才明白,什麽都沒逃過他這皇帝兄長的火眼金睛。人家早抓了一手的罪證,憋着滿肚子怒火要治他,可憐自己沒有眼力勁兒,這個關頭還敢一而再再而三拱大哥的火。今天,哪裏還有直着走出這養心殿的希望?
“皇上饒命!臣知罪了,臣知錯了!臣明日,不,今日午後立即就去部裏踏踏實實辦差。臣是油蒙了心,臣再也不敢了!”容晝五體伏地連連叩頭,語氣裏已帶了顫抖的哭腔,那模樣要多悔恨有多悔恨,要多凄惶有多凄惶。
穆安帝也不怒也不罵,仍是面色平淡,卻明顯可見眼中有綽約的傷心,“你想搬出宮去,離朕遠遠的,朕知道你的意思。朕不難為你,你大婚後愛住哪就住哪,只是進宮向太後太妃請安不誤也就是了。朕原說給你在王府井置辦府邸,是為你入宮上朝便利;如今你既不嫌路遠來去不便,那也由得你。要看住一個人,非得把他放在眼皮底下,這是愚夫之舉。朕有意要監視,哪怕遠在蒙番也有朕的心神耳目;朕若不忍心,即使近在眼前,不也能讓人鑽空子耍心機地糊弄朕嗎?您說呢,和王爺?”
容晝身子涼透了半邊,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只壓着嗓子道,“皇上誅心之言,臣不敢受。臣有錯,臣混賬,皇兄如何教訓都是應當的。臣若存了半分不服不敬的心,叫臣被天雷劈死!皇上……皇兄……大哥!”
穆安眉宇間神色微動。平日裏他生氣教訓天申,這孩子挨打前撒嬌弄癡耍賴裝瘋,乃至使小心眼搬救兵都是有的。雖然自己在教訓他時也不會因此就輕些下手,但态度難免會和軟兩分;天申鬼精乖巧,盡管捱得還是疼不過,但看他不那麽兇,也就不會怕得那麽厲害了。然而今日,自己話說得這樣重,天申确實是吓着了。
“這麽說,你還認我這個大哥?大哥還管得你?不嫌大哥拘緊你了?”穆安一面問,一面拿出桌上黃绫緞包裹的物什。起先,容晝沒留意到它,這會子一看頓時眼前一黑:紫檀木小板子。這玩意極厲害,打在皮肉上疼得又狠好得又慢。平常大哥罰他多半都用戒尺,今天動了這個,可見是動了多大的怒氣。但再害怕,容晝也不敢有絲毫遲疑,忙不疊地回答道,“大哥管得天申。”
穆安也不再多說,拿板子點了點書桌。容晝咬着牙站起來走到書桌前,兩手抓住桌沿,深深彎下腰去,把屁股高高地撅了起來。他從五六歲就開始在桌子上挨他哥的家法,如今都二十歲了,好歹是位王爺,也在朝中做事,眼瞅都要大婚了,居然還在桌子上挨家法,饒是他天申哥兒臉皮再厚再無賴,也不由得羞愧得面頰作燙。
皇上把他腰又往下按了按,讓他臀部翹得更高些,然後将他朝服後擺揭了起來。“哥!”容晝驚得大叫一聲,以為他還要如小時候那樣褪褲子,羞得頭皮都麻了,一顆心在胸腔裏撲通亂跳。穆安卻并沒有碰他褲腰,只是把寬大的朝服掖在他腰間,“朝服是國家名器,豈能随意毀傷?你穿着朝服受責已很是不妥了,只是如今你既犯家法又違國法,朕才特意在這養心殿施責。你可細想想,對不對得起身上這衣服,對不對得起你身下這張父皇曾夙興夜寐辦公的書桌!”
第一下板子“砰”地砸在容晝高高翹着的臀上,一下子就把他拍癱了下去。容晝頭發絲裏的冷汗刷刷如雨後春筍般争先恐後往外冒,但他顧不得鑽心的疼痛,趕緊爬起來重新站好,拼命撐出标準的姿勢來。
穆安教訓他時從不多說什麽。犯了什麽錯如果心裏不清楚,那他根本不必開始打;既然打了,那麽就只是在教訓責罰,沒別的好說,只用心好好疼着就夠了。容晝又挨了兩下板子,已經疼得牙齒根都在劇顫,整個口腔裏咯咯作響。他這才發現,大哥根本沒定數目。
屁股就那麽大點地方,何況穆安帝的手藝向來娴熟,品質有保證,幾乎板板都落在臀峰上。容晝起初先是覺得臀上的傷硬硬地疼到骨頭裏去,後來覺得皮肉好像疼麻了,然後,又覺得屁股大概要爛了。那種劇痛難忍的苦楚,似乎漸漸從屁股上往內髒處延伸,蔓延到胃裏、肺裏、心裏,讓他氣都要喘不上來了。
容晝終于軟了下去,在桌子底下縮成一團,兩手捂着腫了幾圈、隔着衣料都能燙手的屁股,一臉淚水滿頭冷汗,雙目無限哀戚地望向穆安。“大哥……真……真要打死天申麽?父皇……父皇和十三叔在天上看着呢……哥……”聲音虛弱得像呢喃,瑟瑟發抖着,鐵石心腸的人聽了都要不忍。
Advertisement
而穆安帝神色幾乎未變,仍用那種淡淡的口氣說,“還要朕再教你一遍規矩嗎?”
容晝終于絕望了。他想自己真是疼傻了,居然奢望着求饒在大哥面前會奏效。他一抽一抽地啜泣着,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手撐在了桌案邊,汗水滑膩得讓他幾乎抓不住案沿。可是,臀上發了瘋的腫痛,讓他半點動作都再做不了,腰,無論如何,也沉不下去了。
穆安帝看着面前臉色白得像紙、汗似不要錢的水般奔流、唇上盡是血印子的弟弟,只覺得從食道到胃腸一片都梗塞得發疼。但他的眼神仍是漠然的,見容晝彎不下腰,也不再多啰嗦,直接上前伸手狠狠将他按了下去。這一下直疼得容晝嘶聲慘叫,那聲音就如華美錦帛被人撕作兩半時發出的哀鳴。
穆安帝沒再照着臀峰打,而是往下挪了挪,把板子敲在臀尖與大腿根部之間。他知道,今天這頓打之後,容晝至少半個月別想沾凳子了。但畢竟臀峰的傷勢太重,他到底不忍真将弟弟傷出個好歹來。
容晝的腰被兄長有力的大手牢牢按死在桌沿上,屁股大腿只捱了四五板子便再熬不住了。此刻不用像先前那樣自己撐着擺姿勢,精力也不分散了,那疼倒似更加不能忍了似的。他也再顧不得什麽規矩,滿口亂嚷“哎唷”哭得抽氣,兩腿使勁往上彈,只恨不能立即昏死過去。
可恨皇上只讓他疼,不讓他暈。後面的板子打得越來越慢,每一板打完後都緩好一陣,皮肉放松下來,再打下一板。因此每下板子雖都疼得實實在在,卻偏偏不會叫人猝昏,直折磨得人求死不能。
當容晝覺得自己可憐的屁股已腫成兩個那麽大、再多挨一下就能炸了的時候,皇上終于停了手,問道,“挨了多少下板子?”
這問題真是個陷阱。他若答對了,說明他在和皇上記仇;他若答錯了,說明他記吃不記打,可見還是打輕了。容晝此刻疼得死去活來,肚子裏的小聰明卻還在,定神想了想答道,“挨了天申足以記得住教訓的板子。”
穆安帝差點笑出來,勉力忍住,聲音卻已柔和多了,“滾起來吧。這個板子,挨了四五十下,你要還記不住,朕倒真要佩服你的屁股了。”
容晝雙手扶着腰,慢慢地直起身,卻是連略動一動都疼得眼淚直掉。他可憐兮兮地望向穆安帝,“大哥還生天申的氣麽?”穆安冷哼一聲,“我若認真同你置氣,怕早就進了壽皇殿了呢!你該知道接下來怎麽做了吧?”
容晝心都抽作了一團,哽咽道,“臣明白,臣一會兒就去戶部。”穆安一愣,這才想起先前他是說過“午後就去辦差”的話,知道這孩子會錯了意。看弟弟強忍着疼委屈成這個樣子,他再剛硬,心裏也難免酸軟一片。“倒不必這麽着急。回去養個兩三天再做事吧。”
容晝低着頭應了,卻仍呆呆地站着未動,那模樣竟有些凄恻可憐。穆安帝知道今天是真打狠了,雖說不出心疼的話,卻也不似先前那般嚴厲了。“小弟,你既已經入了朝堂,就該有心系天下事的擔當。你從前愛玩,哥只當你年幼頑劣不懂事,如今卻再不能這樣。好好辦差,幫朕守好祖宗先父的基業江山,好嗎?”
容晝把頭靠進皇兄懷裏,嗚嗚咽咽了良久,方輕輕地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拍天申大家是不是覺得手太狠了捏……和甘珠爾形成鮮明對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