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險遇狼群
晚上的篝火晚會,容晝實在不想去了,便向皇上告了罪。穆安也擔心他鬧脾氣又惹出什麽嫌隙,索性叫他自便去。容敦清楚這兄弟倆的心結,到底放心不下,也向皇上告了假出來陪容晝。
容晝挂了兩皮囊酒在馬背上,一言不發只在草原上策馬狂奔。容敦也不多勸,只是緊跟在後面。兩人昏天黑地不知跑了多久,容晝終于累了,慢慢收了馬缰,從馬背上翻身下來。
“你又跟過來做什麽?陪在皇上身邊不是很好嗎?何苦來這裏吹冷風。”容晝見容敦衣衫單薄,連外氅都沒披一件,在草原的獵獵朔風裏顯得分外清癯,不由得心裏越發難受。雖嘴上刻薄着,卻是已動作麻利地解下自己的外氅,給容敦系上了。
容敦伸過冰涼的手,握住容晝同樣冰冷的十根指頭,“二哥,你為什麽看不開呢?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并不只是你我的兄長,妹妹的兄長。要送妹妹來蒙番,你心疼,皇上何嘗不心疼?但那是妹妹的命,誰也改變不了。即使貴為天子,他也不能随心所欲感情用事。”
容晝渾身一震,凄然道,“你都知道了?”容敦低低地“嗯”了一聲,兩人都沉默了。半晌,容晝才苦澀道,“道理我都懂。但有句話說得好——‘知易行難’。我和皇上之間,也不止妹妹這一件事。其實我們有很多很多分歧,雙方都在極力壓抑隐忍罷了。我何嘗不想如你一樣置身朝政之外?但皇上絕不會允許。你知道你天申哥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從小就沒有大志,沒什麽高遠的追求,不過是愛個自在圖個舒坦。偏托生在帝王家,要被逼着成器、成材。看大哥辛苦操勞我也難過,但是卷進朝堂是非和他生出分歧或是挨訓斥受棰楚,我更難過……
容敦籌措半天,也不知該從何勸解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麽多矛盾,不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能解決的。“二哥,我實不知如何勸你,我再怎麽說,恐怕都要落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名兒。”容晝解下酒壺猛灌了幾口,“你一句都不必勸我。各人有各人的難,我明白你的心,也明白你的立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常居八九。外人看我們,外頭現出來何等金玉堂皇,可苦的澀的全爛在內裏,誰人知道去!”
容敦眼圈都紅了,強忍悲聲緩緩道,“因此我也常常想念父皇和我父親。家有長輩,其實是做兒孫的大福啊。雖然長輩管着你,但其實你并不用操心,那實則是庇護縱容呀。”
容晝卻笑了,“你這話我說猶可,你說就沒良心了。皇上待你還不庇護縱容?也沒叫你操過什麽心。說到管,他通共彈過你幾指甲沒有?哪像你天申哥這樣被朝打暮罵的!”容敦嘆道,“正因為皇上待我好,我又不能有半分報答他,所以日日竦切不寧。這同父輩養育你畢竟不一樣。”“你是太多心了的緣故。如果他願意這麽好臉好聲氣地疼着寵着白養着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容敦搖搖頭,反而笑了,“怎麽你倒勸起我了?剛才還說,誰也不必勸誰,各有各的難。”容晝也笑了,“正是。這樣你勸我我勸你,勸到天亮也勸不完!喝酒是正經。”說着遞給容敦一壺。容敦無奈一笑,“你又忘了我喝不得烈酒?萬一回去病發了,還不定又要帶累你到何等地步。”
容敦從自己的馬背上解下一管洞簫。那簫是他父王的遺物,是柔竹制的,堅韌異常,音色清越。在皇家這并不算個珍貴物什,但容敦是時時帶在身邊的,這次來塞外也不例外。
“你喝酒,我吹簫你聽吧。天申,想聽什麽?”
兩個少年從小一起長大,玩玩鬧鬧這麽多年,年齡本也相近,因此平常在私下裏不分長幼彼此只當是哥們兒也是常有的。容晝笑道,“你吹什麽都好聽,随便吧,揀拿手的。”
容敦定神想了一回,料太古奧深幽的容晝定不喜歡,因想到《牡丹亭》《尋夢》一出裏頭的《江兒水》一令倒是曲調缱绻優美婉轉動聽,便豎簫唇下,嗚嗚咽咽地吹奏起來:
“偶然間心似缱,在梅樹邊。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随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或許是酒勁沖了心,或許是簫聲凄婉勾動魂魄,容晝怔愣愣聽着,竟癡癡堕下淚來。容敦借着月光見他臉上一片亮晶晶的,忙收了簫聲。“這是怎麽說的?”容晝哽聲道,“你說杜麗娘為什麽會死呢?”容敦心裏一絞,已知其意,卻不肯點破,勉力笑着含混道,“思春而死吧。”容晝一把摟住容敦,在他肩頭抽泣道,“是有人逼着她死啊!”
容敦拍着他的肩,正要慢慢勸解,忽然一擡眼望到遠處,登時渾身如墜冰窖。“天申!天申你看!”容晝迷瞪瞪擦了擦眼淚,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一下子便失聲叫了出來——
Advertisement
綠瑩瑩閃閃爍爍的一大片,正慢慢從遠處向他們圍攏。
他們遇見了草原上的狼群。
作者有話要說:
還好這章不長,卻已經打得我要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