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蘇老板,早啊!”
蘇池剛支起門板,昨天一個議好價的客人便走進門來。他是帶着錢來取昨天看中的一幅畫的,他出的價錢有些低,倘若不是老客人蘇池還不是很願意把畫出手。這人今天一早就趕過來,顯然是怕她後悔:“老板,我們說好的啊,這畫就二兩,多的我也沒帶……”
蘇池點點頭,将畫軸卷好遞給他。她此時的心境已經和昨天大不相同,盡管岳子陽給她那一萬兩銀子她不可能輕易去動用,但是這一兩半兩的卻不會再放在心上。錢貨兩清之後,那客人面露笑容,與她閑話說道:“蘇老板昨天沒休息好?一早就沒什麽精神。”
蘇池一怔,揉了揉額頭笑道:“是呀,這時節熱起來晚上睡不着。”
那客人表示理解,又閑談了幾句,才歡歡喜喜地抱着畫出門。蘇池站在櫃臺前,她确實幾乎一夜都沒睡,卻不是因為天熱。昨晚在蔣晏那裏發生那樣的事情……她不知道是不是該歸結為一時沖動,可是當他的唇貼上來的時候,她确實是清醒的。那一吻過後,兩人都有些尴尬。
這麽多年的兄妹之間的界限,似乎在昨天過後變得有那麽一些模糊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向蔣晏的母親和姐姐所說的那般不堪靠攏,畢竟他……已經快要成親了。
她強壓下心頭的一絲不甘。
京城裏的彙通錢莊已經兌不出銀子,今天一早,蔣晏就動身前往蘇杭。因為羅衡已經先一步去了,蔣晏如果找到他,事情應該能好辦很多,十有八、九還來得及。蘇池在店裏待了一會兒,去學館替師父請了假,然後将那枚沉甸甸的點軍令牌收進懷裏,雇了馬車向祿王府駛去。
蘇池報上名字,被順利地帶到王府的書房。祿王和岳子陽都在,見她進來,祿王神色淡淡地起身相迎,岳子陽站在一邊,眼中露出一抹不明的神色來。蘇池将令牌拿出來的時候,岳子陽眼中似乎露出一抹狂熱,搶上前想要抓在手裏。
祿王卻拂開他的手,從蘇池那裏拿過了令牌:“蘇公子是自己來的?可要本王差人送你回去?”
蘇池是個多麽上道的人,一聽這話,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回王爺,在下是自己來的,也自己回去便是。王爺放心,這件事在下不會說與任何一人。只是不知,在下的師父現下……”
祿王聽了這話,卻先沒有回答。而是上上下下将蘇池又打量了一遍,帶着一點審視的意味,随後神色恢複了和緩,溫聲道:“你不必擔心,你師父很好。”說着轉頭向岳子陽道,“你去看看老人家,就說蘇公子來了,請他過來說話。”
這顯然是
要把岳子陽支開。岳子陽面色微僵:“王爺,這……”祿王揮了揮手:“還不快去。”岳子陽只得應了聲是,退了出去,臨走之前深深看了蘇池一眼。
祿王從桌案旁邊走過來,在蘇池面前不遠處站定,微微笑道:“蘇公子可知這是何物?”說着揚了揚手中的點軍令牌。
蘇池心想,他一定早已知曉了她是女扮男裝,卻依舊稱她為“公子”。這個念頭在心中一轉,立時對祿王的印象又好了些。倘若是這個人當了皇帝,會比現在的那個昏君好很多吧。
她點了點頭:“知道。”
“那麽公子可知本王要拿它來做什麽?”
蘇池略一躊躇,還是淡淡笑道:“知道。”
祿王面上的笑意又深了些,望着蘇池道:“那麽公子可願助本王一臂之力?”
“王爺對在下與師父有不殺之恩,在下本就欠着王爺一個天大的人情。聽憑王爺差遣。”
“你說的不殺之恩,卻是本王用來報答蘇公子送還令牌的。”祿王走到牆邊,拉開屏風露出一幅皇城地圖,回首笑道,“這件事,本王卻是在誠心誠意請蘇公子幫忙。為了顯得本王有一點禮賢下士之風……便先許給公子一些東西作為承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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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池和祿王在書房中談了一個時辰左右。
出門的時候,果然被告知自己的師父十分滿意在祿王府“做客”,要住一段時間再回去。蘇池聽後點了點頭,對于祿王而言,她畢竟是個不知根底的人,他要留一個能挾制她的條件也是人之常情。而想來祿王府會對師父奉若上賓,她不擔心。
岳子陽送她出府。路上,他走到她身邊,陰郁地問道:“王爺和你說了什麽?”
蘇池不回答,出門徑自坐上馬車離開了。
岳子陽望着車塵漸漸消失的巷尾,心中五味雜陳。王府的謀士中,他并不是最出色的一個。他煞費了一番苦心,憑着自己強大的財力才勉強算得上祿王面前的半個紅人。可經過點軍令牌一事,自己的聲望又一落千丈,反倒是蘇池,竟這樣輕易地撿了便宜。王爺居然頗為賞識她。
岳子陽沉着臉走回到聽雨閣,召來自己的手下:“繼續将彙通裏面的錢收回來,快一點!”
有了資金支持,祿王府裏的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很快,王妃有孕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要知道,祿王妃嫁給祿王已經十幾年,卻一直沒有子嗣,這才不得不為王爺納側妃。沒想到側妃進了門,王妃卻突然有了身孕。消息傳出,祿王在府裏大擺筵席,王公貴族都在受邀之列。
皇帝也有一點忌憚
祿王的勢力,找了個緣由推脫了此事。
祿王卻并不着急,他本來的目的便不在此。半個月後,王妃不慎小産的消息又傳了出來。王妃悲痛欲絕,幾度暗中尋死,之前那些來吃過宴席的人們,自然也不好意思無動于衷,紛紛上門來表示慰問。宮裏的皇帝此時再不動,便顯得有一點不通人情,只得擺駕祿王府。
皇帝和祿王是平輩,卻因為沉迷酒色,看上去年老很多。而這皇帝雖然治國時昏庸無道,對自己卻有十足的居安思危意識,帶了五十名皇衛來了祿王府。倘若祿王設鴻門宴,這五十人足以保護他毫發無傷。
對于這種陣勢,祿王卻顯得很平靜,面上甚至有幾分無奈。
皇帝望着面前自己這位弟弟,或許是因為喪子之痛,他一向精神奕奕的臉上也顯得有些疲倦和黯然。皇帝不由得也心生恻隐,好言安慰道:“皇弟節哀,你還年輕。別急壞了身子,以後才好想子嗣的事。”
祿王沉聲道:“多謝陛下。”
祿王府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這氣氛讓皇帝的心放了下來。祿王妃的冬蘭閣是一座臨水別院,與祿王府的其他建築是一貫的淡雅風格韻。皇帝來到門前,似乎也有一點意識到自己這五十人帶的多麽多餘,吩咐他們在外面守着,不必跟進。
祿王陪着皇帝進了冬蘭閣。
房內香薰袅袅,帷幔低垂。皇帝曾記得祿王妃是個美人,想叫她出來見禮。但轉念一想,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也多半人老珠黃,何況此時她又是個病病歪歪的身子,沒什麽好看。便輕咳一聲,在帷幔一側坐下。
裏面的人影動了動:“臣妾叩見陛下。恕臣妾有病在身,不能面見陛下了。”
皇帝一聽,竟發現這聲音頗為年輕,清脆悅耳。心中又不免微動,語氣頓時親切了幾分:“弟妹不必客氣,身子要緊。朕明日就叫宮中太醫來為弟妹調養一番。”
裏面的人笑道:“臣妾謝陛下聖恩。”
皇帝只覺簾幕浮動,香氣缭繞,心中便一時難抑:“許久未同弟妹敘話,弟妹不妨出來一見。”
“陛下,這……只怕不妥。”
皇帝瞥見身後祿王似乎站了起來,生怕他從中阻攔。急急道:“無妨,弟妹請出來一見。”他想着倘若王妃自己願意出來,那麽祿王便是作梗也無益。只聽裏面一聲輕笑,如同天籁似的答道:“那麽……臣妾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