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這盒浸浴球是兩天前碰到的舊朋友所送的,好像是試用品、還是贈品之類的東西。她自己家裏沒有浴缸,用不着的情況下便想送人,只是幾個朋友的興趣都不大,所以才送給不算太相熟的我。
晶瑩剔透的淺藍色格調,一大塊銀亮光潔的圓鏡,門後的鐵架挂着浴巾和面巾,牆邊的小型玻璃架上只是整齊地放着兩只窄長的膠杯、兩支牙擦和一支防敏感牙膏,其餘的東西都在洗手盤下面的櫃子裏面。
所以,浴室看起來還是帶着那種強烈的簡潔感。不過,這也許已經是這間充滿着寂寞空氣的屋子中,看起來最有那種「有人居墜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阿維總喜歡把家裏執拾得井然有序,是完全沒有生活氣息的清洌味道。
老實說,一直都未曾嘗試過這種産品,我真是連如何使用都不知道。也亦是這個緣故,我細細地閱讀着那張一頁說明書,直至全部都清楚明白為止。在平淡的生活中,人總愛試試新玩意呢。
我把通透的磨沙浴簾拉向牆壁,再用花灑把流線型設計的乳白色浴缸稍微沖洗幹淨。我弄好黑色的膠活塞,扭開水龍頭,然後設定水力按摩裝置。我調好了喜歡的水溫,才卸下了那串亮白色的仿珍珠長頸鏈、手表。當水位浸到理想的深度,我輕輕抛出那浸浴球,在溫水的熱度下散發出有點兒過份的玫瑰花味道。
我脫下染着腥臭味道的衣物,浸泡在洗手盤裏,然後把左腳伸進去香噴噴的浴缸……
***
感受着從溫水升起的濃厚蒸氣,我慵懶地張開雙眼,眨動幾下。
糟糕,好像不小心在浴缸中睡着了,希望不會鬧傷風感冒吧,不過水溫還是很暖和,應該不怕的。
大概是整個星期的工作後,即使是不太艱難的事務,不論身心還是會覺得疲憊吧。不過,在我有生之年,我都未曾在床鋪、沙發、公共交通的座位、或是課室的椅子以外的地方睡着。
一定是太舒适了,才會在這裏睡着的。溫熱的水,像是讓全身的神經都放松下來,把所有勞累都蒸發了,什麽都不用想的情況下,連內心都漂浮着一種安定之感。只剩下流動着的暖水,輕柔的靠攏我的軀體,令人想一直一直的泡下去,完全不願意離開。
是泡得太久嗎?玫瑰的味道已完完全全地消散了。望着我赤身泡着的水,是通透的淺紅色,就像血液滴落水面後逐漸化開的豔麗顏色。
那芬芳的浸浴球卻是不見縱影。因為那東西的份量足夠用好幾次,如今看來我已睡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至少兩三個小時左右,而且阿維鐵定是出門了,否則他定會以為我在浴室裏鬧貧血暈倒,擔心得不斷拍門而吵醒我。
水氣蒸騰中,珍珠的首飾映襯着雪白的肌膚,不、看着看着,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蒼白。看來是浸浴球的功效,我才沒有那麽白呢。
奇怪,事前不是已經把那條白色的仿珍珠長頸鏈卸下嗎?怎麽現在還是挂在我的頸上?我即使是睡胡塗了,也未至于會離開溫暖的水面,濕漉漉地走向洗水盤,然後戴上去,再走回去泡吧?
不對。細細看去,亮白的珍珠之間并沒有串連着耀眼的銀色閃石,那根本不是我上星期所買的款式!我根本壓根兒沒有這種簡潔設計的頸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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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樣的不只是這個───我的頭發!原來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及肩直發,現在卻是長得足以漂浮在水中晃動的波浪黑發,癢癢的觸碰着我蒼白的身軀。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想伸手扶住浴缸的邊緣走出去,可是除了頸部以上的部位能稍微郁動之外,其他身體部位根本就動不了。彷佛是兩年前被人用藥迷暈時的奇異情況,雖然那種感覺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
我難以相信眼睛所看見到的一切,通通都是不對勁。不對、不對!
正想提聲尖叫,如常的郁動着嘴唇和舌尖,叫着「救命啊」,卻是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那是極度奇異的情況,與感冒失聲時的嘶啞嗓子完全不一樣,像是聲音被奪走了似的空洞和虛無。
這恐怖的情景,如同是走進了都市怪談節目的驚吓影片,我目瞪口呆的盯着前面那個恒久不變的空間,不禁顫栗的抖震起來。
這間總是被一片菁菁綠意所包圍的休憩小屋,獨門獨院的坐落遠離公共車站的偏僻山林,與唯一的老鄰居相隔甚遠,他只會在度假時回來小住幾天。偶爾亦有熱愛爬山和晨運的人來到附近,但無從呼叫求救的狀态下,誰都不會發現我。只能睡在這浴缸中,漫無目标地等待着什麽的來臨。
阿維,救我!我在心中苦苦地哀叫着。
如果這僅僅是一場噩夢,為什麽我會感到難受,為什麽我會無法從夢境清醒過來?請告訴我,這只是個睡得太沈的關系,而不是确實發生在我毫無抵抗力的身上的事情。
***
随着時間的過去,希望一點一點的消逝,如今只剩下極端絕望的感覺。要是我想得沒錯,那麽在阿維回來之前,我已經是個救不活的死人了。我不想這麽快便死掉!更不想以這種奇怪的方式,不明不白的離開這個世界!
浴缸裏的水的顏色,有逐漸加深的跡象。因為沒有再加添任何熱水,水溫急速的冷下來,浮在水面上方的肩膀和膝頭是充滿着淩厲的寒意,在漫長得害怕發抖的等待裏,令人感到更為深遠的恐懼。
明明浸浴球早就完完全全地融化在水中,應該沒可能有別的東西能夠讓這缸水愈來愈紅,可是水裏浮現的透紅色煙霧卻是變得密集起來,意味着紅色的來源根本就不是來自浸浴球本身。
這個浴缸現在除了我之外,就沒有別的對象,因此我大概知道真正的來源到底是什麽,不過我實在不願意去接受這個殘酷得難以置信的真相。
那就是,有人把我迷暈了,然後活生生的放血。
我決定先确認一下這個令人絕望的想法,于是咬牙切齒的使盡了力氣,抵抗着軟弱無力的身體,用堅韌的意志勉強自己低下頭。而我,終于知道了這些紅色的來源,如同我所猜想的一樣。
沒錯,那的的确确是來自我手腕的血,大概是迷藥的關系,我沒有感覺到強烈的痛楚,頂多是不自然的怪異感,随着水的流動,有點兒溫熱和痕癢,因此一直沒有發現到這個詭谲的事實。
似乎是用刀劃破了一行又一行的傷口,每個都幾乎平衡的、長約兩吋,血肉模糊的肌肉之間,那黏附着粉紅色肉屑的白森森物體───就是我的骨頭嗎?原來有幾條血痕更是深可見骨啊,看來不消多久,我就會失救而死。
血液直接滲到這缸水之中,随着距離一步一步淡化,染紅了一切,包括我赤果而蒼白的身體。再下去,恐怕那種蒼白,即将變成惡心的死灰色吧。
凝望着滿缸的通透深紅,還有那數之不盡的傷痕,孤立無助的我好想狠狠大哭,偏偏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自問沒有自殺傾向,也沒有和任何人結下仇怨,實在無從想象到,為什麽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是誰想殺我?是那個迷暈我的男人,依然沒有放過我的意思,終于趁阿維不在家時,再度找上我這個幸存的受害人嗎?是他迷暈了我,藥效未退,所以至今我尚在昏昏沉沉的狀态嗎?而這頭長長的曲發恐怕是假發,不屬于我的珍珠頸鏈也是他給我戴上的,就像什麽變态殺人犯的特殊癖好,對吧?
問着一個又一個沒有人會幫我回答的問題,一切都是那麽沒有真實感,卻是在眼前确确實實地上演着,而悲哀的生命正默默從我年輕的身體,一直殘酷地急速流走沒有意願回頭。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放棄的等待着救贖的來臨。
「依啊」一聲,沒有關好的白色木門慢慢被涼風輕輕吹開,前前後後的細細搖擺着,而玻璃破碎的聲音從外面清脆地傳來,難不成是阿維和那個男人打起來嗎?良久,中間的空隙愈搖愈大,我依稀可以瞧到浴室外面的光景。
果然是阿維。牆壁的遮掩下,我只能勉強看到他不斷往前面丢着雜物,例如櫃裏的玻璃相架、動物形狀的水晶擺設、畫着美麗花紋的瓷制藝術品、不起眼的廉價花瓶等等,基本上都是易碎的物品。
至于他的前面是什麽,我的視線範圍被困在這窄小的門縫,并無法看到清晰的全景。說起來,這些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對象,雖然實在很好奇,不過現在不是理會這些細節的時候。
「阿維,打倒他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