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來救我!」彷佛在巨浪怒號的深海中快要溺斃之時,手裏抓到一塊半浮半沈又破爛的小木板,重新燃亮了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我在心底裏高聲吶喊着。
同時也在想,縱然我是救不活,至少讓他活下來吧。拜托,他千萬一定要活下去,不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我自己───好讓我死後,依然有人記得世界上,曾經有我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然而,我錯了,是大錯特錯的那種錯。他瘋狂的丢碎這些對象,一味的進行慘不忍睹的破壞,滿地的玻璃碎片,讓我知道客廳和飯廳的窗應該全都不複完整。他清空整個櫃子後,接着開始丢椅子和翻倒餐桌,至于他的敵人根本壓根兒沒有存在過,只是單純而沖動的發洩。
這個人真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溫煦如水的阿維嗎?他那狂狷、暴躁、神經質和傷感的身影,直接映照在我的腦海裏,那種突如其來的震撼感是揮之不去的。如果他真實的另一面,是這個令人害怕的樣子,那麽我就是現在立即死掉都沒所謂了,讓我帶着美麗而貴重的快樂回憶逝去吧。
我的世界蒙上了一片萬念俱灰的暗影,淌血的弱小身體和心靈,在無人察覺到的情況下,一步一步走向難以挽回的崩潰和毀壞。
大概是失血過多的關系,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像潮漲般洶湧而至,搖擺不定的視線令人難以專注精神,讓我放棄了堅持下去的心。在重複破壞的清冷旋律所包圍下,我終于閉上了沉重的眼皮,陷入了半昏半醒的狀态。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既然我還活着,應該只是一會兒吧?衣物磨擦的細微聲,讓我慢慢回過神來。
我絕望地擡起頭,靜悄悄地昏暗過去的浴室裏,迷蒙蒙的眼睛逐漸浮現出一個男人的深邃輪廓。這、這不是阿維嗎?他何時開始在這裏的?怎麽我都沒聽到有人打開門,也沒聽到任何腳步聲?
極度的驚詫着,縱然張開嘴巴,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儀容和平日很不同,臉孔顯得很瘦削,以致顴骨突出;雖然仍是一頭烏黑的短發,但和平日爽快相比,算是比較長,因此被遮掩住的耳朵只露出下半部的耳垂。而且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我從來未見過的,深紫色的短袖上衣之下,稍微可以看見還有另一件白色的短袖上衣。
看着看着,有種令我覺得他好像缺少了什麽的感覺,但我說不出來,總之整個人的氣氛都是籠罩着陌生的郁抑和陰暗,充滿着無限的悲哀和難言的傷感,一切像是難以捉摸的淡泊影子般遙遠。他詭谲的存在有若虛幻的投射,完全沒有活生生的感覺。
他只是默默地伏在這乳白色的浴缸的盡頭,目無表情、直挺挺地注視着我。沒有了平日的溫柔和朝氣,也無從感受他到底是擔憂、憤怒、還是有着其他負面的想法,他宛如在觀望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幅很遙遠的平淡景色、或者是沉悶得沒有任何反應或感想的電視節目。
他真的是阿維嗎?
阿維走到我旁邊,跪在暗黑灰紋的大理石上,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為我施行急救的行動,也沒有拿出手提電話去緊急報案。彷佛,他早就知道了這血腥和殘忍的一切,因此而安心等待着我即将面臨的死亡和永別。
待了好一會,他一言不發的從背後的褲袋掏出了一把廚房用的大剪刀。
求求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想對我怎麽樣?
「嗦、嗦、嗦……」不屬于我又長在我頭上的曲發,正在被逐點逐點的剪下來,一撮撮的跌在半溫半冷的透紅水面飄浮,部份斷掉的發絲輕輕黏住了我的蒼白身體,感到一陣難耐的痕癢。
當我的發絲只剩餘到達鎖骨下方的長度,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望着我打量打量。他搖搖頭,稍微的剪碎發尾,有時停下看看,有時繼續修剪,停下再剪,剪了沒多久又停停,不斷的重複着這個毫不專業的流程,直至我的發絲剛好及肩為止。
他那雙死魚似的無神眼眸,閃過一絲欣賞的意味,顯然是對于我這件任人魚肉的「制成品」感到很滿意。
然而,我的腦袋已經無法再作出什麽理智的分析,匪而所思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也許直至我血液流盡而死的那刻,都不會有明朗的解釋。
我無法理解他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他的視線放在包圍住我的血水,靜待當中的色澤繼續慢慢變深。相對于一段時間前的淺淡透紅,現在已經是誰都可以一眼看出是血的透亮深紅。良久,他終于開口說話:「果然,紅色是最适合妳的。」
沒有起伏的沈寂聲調,包含着冰冷而瘋狂的意味,赫然刺進了我的心窩。完全陷入混亂和恐懼的思緒,被卷進驚濤駭浪的漩渦的中心點;好不容易在無窮懼意的海洋裏游上水面,硬是強逼自己鎮靜下來,尋找到不想說出口的悲哀答案。
把我迷暈的人,是他。
把我放血的人,也是他。
為什麽他要殺我?
阿維從這潭血水之中,撈起了我無力的右手,醜陋腫脹的奪目傷痕,是一片慘痛的紫紅,附近的蒼白皮膚甚至微微沃青,這種不健康的灰白色,活像是報章裏刊登的海面浮屍似的。
原來我已經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嗎?
他摸過一柄銀亮的小短刀,未幹透的血漿證明着它被使用過的痕跡。面對着這不似存有任何善意的舉動,饒是快将斷氣的人,我的心随着眼前的手的挪動,依舊驚惶不已。
阿維冷着一副陰郁的臉,垂頭無語,手起刀落,集中專注力的割、割、割……它刺痛着我的手臂、無情地撕裂開我的肌膚,還未流盡的血液繼續湧出來,像是一條又一條小血河的流進滿缸的紅水。只見在手腕內側的傷口,一劃一劃的平衡向上發展,開始伸延到手肘的關節位,雖然未算是數之不盡,但絕對稱得上是極為驚悸的數目。
很想這樣閉上眼睛待死,偏偏卻忍不住睜開暈眩的眸子,在這迷幻和透亮的寧靜之中,好好看着自己在人生最後幾分鐘的悲恸下場。
奇異的靜谧之中,他凝視着我良久,緩緩地伸出左手,輕撫我的面孔。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行動背後,有着怎麽樣的思想。是喜歡?是愐懷?
可是,無論受到多麽大的折騰,我還是沒法郁動我的身體任何一吋,甚至連頸上的部位都不能夠動了。
依然冷淡的木然面孔。
下一秒,銀亮的利刃已狠狠地插入我的心髒,頓時血花四濺,透亮的水面滲進無數鮮紅色的血霧,一下子被染成濃烈迷蒙的深紅,而阿維的臉上和衣服都披着我的血污。
阿維貶一貶眼,彈到他眼裏的血液像是崩潰的淚水般,沿着泛紅的眼眶和睫毛慢慢流下來,與臉頰上的血滴融為一體,默默向下面伸延。他伸出染着一攤血紅的雙手,溫柔的捉住我那割滿傷痕的右手,放在他下巴的位置旁,沒有再放開。
身心上的折磨,終于要到達尾聲;經歷着步向死亡的絕望和悲哀,我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心在跳,也找不到自己的思維了。
我終于要死了,死在我最喜歡的人手上……
***
「不要!」
「唰」的一聲,我激動地站起來,驚叫聲沙啞地停在喉嚨的空間,沒有遠遠的傳開去。透明無色的流水從身上滑落,滴答、滴答的清亮細響聲,輕柔地撫過這個安靜的浴室,聽起來是如此的悅耳。柔和的淡漠光線穿越玻璃窗曬在水面,閃閃發亮的反射着黃昏的微光,滿室生光,喚起了一陣奇妙得不能言喻的傷感。
變小了的浸浴球,依然在清澄的溫水之中蕩漾,散開一圈圈美麗的漣漪。整間浴室都彌漫着過份的玫瑰芬芳,濃郁得填滿整個鼻腔,難以呼吸到清爽空氣的情況下,令人禁不住想一直打噴嚏。右方的磨沙玻璃上是一層濕潤的霧氣,無法再映出我弱小的身影。
數之不盡的傷口、滲出的血液、銀亮的刀子、波浪的長發、不屬于我的白色仿珍珠長頸鏈、通透的深紅水色、殘酷而陌生的阿維……
太恐怖了,那些遙遠的血腥畫面尚在猛勇地撞擊着我的知覺。緊握着防備的拳頭環視四周,如今通通都不見了,真的什麽也沒有,我好不容易定下驚悸的心神,呼出一口涼氣,恍若隔世之感。
即使是一場夢,也未免太有臨場感了,我實在沒辦法相信那是假的。整個人強烈地想立即離開這個「殺人兇案現徹,雖然泡着暖烘烘的溫水之中,僵直的背部卻是泛起了一陣毛骨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