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章

淩姐在別墅裏住下來。這讓她得意洋洋。然而當高興勁兒過去,她又着急起來。她之所以來山上,是想求楊立仁使用特權将兒子從金門調回;然而來了兩天,楊立仁根本不提這事;而她又怕問多了,被他趕走;忍耐和等待又不是長久之計。

她在臺北開了一間小賣店。為了兒子,她已經關門歇業近兩個星期,而房租還要一直繳納;她迫切想要回去賺錢。否則,這種只花錢不賺錢的生活,她維持不了太久。

閑着也是無聊,淩姐不時和錢嫂、林心聊天。

“原來,她有個兒子。”這天下午,林心在二樓起居室裏看書,錢嫂來送茶,悄聲說,“20歲!在金門當兵。”說着說着,她的聲音更低了,幾近耳語,“我猜,那一定是老板的兒子!”

林心愕然。

錢嫂鄙夷地道:“誰知她教育的如何?可別給老板丢臉!”

林心用力回憶文津的那張臉!是啊,這不正好可以解釋淩姐為何如此自信楊立仁一定會幫助她的原因!林心暗自冷笑。

立仁一個人坐在河邊,魚竿放置一邊,等着空空的水面,感到不可思議的無趣。以前非常愉快地活動,變得索然無味。周遭,空無一人,只有一陣陣山風吹過。

他換個姿勢,頭部轉向一邊,腦海裏卻驀然浮現出林心在水邊整理頭發的樣子。

我現在真可謂:飽暖思□!他自嘲。

這時阮成跑來,道:“報告,長官,臺北有份電報。您命令臺北有電報,就立刻送過來。所以卑職沒敢耽擱,立即送來。”

立仁接過電報,浏覽一遍。

就在幾天前,竟也有人調查過段文津的檔案?江之魯!這又是那路貨?立仁捉摸着。他又去看段文津的資料。确實很聰明,不但學業成績很不錯,已經考上臺大醫學院,因為服兵役,只能暫時休學了;而且還得過繪畫的獎項。

立華睡地正沉,忽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她。

“誰呀!?”她睡意朦胧地說。然而好一會兒沒聲音,她正要挂電話,腦筋已有些清醒,随即明白:“立仁!“立華痛苦地說,“我拜托你。我也是大把年紀的人了,好不易睡一個覺,卻被你吵醒!”她眼睛瞄了一眼床頭的座鐘,竟然是淩晨一點!“你到底有什麽大事?快說。否則我就要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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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華啊!”立仁緩緩地說,聲音沙啞,“你說我會有個兒子嗎?”

“什麽?”立華反問,笑起來,睡意立刻全消,嘲弄道,“你是不是半夜睡不着,夜深忽夢少年事,後悔從前天天忙着簽署逮捕令!殺這個,槍斃那個!還不如抱個美人,及時行樂?好歹留個後代!”

“你适可而止。”立仁羞怒。

“好!“立華稍微收斂,“你繼續說。”

“我已經說完了。”立仁說。

立華皺眉,道:“我哪裏會知道你有沒有兒子?我又不是搞情報的!”頓一下,忽然來了精神,壓低聲音,興奮地問,“立仁,我問你,你是不是和林老師……”

“放屁!”立仁罵。

立華恣意地笑。

“你給我正經一點兒!”立仁很嚴肅地說。

“假正經。”立華諷刺,“我勸你就放下你那虛僞的架子,老老實實地服軟。何必把自己搞得這般痛苦?一個人苦惱不行,還要半夜拉着我一起和你苦惱!”

立仁笑道:“誰叫你是我妹妹呢?”

立華笑着嘆息一聲,道:“立仁啊!我的哥哥,你早就該想着有個兒子了!現在也不晚。你知道嗎?那個楊森,最近又要納妾,還美其名曰找秘書!”語氣稍停,想到立仁又要誤會,忙說,“當然咯,你和林老師不同……”

“立華!”立仁打斷立華的話,“你到底知不知道林心是誰的女兒?”

立華錯愕,問:“誰的女兒?你沒有和我說啊!”

立仁搖搖頭,道:“算了,今天不提她。”這些煩躁人心的事,就讓他一肩挑了吧!再者,林心既然未在立華面前表明身份,這就證明她不想說。

“那你深更半夜,到底所為何事?”立華不悅起來。

“立華!”立華盡量放慢語速,他可以想象他接下去說的內容,立華将會何等震驚,“我可能有個兒子,已經20歲了。”

“天哪!我的天!我耳朵沒壞嗎?哥,你再說一遍。”立華情不自禁地叫起來。

“他考上了臺大醫學院,目前在金門服役。他母親說他吃不了在金門的苦,一定要調回來。”立仁繼續說。

“那就回來呀!”立華迫不及待地說,“去松山機場,做空軍,待遇和條件都好。離得又近,周末可以回家。這事,我就可以辦!”

“你可真是聽風就是雨。”立仁卻十分冷靜,“我可沒認定他是我兒子。”

“管他到底是不是,先見面再說啊!”立華急切地道,“哎呀,立仁,你到底在猶豫什麽?你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你去調查啊!憑着你,還查不清一個人?”

“立華,你給我沉住氣。”立仁以命令的口吻說,“你的母愛先不要急着釋放。我不想讓大家空歡喜一場,最終被一個女人的謊言玩弄地團團轉。”

這時立華才稍稍平息激動的情緒,好奇地問道:“一個女人?孩子的媽媽?誰呀?不會是史小姐吧!我記得她是去了美國啊,又回來了?”

立仁冷笑,說:“不是她。”

“誰?”立華的好奇心更大了。

立仁卻不回答,或者說羞于回答。“明天,你讓費明去趟金門……”

“先別支派我兒子,說說那個母親。”立華卻不會就此放過。

立仁無奈,只好語焉不詳地道:“就是有那麽一個。大約是在東北吧!記不清了。”

立華咯咯地笑起來,道:“你也是處處無家處處家,還笑老董?”

立仁自嘲地笑兩聲。

“別讓費明去。”立華說,“他一個臺大的教授如何去查軍方的事情?我看,你不如讓吳融去。他是自己人,又可靠。即便知道了你這點風流韻事,也絕不會給你到處傳。”

立仁的手指緩緩敲一下桌面,點頭道:“你先讓吳融來山上一趟。我有話吩咐。”

“好!”立華答應,頭腦一轉,她忙又說,“你先別急着挂斷,我問你,林老師,她知道這個了嗎?”

立仁笑一下,說:“她那麽聰明的人,一定是知道了!”

“天那!你的一世英名在她心中轟然倒塌。”立華評斷。

立仁卻毫不在乎地說:“當初你就是這樣想老董的吧!一旦得知他家裏有個童養媳,立即感到恥辱;又遇見一個純潔的瞿恩,連摸你的欲望都沒有,你卻愛的死去活來。”

立華反擊道:“你的林娥,看也不看你一眼,你一樣不還是如癡如醉?”

“那是因為有瞿恩。”立仁為自己辯解。

“沒了瞿恩,她又嫁給立青,你最看不起的、小混蛋立青!”立華嘲諷。

立仁輕笑,罵道:“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你這醋味,隔着這電話線,我都聞到了。”立華笑斥。

立仁也笑。挂斷電話,他再次拾起段文津的資料看了起來。我真的有一個兒子?他極度懷疑;然而又懷着一些僥幸:也許蒼天真的不絕他,會給他留下一個兒子。

第二天,吳融接到立華的電話,随即就上了山。自從吳融随立仁入臺,他就成為立仁的心腹;在立仁的指點下,吳融轉投到小蔣門下,全心全意為小蔣服務。

下了車,吳融轉頭就望見遠處的楊立仁。

一片綠樹灑下濃密的綠蔭,遮蔽了八月的毒辣太陽。一個竹制的長條吊椅就設在這片陰涼的濃蔭下,地面是青青的綠草,其中還點綴着無名的小野花。

他真像是一個退休的老人了!舒服地半躺在吊椅裏,吊椅輕搖,手裏又玩弄着一根手杖。這讓吳融不禁想到楊父。

“楊教官!”吳融上前,畢恭畢敬地給立仁行一個軍禮。

立仁說:“不用客氣了。”注意到吳融在瞅他的手杖,自嘲道,“老喽!”

吳融道:“教官老當益壯,不墜青雲之志!”

立仁幹笑兩聲,問:“你最近都好嗎?”

吳融道:“還可以,反正沒降職,也升不上去。我知足常樂。”

立仁點頭說:“你這一點好:知足常樂;人呀,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抗。”

“教官所言甚是。”吳融一本正經地答話。

立仁瞅他兩眼,問:“立華沒和你說,我叫你上山的原因?”

吳融愣一下,答:“立華姐只說您讓我過來。”

立仁輕笑。這個立華!她是存心讓我在下屬和後輩面前丢臉。

“不知教官有什麽吩咐?學生一定盡心盡力去辦。”吳融鄭重地說。

經過這二十年的接觸,他對楊立仁的認識,已經和在大陸時非常不同;以前他是通過楊立青來了解楊立仁;但來臺後,他直接認識了楊立仁。這個人的确很難捉摸,有些喜怒無常;然而他本身又有一種魔力,讓他周圍的人願意為他賣命。

“我這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立仁緩緩地說,“你見一下。”

吳融很好奇。

立仁打個手勢,站在不遠處的阮成急忙上前:“長官!”

“把她叫過來。”立仁命令。

不多時,阮成返回,身後卻跟着兩位女子:淩姐和林心。

一望到林心也跟來了,立仁幾乎立馬要躍起,狠狠踢阮成兩腳:這小子最近越來越沒個眼力!但他在接觸到林心那略帶譏笑的表情後,就立即将一切情緒壓住了。

林心故意忽略過立仁,面向吳融,道:“吳長官!”

“喔,原來是林老師?!”吳融迅速調節表情。以往在吳府,他從不搭理這些家庭教師之類;但這是在楊立仁的地盤,他當然表現要謙恭一些。

他竟然還知道我姓林?林心暗嘲諷。

“聽說從前的雇主過來,我禮節上應當拜見,所以就跟過來了。希望沒有打攪長官們的事情。”林心恭敬地說。

淩姐很詫異林心竟然認得吳融,心裏頭頓時不悅。不想被忽視,就即刻插話道:“吳師長!多年不見,您風采依然啊。”

吳融轉向淩姐。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大驚,立即看向立仁。立仁卻毫無表情。

“怎麽?吳師長貴人多忘事了?”淩姐笑問。在吳融面前,她展現地很自信和成熟,甚而可以說是游刃有餘。

“哈哈!”吳融假笑兩下,心裏納悶:這就是那個不速之客?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阮副官!”立仁叫,“拿幾把椅子過來,給貴客們看座。”

阮成轉身離去。

“看來幾位是故人久別重逢,一定有很多過去的話要講。我就不打擾了。”林心說,轉身要走。

豈料,立仁卻一個跨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林心的手腕,命令道:“你留下!”接着不由分說,就将林心按坐到吊椅上。繼而他自己也坐下。林心起一□,故意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立仁淡笑一下。

看了這一段,吳融頓時領悟,心想:虧得我方才沒慢待她。

淩姐又氣又嫉妒更無奈。

阮成取來椅子,吳融和淩姐分別落座。

起先,四人一陣沉默。立仁不說話,吳融不敢開口,淩姐惴惴不安,林心等着看熱鬧。

立仁終于開始說話了,卻将矛頭對準林心,說:“吳融,你呀,有眼不識泰山。我們林老師,她也是從前黃埔的。”

吳融不解更迷惘,看向林心。

“黃埔收女學員嗎?”林心打趣立仁。

立仁不理會她,繼續對吳融說:“你太太比你有眼光。”

吳融汗顏,忙道:“學生淺薄了。”連忙又轉向林心,恭敬地說,“以前若有接待不周,還請林老師寬恕。”

看到吳融對林心恭恭敬敬地态度,淩姐心裏又不是味道了!按捺不住,就道:“林老師,以前和我是老鄰居。”

吳融再次被震住。心道:今天的事可真詭異啊!舊歡新愛,都聚集一堂了!這可完全不是楊立仁的風格。

“你還記得她嗎?”立仁很輕蔑地用手杖指指淩姐。

吳融實說道:“學生記得。”

淩姐露出得意的神氣。

“記得就好啊!”立仁狀似輕快地嘆息,口吻一轉,說,“吳融!中午留下,吃一頓家常便飯。”

“是!”吳融非常軍人的回答。

“那麽我和林老師要談一件重要的事。你們随意。”立仁頗為霸道地說。

吳融會意,忙說:“學生先告退。”

立仁點點頭。

淩姐哼了兩聲,氣鼓鼓地走了。

依靠在客廳的窗邊,淩姐的怒氣已變成哀怨。

“不要看了!”吳融喝一口茶,嘲諷道,“你越看越生氣,氣大了,皮膚松弛,老得更快!”

“他不是不好女色嘛?”淩姐轉身,問吳融。

吳融笑。他很想大笑,但是不敢太過放肆。

“吳師長啊!”淩姐撒嬌地喊。

吳融擺手,說:“你省省力氣吧!二十年前,他不看你;二十年後,他會看你?”

淩姐語塞,上下打量一身軍裝的吳融,冷笑道:“吳師長混得很不錯呀!黃埔三期裏,您官做得最大了吧!”

吳融謙虛地道:“官不官的,都是混口飯吃。”

淩姐譏笑道:“本性難移。從前您就謙虛,結果做了大官;那個湯沐雨好吹牛,結果做了階下囚。”

吳融苦笑。聽說老湯被釋放了,也不知道近況如何!好想念那些從前的老朋友!

淩姐有些後悔,如果當初能得到吳融的地址,就應當去求吳融,而非這個老特務楊立仁。

林心從吊椅上站起,立仁懶洋洋地道:“你要回去?”

“您還有事?”林心端正地問。

立仁躺進吊椅裏,望着茂盛的綠葉,嘆息道:“今天的天氣真不錯!”語氣一頓,命令道,“陪我坐會兒。”

林心不理他,還要走;他一下子躍起,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向下一滑,攥緊了她的手,喝問:“你為什麽跟過來?”

“好奇。”林心從容回答。

“好奇誰?”立仁追問。“你這幾天都愛搭不理的,突然吳融來了,你卻熱情了,主動跑過來。有意思!”

林心淡笑。

“你又笑什麽?”立仁有些惱怒,隐約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太對頭。

“我為什麽不能笑?”林心反問。

立仁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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