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景山睛03

陸封潛像游魂般度過了下午,直到天空閉上眼睛,變成黑色。

他回到宿舍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蔫了吧唧的,一雙似醉非醉的眼睛有幾分恍惚。

但賀鳴不一樣。

——他看起來比昨天晚上好太多了。

賀鳴好像發覺到了對方心情糟糕,抓住陸封潛的手就往外走,說是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臨走前室友朝陸封潛使了個眼色,口型是:“躁狂期。”

賀鳴把陸封潛帶到了一個爬梯處。

爬梯起點不矮,個子小的人一般上不去,但以賀鳴一米八幾的身法,上去還是綽綽有餘。

他利落蹬上爬梯,熟練地敲開了通往天臺的鎖。

似乎已經做過了很多遍。

“上來。”

陸封潛覺得全身都軟綿綿,根本不想動。

但他不知道怎麽拒絕對方,更害怕看那個人失落的表情,還是硬着頭皮爬了上去——盡管手還在不停地發抖。

算了,我這麽沒用,還是不要讓別人失望了。

天臺的地有些燙,但他們還是随意地坐下來。陸封潛閉上雙眼,手指蜷縮着。

賀鳴不自覺碰了碰陸封潛的手背,然後指了指天空。忽然之間,他想起一句話:當藍色的夜墜落在世界時,沒人看見我們手牽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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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封潛擡頭去看,賀鳴指着遠方像毒蠍子一樣的星群。

賀鳴的聲音有些興奮:“那是天蠍座,你看它尾巴上最亮的那個,是托勒密星團,它是最大、最明亮的星群。”

就像Burnham描述的那樣,“這個星團在無數暗淡遙遠的銀河繁星背景中顯得非常突出。”

陸封潛眨眨眼。

賀鳴繼續滔滔不絕:“天蠍座和獵戶座永不相見,就像我們和其他那些蝼蟻。”

陸封潛覺得對方有幾分奇怪,平日裏賀鳴再怎麽嚣張,也不至于狂妄到這種地步。

“傳說奧利安是神界有名的狩獵者,他傲慢無比,到處吹噓說自己可以震懾所有的動物,因此得罪了天後赫拉。”

“赫拉派一只毒蠍子懲罰該死的奧利安,毒蠍子就在他每天會經過的路上埋伏下來,當奧利安發現毒蠍子時,已經為時過晚,不久便毒發身亡,就在他倒下的同時,活活壓死了來不及躲開的毒蠍子。”

陸封潛:“所以他們之間有仇,獵戶座和天蠍座永不相見?”

“對。傲慢的世人把我們關在這座鐵籠子裏,以為能掌握社會的秩序,但其實,毒蠍子随時可以殺死奧利安,就像我們随時都可以踩死他們一樣。”

陸封潛沉默良久,沒有說話。

“管思翊?”

賀鳴叫了一聲。

陸封潛回頭怔怔望着對方,眼裏流淌出恐慌的情緒:

“……你剛才、叫我什麽?”

“管思翊,你怎麽了?”賀鳴怕對方不信自己似的,又補了一句:“我是容慈啊。”

……

陸封潛起身,只說了一句話:

“太涼了,回去吧。”

對方跟過來,扯了扯嘴皮:“現在很熱好嗎!”

“一會要來人上來檢查了。”

賀鳴洩了氣:“我才不怕那群蠢貨,不過如果你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吧。”

陸封潛淺淺“嗯”了一聲,晚風拂起他一绺漆黑柔順的發。

情緒全部寫在臉上:

煩。

在景山療養院的第三天。

女護士發現了陸封潛手臂上新的傷口。

“你最近心情不好?”

陸封潛敷衍:“嗯,有些。”

女護士試圖轉移話題,似乎想讓陸封潛找到新的興趣點:

“對了,你和其他三個人準備的文藝社演出怎麽樣了?”

陸封潛:“什麽?演出??”

女護士:“是啊,三天前通知你們的,看來你最近都沒排練喽。”

原來,景山療養院每周都會舉行一次文藝社演出,按照入院號四人一組,準備節目。

文藝社演出美其名曰陶冶情操,不過在有些人眼裏——不過是自欺欺人的□□。

陸封潛就是“有些人”中的一個,但好巧不巧,這周正好輪到自己。

和他一起排練的有賀鳴、馮灼,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青年。

幾人一番商量,不,準确來說應該是:除陸封潛外,其他人一番商量。

他們決定準備音樂類的節目。

賀鳴自己寫了個譜子,彈琴。

馮灼唱歌,小青年說是要再最前面跳舞。

三人齊齊看向陸封潛:“你幹什麽?”

陸封潛:“我……表演個現場解數學題?”

衆人:……

賀鳴救場:“這樣,小管給我翻譜子吧,我正好缺個人。”

陸封潛慌忙:“哦,好。”

演出在今天下午四點開始,四個拖延鬼卻現在才開始準備。于是專門請了康複課的假,去排練廳臨時抱佛腳。

幸好幾人配合起來還算默契,雖然算不上出衆,但表演勉勉強強能看。

小半天的訓練後,四點就要臨近,演出廳裏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人,遠遠看過去就像黑壓壓的螞蟻湧入。

幾人久違的,有些緊張的情緒。

不過陸封潛一點也不緊張,他只想趕快回去,吃四盒安眠藥,然後躺在床上睡地跟死豬一樣。

不屬于自己的想法入侵大腦:

雖然不可能,但最好別被送去洗胃。最好最好再也別醒過來了。

……

道具早已準備好,觀衆滿席,前幾個節目也要下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幾個人穿好了演出服,聽到主持人高昂的聲音正在宣布:

“讓我們期待下一組的馮灼、陸封潛、賀鳴、杜逸思帶來的表演:春。”

四人上場,掌聲雷動。

馮灼身穿一身粉色抹胸裙,蕾絲邊襯得她更加可人,杏眼如春。

賀鳴按下了第一個音符。

表演開始了。

陸封潛專注地看着賀鳴,對方指尖輕盈,仿佛一只蝴蝶在琴鍵上飛舞。

卷翹的黑發勾勒着側臉,他神色沉醉,風度翩翩。

陸封潛翻了一頁譜子。

前方的杜逸思如癡如醉地舞蹈,雖是男生,卻身體柔軟的不像話,跳起舞來頗有韻味——發揮得比排練時還要好。

“春天啊 如果你願意聽”

“春天啊 你能理解更多”

馮灼音色清冷而動人,閉上眼睛延長這一句。

陸封潛翻到了最後一頁譜子。

剎那間,掌聲從四面八方傳過來。

有人歡呼,有人熱淚盈眶,也有人聽的百無聊賴。

“讓我們再次感謝——”

主持人話音未落。

下一秒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來不及反應。

杜逸思站在結束時的高臺上,朝後直直倒了下來。

像一只被砍斷翅膀的鳥。

“嘭。”

他的頭狠狠落在鋼琴架的一角。

真是,計算地萬無一失。

觀衆全部亂成一鍋粥,主持人和安保人員迅速叫來了醫生。

演出只剩下兩個顏色了:

鮮血的紅,制服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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