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8)

走走停停行了一月有餘,這一日也是如往常一般,他們打算快些趕路,在天黑之前到達下一個有客棧的地方,畢竟是兩個姑娘家,天太晚了趕路不安全,住在車裏也不妥,所以蘇錦催着車夫盡量快一些,畢竟眼看着天就要黑下來,及目之處卻不見人煙。雖然說一個多月,蘇錦也已經習慣了,北方的人煙比南方更稀少些,很多時候他們趕一天的路可能也遇不到幾戶人家,倒是顯得視野開闊。

但總的來說,自啓程以來,他們還算是幸運的每次都順利找到了客棧,不必再路上過夜。但是今日卻實在有些反常,明明今天蘇錦比平日裏啓程更早,但是現在天已經黑了下來,完全沒有看到任何一家客棧,天越來越黑,蘇錦也有些着急了,問車夫:“能不能再快一些,咱們盡快趕到下一個客棧,也好休息。”

七十章 夜路

車夫答應了一聲,蘇錦明顯感覺到馬車更快了一些,本來是平坦的大路,如今卻有些颠簸了,當時她只以為是車夫聽了自己的話,趕車太快的緣故,也并沒有出去看。誰知因為太黑,蘇錦又催促的緣故,車夫将車趕到了一條小路上,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有什麽不對勁。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馬車已經沿着這條小路又行駛了一個多時辰,而且小路已經窄到馬車不能繼續前行了,馬大概是感受到了情況的異常,一直在不停地嘶鳴,在寂靜的黑夜裏顯得越發地刺耳。

蘇錦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連忙掀開簾子來看是什麽情況,結果就看到馬車前方蜿蜒的小路,似乎是順着山延伸的,看不到盡頭,蘇錦皺眉,原來他們走錯了路。

車夫看她出來,連忙說道:“姑娘,我怕咱們是走錯路了。”

銀杏也聞聲出來了,聽說走錯了路,再看看周圍完全沒有人家,心中也不由得着急了起來,看着蘇錦,等她拿個主意。

蘇錦看了看周圍,全都是山脈,如今正是夏季,山上的樹郁郁蔥蔥,看不清楚裏面究竟隐藏着什麽,蘇錦想了想說道:“這裏看起來十分陰森,我總覺得不大安全,既然已經走錯了,現在天完全黑着,想要再回去也不可能,不如先往前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人家,先住一晚上,明日再作打算。”

車夫有些猶豫:“只是再往前走,馬車是過不去的,您看看這路,越來越窄。”

蘇錦也看到了,但是讓馬車掉頭也不可能,留在這裏,她總覺得詭異,所以堅持要繼續前行,至于馬車,蘇錦提議讓馬車先留在這裏。

但是車夫自然是不同意的,任憑蘇錦怎麽保證明日一定會回來找馬車,車夫依舊不能放心,想來也是,對一個車夫來說,馬車幾乎就是他的全部身家,讓他把身家性命丢在這裏,他自然是辦不到的。

兩個人僵持不下,也不是辦法,蘇錦治好提議讓他在這裏先等着,自己和銀杏再往前走一走,看能不能找到人家,明日再來找他。

車夫雖然自己留在這麽一個陰森森的地方也有些害怕,但是畢竟還是馬車最重要,所以最終還是答應了。

銀杏有些擔心她與姑娘兩個人繼續前行,萬一真的遇到什麽也沒有男子照應,但是一想留在這裏也不見得就安全,所以還是跟着蘇錦走了。

蘇錦還是留了個心眼兒,不是她信不過車夫,而是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所以走的時候将自己和銀杏的包袱都帶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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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車夫約定明日在這裏相見之後,蘇錦便帶着銀杏出發了,好在銀杏做事細心,出發的時候特地帶了一個火折子,雖然走了這一個多月也沒有用到過,但是她依然好好地收着,如今正好派上用場,雖然火光微弱,僅能照亮腳下這一點兒路,但總比完全在黑夜中前行要好的多。

蘇錦之所以不肯與車夫留在半路,其實心中也是有擔心的,怕車夫臨時起意,在這樣不見人厭的地方,她與銀杏北人毀屍滅跡都不會有人發現,所以執意要走,但是剛走了不到半個時辰,蘇錦就覺得有些後悔了。

原來他們沿着走的小路原來是上山去的,天黑蘇錦沒有看清楚,只覺得這路越來越窄,越來越難走,直到現在,腳下已經沒有路的痕跡了,蘇錦與銀杏被倫在了半山腰,這樣陡的山坡,就算是白天要下去也很是困難,更何況是這樣的黑夜,一個不小心,雙腳踏空,就是萬劫不複。

蘇錦咬了咬牙,決定繼續往上爬,說不定翻過這座山就能見到人家了,他們已經爬了這麽久,應該很快就能到達山頂了。

雖然一眼根本看不到山頂在哪裏,但是銀杏還是聽從了蘇錦的,繼續往上爬。

“啊”剛跟蘇錦說完話,銀杏忽然大叫一聲。在這樣漆黑寂靜的夜裏,銀杏這一聲驚叫明顯也吓到了蘇錦,蘇錦雖然自己也依然驚魂未定,但還是立刻轉過頭來問銀杏:“怎麽了?”她第一反應是覺得銀杏可能是受傷了。

銀杏指着地上的什麽東西,叫蘇錦:“姑娘,你快過來看看這是什麽。”

她這樣一說,蘇錦瞬間覺得毛骨悚然,連忙舉着手中的火折子湊過去看銀杏指的地方,等看清楚是什麽之後,蘇錦長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不免覺得銀杏太過大驚小怪,害的自己吓了一跳。

原來剛才銀杏說的不過是一大塊石頭,雖然在這樣半山腰,出現這樣大的石塊并不常見,但是真正說起來也不算稀奇,所以蘇錦為了緩和緊張的氛圍,笑道:“不過是一個石塊而已,也能将你吓成這樣?”

銀杏卻完全沒有因為蘇錦的話而變得輕松,她指着這塊巨石,說道:“可是,姑娘你看着石頭上還有雕刻的花紋。”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雖然看不清楚前方到底如何,但大致可以判斷她們正位于一座山的山腰,環顧四周,也權勢不高不矮的山脈,銀杏說道:“姑娘,咱們走了這麽久都沒有看到什麽人家,怎麽在這裏反倒看到了這樣雕刻精美的花紋?”

蘇錦湊着微弱的火光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銀杏說的不錯,這塊巨石上面确實雕刻有十分精細的花紋,看起來不是尋常人家會有的東西。

蘇錦雖然心中也十分疑惑,但是這個時候是在不宜自己吓自己,所以強裝鎮定:“想來不知道是誰遺落在這裏的,咱們快些走吧。”天越來越晚了,蘇錦甚至可以聽到耳邊隐隐傳來的各種奇怪的聲音,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才産生的幻覺,還是真的有奇怪的聲音。

這樣的理由,連蘇錦自己都不相信,銀杏自然也心中存疑,但是為了不再讓自己更加害怕,她只好強迫自己接受這個理由。

但是兩人剛走了沒有幾步,銀杏又看到了一堆石頭,它們雜亂地堆在那裏,看似随意,但是出現在這個地方卻顯得十分古怪,尤其是在這樣一個深夜,在半山腰看到這樣一堆東西,是在覺得詭異。

這次不用銀杏叫她,蘇錦也看到了,她本來想兩人都不說話,假裝沒有看到,但是自欺欺人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蘇錦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銀杏也十分默契地蹲在了蘇錦旁邊,兩個人透過微弱的火光,看到了跟剛才看到的一樣的情形,只不過這一次石頭更多,上面的花紋也不一樣。

這一次蘇錦和銀杏許久都沒有說話,因為兩個人實在沒有辦法解釋這是什麽,為什麽會在這麽荒涼的半山腰出現雕刻着精美花紋的巨石。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一路上碰到的石塊越來越多,有些是單獨躺在那裏,有些則是一堆石頭雜亂地放在一起,兩個人心中自然會覺得奇怪,但是更奇怪的是,一路走來,除了這些東西,也沒有再看見別的。

只是蘇錦感覺這山好像永遠都過不去似的,她剛才明明就已經感覺到自己是在走下坡路了,但是沒過多久她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又在爬一個新的山坡,她心中懷疑自己這是走進了一座綿延的山脈,因為天黑,找不到準确的路,所以一直在山中打轉。偏偏這個時候,山裏面寂靜的可怕,周圍漸漸升起一層薄霧,完全看不清前方的狀況,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蘇錦緊緊拉住銀杏的手,生怕一個不小心,兩個人就在這迷霧中走散了。

更令人害怕的是,蘇錦手中的火光一直在跳躍,仿佛下一刻就要熄滅一樣,銀杏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可怕的事情,腳已經發軟了,緊緊地拉着蘇錦的手,生怕下一刻自己就會癱軟在地上。

她現在心中無比後悔為什麽會贊同姑娘的決定,大晚上的來這裏爬山,結果不僅沒有找到可以住下來的地方,還要經歷這麽可怕的事情。

周圍寂靜的可怕,兩個人都不敢說話,也不敢出聲,連呼吸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兩個人都是強裝鎮定,但是彼此都在擔心,會不會忽然跑出什麽猛獸,到時候他們就真的是屍骨無存了。

好在一路走來雖然不停地遇到古怪的石頭,但是除此之外,也沒有遇到什麽可怕的東西,只是迷霧越來越濃,銀杏本來是在蘇錦身後的,但是她漸漸發現自己雖然拉着蘇錦的手,卻看不到蘇錦的身影了,她心中吓了一跳,連忙走到了蘇錦身邊,蘇錦沒有問她為什麽忽然不走在後面了,她也感覺到了山中的迷霧越來越濃,手中的火光在迷霧中努力掙紮着透出一絲微光,讓蘇錦他們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就這樣不停地爬山下山,蘇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翻過了多少座山,迷霧中越越來越淡,她仿佛看到了不遠處山腳下微弱的光,蘇錦連忙高興地叫銀杏:“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光?”

銀杏本能地點頭,又忽然想起在這樣的環境中,姑娘可能看不到自己的點頭,所以又緊接着說道:“看到了。”

“那咱們加快腳步。”蘇錦充滿希望地說道,她能感覺到彌漫在周圍的迷霧已經越來越淡,似乎就要消散了一般。

只是那光在半個時辰前就已經可以看見,半個時辰之後,好像還是在遠方,蘇錦與銀杏又走了大約大半個時辰的功夫,終于來到了這發出光的地方。

在敲門之前,蘇錦先擡頭看了看天空,雖然是漆黑一片,但是從自己與車夫分道揚镳的時候算起,加上自己在山中走的時間,如今已經過了子時,這麽晚了,什麽樣的人家還會亮着燈呢,蘇錦不由得懷疑。

想要敲門的手又悄悄放了下來,銀杏不解:‘姑娘?是有什麽不妥?’

蘇錦悄聲說道:“你看着周圍,一片漆黑,怎麽會在這山腰下有一戶人家,而且這麽晚了還亮着燈。”蘇錦說完轉身就想走,像這樣的地方實在不宜多待。

只是在她轉身的瞬間,房裏面竟然傳出了聲音:“是哪位客人在外面?夜深露重,為何不進來一坐呢?”聽聲音時一個年邁的老婦人。

蘇錦與銀杏面面相觑,許久沒有說話,裏面的聲音竟然也沒有再次響起,想了許久才回答:“我們在山中迷路,看到這裏有燈光便趕了過來,只是想來時間已晚,不便打擾,故不敢叩門。”

“進來吧。”蒼老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再次響起。

蘇錦與銀杏對視一眼,鼓起勇氣上前推了一下門,“吱呀”一聲,門應聲而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坐在屋子正中間的桌子旁邊,側對着蘇錦,蘇錦看不到她的神情,進屋之後将門關上便站在了門口。

大概是她聽到蘇錦進來了,說道:“過來坐吧。”

蘇錦聽話地坐了過去,就坐在她對面,這才看輕了她的長相。

即便是在不甚明亮的燭光中,依然可見滿臉刻着的皺紋,只是蘇錦先看到的并不是她滿臉的皺紋,而是她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蘇錦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

她曾經見過大夫人在大姐去世之後絕望的眼睛,但是也比不上眼前這樣一雙眼睛,它給蘇錦的第一感覺就是絕望,但是當她再去看的時候,蘇錦又仿佛從其中看出了某種堅不可摧的東西,支撐着它的似乎是從內心深處溢出來的恨意。

恨意,這個詞驚醒了蘇錦,她連忙移開盯着她的眼睛,心虛地低下頭,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心虛。

老人說話了:“兩位姑娘是從外地來的吧?”近距離地聽到她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典型的老人才有的那種沙啞。

蘇錦有些驚訝地擡起頭,不過瞬間又了然,他們兩個女子大半夜來敲門,不是外地的還能是什麽人,于是她點了點頭。

“從前面的山上過來的?”她又問道。起身為蘇錦和銀杏各倒了一杯茶。

七十一章 慕容城

等她站起來,蘇錦才發現,原來她這樣高,方才她坐着,蘇錦只覺得是各幹瘦的老人,心中想當然地以為她必定也如別的老人一般,十分矮小,等她站起來才發現,她這樣高,這樣瘦。

蘇錦接了她倒的茶水,卻順手就放在了桌子上,老人看到她的小動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姑娘不必如此多疑,我一個老婆子,不會對你們怎麽樣。’

蘇錦笑了笑,卻依然沒有動茶杯。

好在她也沒有繼續堅持。

聽到蘇錦說他們确實是從山裏過來的,老人笑了笑,說道:“你們也算是有緣了,不知道是不是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

蘇錦疑惑,她不知道老人所說的有緣是與誰有緣,又為何大半夜要跟自己講故事,但看她雖然問自己,卻似乎并沒有真的想要詢問自己的意思。

果然還沒等蘇錦說話,老人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你們走過的那片山脈,之前是有名字的,叫慕容城,山上遍布慕容家的城堡,那時候的慕容城真是風光無限啊。

她說這些的時候,眼神帶着向往,她蒼老的眼睛仿佛在發光,只是蘇錦不清楚那是不是淚光。

“慕容城乃是慕容家所建。二百多年以前,誰人不知慕容家,誰人不知慕容城。可是這一切都被一個人毀了,二百年前,存在百年的慕容城一夜之間變為廢墟。”

“難怪我們看到了那麽多雕刻精美的巨石。”銀杏插話。

老人聽到銀杏的話只是看了她一眼,卻并沒有接她的話,仿佛在怪她打斷了自己的故事。

銀杏連忙閉口,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兩百年以前,慕容家當時的城主名叫慕容雲,他是慕容家第五代家主。當時的慕容家在武林之中已經是至尊地位,慕容雲更是武林盟主,又娶了當時天下首富的獨女封明玉,慕容家勢力一下更加壯大,不僅在武林中稱霸,又幾乎壟斷全國生意往來,一時之間風頭無倆。慕容夫人為慕容雲生了三兒一女,大兒子叫慕容晟,二兒子叫慕容暠,最小的兒子叫慕容景,但要說最寵愛的還要數最小的女兒,慕容翟。當時的慕容家真實度過了百年以來最風光得意的時刻。但是好景不長,就在慕容家的小女兒慕容翟一歲的時候,慕容夫人帶她回回娘家探親,回慕容城的途中卻被仇人暗害,慕容夫人為保護自己的女兒被仇人當場殺死,一歲的小女兒自此下落不明。慕容家主最風光的時候,妻子慘死,唯一的明珠流落在外,深受打擊,為保護這個流落在外,不知生死的女兒,慕容雲下令慕容城對這件事守口如瓶,所以外人無人知道慕容翟在那次暗殺中下落不明,只以為慕容城主太過寵愛自己這唯一的女兒,不讓任何人窺見其容貌,就連慕容城裏面的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是小女兒流落在外,加上心愛的妻子慘死他手,終究是大大打擊了慕容城主,為了慕容城,也為了三個年幼的兒子,撐了十年,終究還是撒手人寰了,臨終之前的遺言,就是要三個兒子一定要将慕容翟找回來。當時慕容晟才不過十九歲,便成了慕容家史上最年輕的家主,封家失去唯一的女兒,更是深受打擊,封家老爺在女兒慘死之後不到半年便去了,封家的生意全部交給慕容家,如今便交到了僅僅十七歲的慕容暠手中,只有最小的兒子慕容景因為有兩位兄長打理慕容家的事務可以四處拜師學藝,順便也打聽慕容翟的下落,相比起兩個哥哥,他在武學上的造詣更高,小小年紀,武林之中便已經少有敵手,随着三個兒子長成,慕容家仿佛又恢複了曾經的風光。只是慕容翟找不回來始終是三兄弟的心事,何況是父親臨終所托。好在,三年之後,慕容暠将慕容翟帶了回來。”

“可是她走失的時候不過一歲,怎麽找回來的呢?”銀杏忍不住發問。

這一次老婦人并沒有怪銀杏打斷她的話,反倒贊許地點了點頭:“多虧了慕容家獨一無二的胎記。這胎記生的奇怪,除了慕容家的人沒有人知道究竟長什麽樣,所以那慕容翟流落在外那麽多年才能不被敵人發覺,得以保全性命,等到自己的兄長找到她。”

她繼續說道:“本應該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慕容家掌上明珠卻因為當年的暗殺流落在外十三年整。原來當日慕容夫人遭到人襲擊之後将僅僅一歲的女兒藏到了路邊的草叢中,自己故意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那些人殺封明玉是受人所托,想來沒有特地指明要殺了慕容翟,所以她留住了一條性命,被附近的農戶撿了回去撫養。可是好景不長,她的養父母相繼病故,她不得以出來謀生,那個時候的她不過七歲左右,沒有人肯要她的。也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不好,她竟然被青樓的老鸨帶走了。也好在當時的她實在太小,怡紅樓的老鸨只安排她伺候姑娘的活兒,并沒有讓她接客。可憐她流落在外時不過一歲而已,對以前的日子完全沒有什麽印象,自她有記憶以來,過的都是苦日子,如今能得一口飽飯吃,做事是萬分小心,因她足夠謹慎,老鸨讓她去伺候當時怡紅樓的花魁輕語,也多虧如此,慕容家的二公子才能在怡紅樓找到她。當時二公子正在全國各處尋找她的下落,在怡紅樓的時候偶然間看見她手腕的胎記,便已經開始留意,後來為了觀察這人到底是不是慕容家流落在外的小姐,日日去找怡紅樓的輕語,他做的不動聲色,所有人都一位他是被輕語的美色所迷惑,根本不知道他一開始想看的就是輕語身邊那個不起眼的丫頭。當他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後,一擲千金,為輕語贖了身,順便也帶走了伺候輕語的慕容翟。慕容家的二公子為一個青樓姑娘贖身,并且帶她進了慕容城,當時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只有慕容家的人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慕容翟一被帶進慕容城就驗明了身份,恢複了她慕容家小姐的待遇,只等到接到消息的慕容晟和慕容景趕回家中,禀告亡父在天之靈。但是為了隐瞞慕容翟這一段經歷,不讓人懷疑,輕語一進入慕容城就被關進了地牢,慕容家城主回來之後,做主賜死,從此再也沒有輕語的消息,當年慕容家二公子為博美人一笑一擲千金的傳聞也只能成為傳聞了。只是慕容翟雖然恢複了她的身份,又有幾位兄長的寵愛,卻始終不喜說話,也不愛出來走動,每日只待在自己的房間裏,慕容城中的人也幾乎沒有見過她。作為慕容家的小姐,她做的實在不合格,手無縛雞之力,完全沒有武功,只能做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弱女子。但不管她怎麽樣,她的三個兄長對她依然是無盡寵愛,在她被找回的那一年,特地帶她出席舞林大會,為的就是破除當時的傳言。原來因為十幾年來慕容小姐從不露面,江湖中已經有許多謠言,有人說慕容小姐早就在那次暗殺中與慕容夫人一樣慘死,也有人說慕容小姐有天生缺陷,所以不敢露面見人,這一次慕容家一齊出動,就為了給慕容翟正名。那也是江湖中人第一次見到慕容翟的真實面目。”

說到這裏,她笑了笑:‘說起來,慕容翟實在不算貌美,與當年的慕容夫人的風華絕代完全不可相比,姿色平庸,又沒有武功的慕容翟卻因為慕容家的聲望在武林大會上收到了數不清的殷勤,這對一直謹小慎微,讨好別人的慕容翟來說,實在太過難以适應。所以這次武林大會露面之後,她又一次将自己關在慕容城,不再出來見人。她回來慕容城兩年,就在這裏待了兩年,直到她出嫁。’

她仿佛想起了不好的往事,說到這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位慕容小姐實在是命途多舛,百事不順,就連婚事,也是災禍。當時正值皇室奪嫡之争越發激烈的時候,當時的太子,因感到自己地位受到威脅,向謀士求取良策。這位謀士不知從哪裏得到的消息,竟然将慕容翟的來歷猜了個七七八八,最終給他的建議就是跟慕容家聯姻。但是誰都知道慕容家雖然勢力極大,卻從不幹涉朝政,歷代更是不曾與皇室聯姻,當時的太子自然也知道慕容家的這個規矩,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上路了,帶着他的陰謀和野心。臨行前,謀士對他說:“記住,你要找的是慕容家唯一的小姐,她什麽都不缺。”太子卻不屑一顧:“我知道他缺什麽。”他假裝被人追殺無意間闖入慕容城,慕容家想來注重名聲,所以将重傷的他接入城中醫治。他來時,慕容家只有慕容翟一個人在城中,一概事務全部交給慕容家總管,齊昀。”

不知道是不是蘇錦的錯覺,她覺得再提起齊昀這個名字的時候,眼前這個滔滔不絕的老人忽然間語帶哽塞,但她很快就掩飾了過去,繼續說道:“世人只知道慕容家,卻并不知道齊家,其實齊家與慕容家史相伴相生,慕容城開始建立之時就有齊家的一分功勞,後來歷代齊家長子會成為慕容城的總管,與慕容城主結拜為兄弟,共同掌管慕容城事務。武林只知道慕容城主為武林盟主,卻不知道歷代齊家總管的武功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齊家就如影子一般,保衛着慕容家。慕容晟做城主時,慕容城的總管就是齊昀。大概是因為他對慕容翟有了不一樣的心思,所以對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十分不歡迎,他謹慎地将人安排在離慕容翟的住處最遠的一間客房,從他來到慕容城那一天開始便開始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但是就在他嚴密的防守下,慕容翟與他還是見面了。齊昀看的嚴,他不能去見慕容翟,便想了一個辦法容慕容翟來見他,原來他聽了謀士的話,知道當時慕容翟跟在輕語身邊好多年,輕語之死,慕容翟一定對她有所虧欠,所以專門學了當時輕語最擅長的琴曲,在慕容城彈奏,果然吸引了對輕語之死心懷愧疚的慕容翟。她雖然從來沒有問過慕容城的任何人,輕語去了哪裏,但是她知道輕語不會回來了,她是為生活所迫,所以變得小心翼翼,不敢讓別人知道她的心思,卻一直對輕語的死不能釋懷。慕容翟要見他,齊昀自然攔不住,也不能攔,等到他調查清楚此人的身份的時候,已經晚了,慕容翟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他阻止不了,慕容晟也阻止不了,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不能,所以即便知道了這人是太子,他還是将慕容翟嫁給了他。成婚那日是慕容翟自武林大會之後第一次出慕容城,終其一生,她也沒有再回來過。出嫁那日,慕容城無比熱鬧,從慕容城到京城,千裏之遙,卻無處不風光,慕容家嫁女,太子娶妻,在外人看來這門婚事無比盛大。太子娶了慕容翟之後,慕容家自然為太子所用,刺探情報,暗殺官員,這些手段被太子逼着,慕容家都用了一個遍,有了慕容家這個強大的外家,太子輕而易舉登上皇位。慕容翟成為了名正言順的皇後,慕容家都以為雖然慕容家以往不與皇室聯姻,但是既然慕容翟過的好,這門婚事也就算沒有結錯了。太子登基是在三月,那個時候慕容翟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六個月之後,慕容翟難産而死,腹中的孩子也沒有保住。慕容家三子悲痛欲絕,赴京發喪,卻被皇上設下的機關暗算,武功絕頂,少有敵手的慕容家三子被皇上輕而易舉地斬殺于皇宮之中。

七十二章 下毒

同時,皇上派十萬大軍來圍剿慕容城,慕容城內不過幾千人,皇上派來的十萬大軍将整個慕容城裏裏外外圍了整整十層,夜裏一把火将慕容城內的衆人驚醒的時候已經晚了,即便慕容城外有慕容家特設的機關,也擋不住十萬大軍的來襲,一夜之間,慕容城變成一片廢墟,慕容城內男女老少無一人生還,當時留守的就是齊昀。他命大,身中數刀,滾落山底,竟然沒有死,被一個路過的醫女所救,他保住了性命,卻丢失了記憶,與醫女結為夫妻,生下一個兒子。慕容城本就位于北境,雖說不與皇室有瓜葛,但是卻是保護邊境的一道屏障,慕容城化為廢墟,皇上派來的十萬大軍在慕容城一役中也算是慘重,北邊民族趁勢南下,皇上将所有的兵力都用來對付慕容家,敵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眼看就要攻下京城。當時的慕家打着慕容家的旗號,揭竿而起,逼皇帝退位,退了敵軍,江山易手,皇帝被一杯毒酒賜死,若是事情就到這裏結束,皇帝也算是得到了報應。但是剛改朝換代不久,齊昀的記憶竟然恢複了,他想起了難産而死的慕容翟,慘死的慕容家三位公子,還有慕容城內那幾千冤魂,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他一定要找罪魁禍首複仇,但是他想起來的太晚了,仇人已經被別人先一步殺死了,不能手刃仇人的痛苦将他活活逼瘋,自此以後再也沒有情形過。慕容家也從此銷聲匿跡,在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了,除了你們來時的路上看到的那些廢墟。”

故事終于講完了,随着她最後一句話說完,蘇錦也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她說的平靜,但是不難想象其中的雲谲波詭,聽到慕容家三位風華絕代,意氣風發的公子慘死宮中的時候,連蘇錦也忍不住嘆氣,做皇帝的實在太過狠心。

還有那位齊昀,蘇錦寧願他永遠也不恢複記憶,這樣至少他可以安穩地活着,但是他偏偏想了起來,連妻兒也不能消除他心中的仇恨,将自己逼瘋。

故事告一段落,蘇錦看着眼前這位老婦人,問道:“您是慕容家後人?”故事發生在兩百年以前,她卻能如此清晰,她不可能是故事的親歷者,應當是一代代傳承,傳承這刻骨銘心的仇恨,才能讓一個根本不可能親歷這出慘劇的人仿佛身臨其境一般,對那個人充滿仇恨。

沒想到她卻搖了搖頭:“慕容家在這個世界上早就已經沒有後人了。”

“那您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銀杏問出了蘇錦想問的話。

“我的祖父就是齊昀。”老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蘇錦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剛開始看到的老人嚴重發自內心的恨意從何而來,她沒敢說話。

倒是老人繼續說道:“你們進門的時候,我說與你有緣,是因為慕容城化為灰燼之後,人人都說在這附近夜夜都能聽到冤魂的哭聲,所以沒有人敢來這附近,更何況是從這山中經過,所以這幾十年了,我還沒有見過別人呢。你們是第一次來到這裏的陌生人,謝謝你們聽我講完這個故事,我時日不多了,我怕如果我不告訴你們,以後就不會有人知道,在這個地方,曾經還有一個曾短暫存在過的,風光一時的慕容城,曾經有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和一個忠心耿耿的總管,最終死在了皇帝的手中。”

聽到她說自己時日不多的時候,蘇錦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傷感,卻又不知道從何安慰。

老人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到了我這個歲數,比誰都清楚自己還能活多少日子。我不怕死,在這裏,守着一個不會有人來的空房子,我過了幾十年,死會比這個更難受嗎?死對我來說是解脫,只是我覺得對不起父親的囑托,父親說這件事不能忘,必須讓世人知道,但是我不僅沒能告訴世人,如今自己的記性也越發不好了,我怕有一天我醒來就把這個故事忘了,所以我每天都要跟自己說一遍,今天我終于等到了你們,把故事告訴了你,我也可以安心地去見父親了。”

她起身打開房門,外面天已經大亮,她站在門口,對蘇錦說道:“多好的天啊,可惜以後不能見到了。你們走吧。”

蘇錦有些摸不清楚狀況,她只是跟自己講了一個故事,就讓自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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