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20)
與蘇錦連忙跪謝:‘謝皇上隆恩。’
“行了,起來吧。”慕淩辰擺手:“朕這就讓他們去拟旨,在你走之前,将你們的婚事辦了,如何?”
李玉書當然同意,但他本能地去看蘇錦,想知道她的意思。
蘇錦有些為難,倒不是她不願意嫁給李玉書,也不是她不想現在嫁給他,其實既然誤會已經解除,兩人都有情誼,早晚嫁給他都是一樣的。
只是她還有一點顧慮,雖然現在皇上可能還在生氣,自己再提出什麽要求有再次惹毛他的可能性,但是蘇錦咬了咬牙,還是不能不說:“民女多謝皇上賜婚,只是民女還有一個要求。”
聽到蘇錦還有要求,慕淩辰是真的疑惑了,對,他現在是疑惑,而不是生氣,因為他本能的反應,自己是不是又把戲演砸了,她才敢在這個時候繼續提要求,畢竟在他的認知裏,一旦自己生氣了,下面的人從來都是誠惶誠恐,唯恐自己一個不高興就要了他們的腦袋,敢惹自己生氣的人本來就不多,能在自己生氣的時候還提什麽要求的人,李玉書算一個,蘇錦算是第二個,當然,他自覺地沒有把知默算在其中,因為,面對知默,自己其實是沒有真的生氣的。
慕淩辰決定先不說話,只是保持自己生氣的神态,希望這樣能讓這兩個膽大包天的人有所收斂。
蘇錦瞧着他不說話,好像很生氣的樣子,雖然覺得自己現在最好是閉嘴,但是如果這個時候不說,恐怕就沒有機會了,蘇錦狠了狠心,說道:“皇上,民女既然已經改名為蘇錦,不知皇上可否以蘇錦之名賜婚?”
蘇錦說的時候不敢看慕淩辰,害怕看着他的時候自己就沒有勇氣說出口了。
慕淩辰沒想到她提的就是這個要求,本來想也沒想就要答應的,但是忽然想到李玉書,他看向李玉書,想問問他的意思,倒不是他這個皇上還要看別人的臉色行事,而是他覺得這件事最好問問李玉書。
李玉書聽到蘇錦提出的要求的時候,也只是有一瞬間的驚訝,不過他很快就理解了她。
畢竟自己叫她杏兒的時候,其實她也沒有拒絕,如今卻忽然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要求,李玉書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自己雖然願意嫁給他,但是皇上賜婚,此事勢必傳播開來,她不想讓趙家的人知道這件事,她這樣做,一是不想讓趙家大夫人難過,二來,也是不想自己的母親在趙家被為難。
李玉書看着慕淩辰輕輕點了點頭。
慕淩辰回過頭來清了清嗓子,說道:“朕答應了,起來吧。”
蘇錦與李玉書這才站了起來。
“李愛卿就要赴西南,此事耽擱不得,你們的婚事,只能一切從簡了。”
李玉書倒是不在意婚禮是否熱鬧,只是他覺得有些對不起杏兒,畢竟他曾經設想過,若是她肯嫁給自己,自己一定要十裏紅妝,迎她進門,但是陰差陽錯,如今自己的夢想是無法實現了。
蘇錦對于婚禮是否熱鬧更是無所謂,她只是覺得這樣可能會耽誤他啓程,但是皇上剛生過氣,她又不敢提出說等他回來再辦婚禮。
看兩個人都沒有異議,也沒有誰再提出什麽要求,慕淩辰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就說,只要皇上想辦的事情,還沒有辦不成的。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李玉書和蘇錦兩個人都有些別扭,可能是因為誰也沒想到進宮一趟忽然就變成了夫妻,雖然并不是不願意,但是這樣出人預料的改變還是讓兩個人一時不能很好地适應。
兩個人沉默着走了一路,上了馬車之後,還是蘇錦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也是糾結了許久才開口的,她說:“恩,既然賜婚用的是蘇錦這個名字,以後杏兒就別叫了吧。”
李玉書點頭說好。
他知道,現在所有的人都叫她蘇錦,她自己也聽習慣了,但他就是改不掉,大概是叫了太多年的杏兒了,但是該了也好,以後兩個人就是新的開始了。
蘇錦看他點了點頭,自己也點了點頭,一時馬車內又陷入了沉默。
蘇錦心中哀嘆,怎麽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忽然變得陌生了許多,難道是因為變成了夫妻的緣故,但是他們現在也還沒有舉行婚禮啊。
李玉書現在還有點兒沒有反應過來,他一直以為自己與杏兒,哦,不對,是蘇錦,再也沒有可能了,誰知道短短幾天之內,他們的關系不僅突飛猛進,甚至就要舉行婚禮了,這麽多年的等待和夢想,在今天成真了,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好在下馬車的時候,李玉書已經恢複了正常,他率先跳下馬車,就在蘇錦伸出手來,想扶着他下馬車的時候,李玉書一只胳膊攬住蘇錦的腰,輕輕一帶就抱着她穩穩地落在了地上,蘇錦驚訝地瞪大了雙眼看着他:“你做什麽?”
李玉書笑着摸摸她的臉:“你太瘦了,還是要多吃一點。”
蘇錦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雖然沒有什麽肉,但感覺也還好。她忽然覺得不對,這不根本不是重點啊,重點是這個人為什麽忽然抱自己下來。
銀杏在旁邊的笑容已經根本藏不住了,蘇錦只能咽下自己想問的話,拉着銀杏飛快地跑進了小院,然後又極快地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李玉書在後面笑得寵溺,他就知道,她還是當初那個羞澀可愛的小丫頭,即便她曾經離開自己這麽久,就算她僞裝得再好,她還是那個她。
一百零一章 婚禮(上)
銀杏被蘇錦一路拉着跑進房間,好笑地看着蘇錦:“姑娘,你跑什麽啊?”
蘇錦被她看得臉紅:“我覺得外面太冷了,想快點進來。”
銀杏故意探出頭去看了看外面的天:“今日豔陽高照,姑娘卻覺得冷?”
蘇錦點頭。
銀杏卻笑道:‘我瞧着姑娘倒不是冷,倒是可能有些太熱了,你看,這臉都熱紅了。’
蘇錦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是有些發熱,但是她剛說了自己冷,只能雙手捧着自己的臉不肯放下來。
銀杏瞧着實在好笑,也真的為姑娘和李公子感到高興,她跟着姑娘這麽長時間,還真的很少見到姑娘這麽小孩子的一面呢,她當初只覺得是李公子十分喜歡姑娘,追着姑娘跑,現在看來,姑娘對李公子的感情也深呢,只是她沒有表現出來,但即便不曾故意表現出來,看她現在的樣子也已經明了了。
銀杏看着還在偷偷用手背試自己的臉是不是發熱的蘇錦,忍不住笑了:“姑娘,好了,臉不紅了,方才是逗你的。”
蘇錦認真發問:‘真的嗎?’
銀杏憋着笑點頭:“真的。”
“怎麽了?”李玉書的聲音忽然響起,本來已經恢複正常的蘇錦,瞬間感覺到臉上的溫度又開始上升,吓得她連忙用雙手捧住自己的臉。
銀杏看到他進來,早就偷偷溜走了。
李玉書走進來,輕輕把蘇錦的手拿下來,看着她有些泛紅的臉,笑着說:“好了,銀杏逗你的,臉沒有泛紅。”
蘇錦點點頭,卻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李玉書順勢拉住了她放下的手,輕輕說道:“錦兒,你知道嗎,我真的覺得像做夢一樣。”
他名字倒是喚的順口。
蘇錦想說什麽,卻沒好意思開口。
李玉書看着她繼續說道:“我以為我們這一生是有緣無分了,我這次回揚州,想的是以後能陪在你身邊已經算是命運對我的厚待了,從來沒想過,還有等到娶你的一天。”
蘇錦依然沒有說話,他說的這些話讓自己怎麽接嘛?
李玉書倒也沒有在意她一直不開口,繼續說道:“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六歲吧,那麽小小的啊,瘦瘦的,大冬天裏穿的那樣單薄,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你吹走了。”李玉書回想起第一次見蘇錦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跟在梅兒身後,偷偷地看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早就發現你在偷看我了,只是沒好意思拆穿你而已。”李玉書都有些記不清那個時候的蘇錦長什麽樣子了,但是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打量自己時的小心翼翼的神情,自己卻一直記憶有新。
蘇錦沒好意思打斷告訴他,其實她當初之所以偷偷打量他,并不是對他一見鐘情了,六歲的小孩子,哪裏懂得情愛呢,她是聽說眼前這個少年是姐姐的未婚夫,她問了母親什麽是未婚夫,母親告訴,就是姐姐以後要嫁的人。她又問母親,什麽是要嫁的人。母親說,就是姐姐以後要跟他一起生活的人。小小的她忽然有了危機感,她問,是不是以後姐姐就要跟這個人一起生活,不能陪着自己了。母親笑了,女孩子當然是要跟自己的夫君生活一輩子的,哪有跟自己的妹妹一直在一起的,還說,以後她也是要嫁人的。
小小年紀的蘇錦,在聽了母親的話之後,瞬間對眼前這個看起來還算清爽的少年沒有了任何好感,在她眼裏,這就是一個時刻會搶走自己的姐姐的壞人,所以她打量他,并不是喜歡他,而是堤防。
但是蘇錦想了想,還是決定先不要告訴李玉書這個殘忍的真相了。
李玉書還在回憶他們的小時候:“後來再去趙府,你總是習慣躲得遠遠的,不敢看我,卻又偷偷躲在一邊。”李玉書笑着想起當初他去趙府看梅兒,她總是跟自己打過招呼就跑,每次他以為她跑遠了的時候,又總是能發現她笨拙地隐藏的身影,那個時候,他覺得這個小丫頭真可愛,梅兒也覺得這丫頭可愛,告訴自己她愛吃桂花糖,讓自己下次來的時候帶些糖來,保管她不會再躲着自己。
他聽了梅兒的話,再來趙府的時候真的帶了一包桂花糖,在她剛跟自己打完招呼的時候,将糖遞給了她,她拆開看到糖的時候,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欣喜的光芒,自己在那一瞬間有些看楞了神,只覺得這小丫頭真好騙,一包糖而已,就被自己收買了。
大概是因為有糖的緣故,她願意跟自己多待一會兒了,但是待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是不大愛說話,只有梅兒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才話多的像個小話痨,對自己倒是有些愛答不理的。
李玉書有些委屈地抱怨:“那個時候,我帶了那麽多糖給你,你都沒跟我說過幾句話。”
蘇錦想解釋,不是她不想跟他說話,是母親告誡過自己,她說這個人是姐姐的未婚夫,雖然自己還小,但也要懂得避嫌,不能總往兩個人跟前湊,小小年紀的蘇錦不大明白母親說的話,但是母親說這是為她好,也是為了大姐,蘇錦雖然不懂,但還是認真聽了母親的話,所以每次他來,自己都躲得遠遠的,但是她又有些不放心姐姐,她覺得嫉妒,明明自己跟姐姐相處的時間更長,為什麽這個人一來就霸占了姐姐,而且以後還要永遠霸占姐姐,她忿忿不平,躲在一邊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他一來,連一向疼愛自己的姐姐也被他拐走了,都去陪他不陪自己了。
後來,姐姐出賣了自己,竟然告訴了他自己愛吃桂花糖,下次再來,他确實帶了糖來,看在糖的份兒上,蘇錦覺得,也不是不能原諒他,而且憑良心說,蘇錦覺得他對自己笑起來的時候真的溫柔,在這個家裏,除了姐姐會這麽溫柔地對待自己之外,連母親都沒有這麽溫柔地對她笑過呢。
蘇錦那個時候只是覺得他帶來的桂花糖很好吃,他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很溫柔,後來,她竟然也跟姐姐一樣開始期盼着他的到來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蘇錦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一旦開始期盼某個人的到來,那就注定要受苦了。因為他不來的時候,你想着他什麽時候才能來,他來了之後,你又會忍不住想他很快就會離開,所以那個人不論是不是在你身邊,你都覺得不滿足,除非命運有承諾,将來有一天,你們終會永遠在一起。但是他是姐姐的,他會跟姐姐永遠在一起,可是她想自己跟他永遠在一起,蘇錦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有這麽瘋狂的想法。
還好,在她的想法變得更瘋狂之前,大夫人及時制止了她。蘇錦不知道大夫人是慧眼如炬,真的發現了什麽,還是出于一個母親對自己女兒無微不至的關注,總之,她告訴蘇錦,以後不要總在他來的時候跑去他們跟前。
那一刻蘇錦心中是難過的,她有點明白自己的悲傷是從何而來,那一刻她清晰地知道,這悲傷是因為他,因為不能再常常見到他而難過。
後來,他再來的時候,蘇錦都躲得遠遠的,躲在母親的房間裏跟着她做女工,母親總告訴自己,女孩子女工一定要好,将來才能嫁個好人家,蘇錦一直很聽話,不舍得讓母親難過,所以她學的很認真,母親的功夫學了十成。
但是知道他來的時候,蘇錦刺繡總是心不在焉,針捏在手裏很久不動,或者針全下錯了地方,等到母親來看的時候,只好把之前的全部拆掉重來。
母親大概看出了她的心事,小小年紀,如何懂得隐藏得滴水不漏呢,所以那個時候年長自己幾歲的姐姐恐怕也看出來了,只有蘇錦還不知道。
那個時候的她以為,他跟桂花糖,以後都沒有了。
但是看完姐姐之後,他悄悄來見自己了,依舊帶了桂花糖,他還是笑得那麽溫柔,在陽光下,在雪裏,一樣明媚溫暖,蘇錦沒有拒絕,她偷偷地接過去藏了起來,以後他不來的時間裏,蘇錦靠每天一顆桂花糖來緩解自己難以安放的思念。
這件事她當然沒有告訴母親,也沒有告訴與自己關系最親近的姐姐,她本能地覺得這件事不能告訴姐姐,雖然她一直覺得愧對她。
李玉書看着她笑了笑,将她因為低頭落下的幾縷頭發輕輕別了上去:“再後來,我們都越長越大,我去見你和梅兒的時候更少了。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明了,我喜歡的是你,只是我與梅兒的婚約是家人一早定下的,雖然我不喜歡梅兒,但我一直拿她當妹妹看待,她很善良,對你,對我都很好,在不知道她的心意的時候,我想着不能傷害她,所以退婚的想法在腦子裏轉了又轉,卻遲遲沒敢提出。只是每次去趙家見到你的時候,我都覺得心痛難忍,想到以後我們終将漸行漸遠,直到再也沒有可能,我就在想,命運弄人,為什麽明明是與梅兒有婚約,自己卻偏偏喜歡上了你。可是感情這件事,你越想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了。”
蘇錦默默點頭,她懂得他的痛苦,他的煎熬,與當初的自己一模一樣。
當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他的時候,蘇錦就知道自己完了。
那個人可是她姐姐的未婚夫,她未來的姐夫,她即便是沒做什麽,單單是有這種心思,就已經是罪大惡極了,何況姐姐對她那麽好,從小到大一直照顧自己。
她想着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但每次他偷偷來見自己,蘇錦又忍不住去見他,她想着只是看他一眼,所以總是拿了東西就跑,等到跑遠了,又覺得遺憾,自己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
她不是沒有在他來的時候躲起來過,躲在某個角落裏,看着他拿着東西苦苦地等着自己,蘇錦在角落裏掙紮,想出去,又覺得自己不能出去,直到看着他離開,背影漸行漸遠。
但是一旦見過他失魂落寞的模樣,蘇錦就不忍心再一次不出現,在感情中,人的堅持大多沒有什麽用處,蘇錦最後還是向自己的貪心妥協了。
“直到後來,瑞王找到了我。”李玉書繼續說着往事:“他請我幫忙,他要找個理由将端王調出京城,但是端王一向謹慎,若是由他動手,難免不會被他察覺,所以請我幫他在北境制造一場戰争,借皇上的手将端王調出。但是李家從來不涉朝政,這種事情不僅兇險萬分,且對邊關百姓無益,我并不想答應。他許給我的條件,所謂榮華富貴,我也并不心動,所以他将我留在明玉樓,我們僵持了三天。”
李玉書嘆氣:“這三天正好是我與梅兒的婚期,這一點我知道,他也知道,他以為我與梅兒青梅竹馬,情誼深厚,為了婚期也會盡快答應他,卻并不知道,其實我私心裏甚至希望他留我更久一點。我很自私地想,若是這次錯過的婚期,我就去找梅兒說清楚,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梅兒竟然自殺了。當我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我與你一樣,我以為是我的心思被梅兒發現了,她一直都是個敏感細心的人,那時候我就知道,雖然我不會與梅兒成親了,但是與你,也是徹底沒有可能了,我們誰都不能将梅兒的死抛諸腦後,就這樣歡歡喜喜地在一起。那個時候的我,比要娶梅兒的時候還要絕望。後來我去趙府看你,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是喜歡你,但是梅兒屍骨未寒,即便是我也不忍心再說什麽,何況我看得出來,她的死令你大受打擊,你是絕不會再給我機會了。”
李玉書很痛苦,蘇錦看得出來,她也能感受得到,蘇錦主動握住了李玉書的手,給他一點兒安慰。
沒有誰比她記得更清楚,大姐去世時的情景。
李玉書感受到蘇錦手上的力量,對着她笑了笑:“好在後來我找到了那個人,明白了其中曲折,兜兜轉轉,我們總算沒有錯過。”
一百零二章 婚禮(下)
晚上蘇錦難得做了夢,夢見的是大姐,她夢見大姐還是那樣美,站在一樹紅梅下面,那樣溫婉地對着自己笑,向自己招手,蘇錦忍不住要走過去,想看清楚大姐的模樣。
當她走到大姐眼前的時候,她伸出手來,輕輕摸着蘇錦的臉笑道:“杏兒,你來看我了?”
蘇錦瞬間泣不成聲:“姐姐,你回來了?”
她點頭:“嗯,我來看看你,看看你過得好嗎?還有玉書哥哥,我聽說你們要成親了?”
蘇錦抱着她,依然不能問心無愧,她哭着道歉:“姐姐,對不起,是我的錯。”
她輕輕摸摸蘇錦的頭,笑着安慰她:“真是個傻丫頭,玉書哥哥不是都跟你說清楚了嘛,怎麽還這樣說呢?”
蘇錦擡起頭來看着她:‘可是姐姐真的不怪我嗎?’
她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比你想象的要早得多,你這個小丫頭,從小是我看着長大的,有什麽心思能瞞得過我呢。那個時候,我以為我也喜歡他,但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怪你,玉書哥哥對我們很好,你喜歡他也很正常。後來,我發現他的眼睛裏沒有我,他對我很好,他照顧我,每次來家中都幫我帶梅花,但我有時候也想嘗一嘗他偷偷帶給你的糖。”
蘇錦只能一直說“對不起”,無論如何,都是她傷害了一直最疼愛自己的姐姐。
她笑着拍拍蘇錦的背安撫她:“不過那都是過去了,後來我就遇見了另一個人,我才知道,原來當初我那一點小小的不開心原來是出于嫉妒,我嫉妒自己的妹妹得到了比我更多的喜歡。原來,我對玉書哥哥并不是那種喜歡,我把他當哥哥,當親人,卻不是喜歡的人。與另一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覺得那是鮮活的我,我很開心,經常開懷大笑,叫母親看見了,一定會訓斥我沒有規矩。”說到這裏,她輕輕笑了笑,真是有點想念母親啊。“可是他的身份一點兒都不光鮮,即便我沒有婚約,母親也不會同意我嫁給這樣一個人的。我悄悄去見他,很多次借着去上香的機會,我與他在寺後的山坡上見面,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膽子忽然變大了,母親不讓我做的,我幾乎都做了。那個時候的我想着,大不了事情敗露,玉書哥哥來退婚,正好也成全了你們,而我,既然都已經私定終身了,母親那麽疼我,就算生氣,也會答應讓我嫁給他的。”
蘇錦驚訝于大姐的大膽,也心疼她當時的煎熬,只是她既然已經想清楚了,為何最後又選了那樣一條路呢:“可是姐姐,你為什麽最後還是離開了我?”蘇錦哭着問她。
她忽然低下了頭,眼中的淚水靜靜滴落:“你是知道我的,在母親面前,我向來膽子小,這是天大的事,我一拖再拖,到了成親前夜也沒敢告訴母親。那一夜真長,也真短啊,我就那麽坐着,坐了一夜,看着外面的天漸漸亮起來,陽光透進了窗子,我知道,再過一會兒,就會有人進來了,我讓她們幫我穿上了嫁衣,是你幫着我繡的那件,然後支開了她們。剪刀劃破我的手腕的那一刻,看着流出來的鮮血,我其實有點後悔,我很舍不得,舍不得母親,也舍不得你這個小丫頭,我都能想到當母親聽聞噩耗的時候,一定會難過得瘋掉,但是我太為難了,我不能帶着別人的孩子出嫁,我也不敢告訴母親實情,只能以死來結束我的痛苦。”
蘇錦緊緊地抱着她,放聲大哭:“姐姐你為什麽這麽傻,大夫人畢竟還是疼你的,為什麽要丢下我?”蘇錦很委屈,她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委屈終于有了宣洩的出口,即便是在李玉書面前,她也沒有這樣放肆地宣洩過自己的情緒,但是在大姐面前,她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姐姐走後,她很少會這麽放聲痛哭了,她以為以後自己都要做一個堅強地不會落淚的人了。
“我也不想丢下你的。”她輕輕安撫着蘇錦:“只是我也很為難,杏兒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蘇錦點頭,姐姐在做決定之前,那一夜的痛苦掙紮,她都能感覺到,可恨當時的自己沒有任何察覺。每次她有心事,姐姐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然後給她安慰,等到姐姐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卻還是一無所知,蘇錦不能原諒自己。
“我當初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你和玉書哥哥收拾,對不住他,如今你們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替你,也替他高興,記得告訴他。”
蘇錦認真點頭,姐姐還是那樣,處處為別人着想。
“我離開最舍不得的就是你和母親,如今看到你過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道母親如今怎樣了?”她說的時候有些落寞。母親生她養她,對她寄予厚望,她卻做了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情,惹得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她不孝,如今只希望母親還過的好,自己也算稍微安心了。
“是我不好,當初偷偷跑了出來,後來也不敢回去,沒有見過母親他們。”蘇錦也有些愧疚,她是有些自私和不懂事了,家中本就人少,大姐驟然離世,對母親和大夫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但是在他們需要人陪伴的時候,自己卻偷偷逃了出來,自此再沒有回去過,若論起不孝,她才是不孝的那個人。
她聽到蘇錦的話顯得更落寞了,看來是不能知道母親的現狀了。
蘇錦不忍心看她失望,連忙說道:‘不過姐姐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揚州,去看母親她們,等看過了她們,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她輕輕揉了揉蘇錦的頭發,又笑了起來:“好!”
蘇錦看着她傻笑,她覺得有姐姐的感覺真好,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姐姐對她這樣笑了。
可是就在她傻笑的時候,姐姐忽然變得模糊了起來,蘇錦大驚:“姐姐,你怎麽了?”
她這次卻沒有回答她,只是變得越來越透明,好像馬上機會變成一縷輕煙飛散。
蘇錦想拉住她的手,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沒有抓住,她很着急:“姐姐,姐姐!”
可是依然沒有回答,蘇錦急得哭了出來,她又一次被姐姐抛棄了。
但是即便她哭得再兇,姐姐也不會輕輕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告訴她不要哭了,那個溫柔的人和懷抱,終究一去不複返了。
蘇錦覺得心中空了很大一塊,這種感覺在大姐剛去世的時候尤其強烈,大概是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她覺得這種感覺慢慢消退了,但是現在它又來了,一種窒息的感覺仿佛要将自己淹沒,她一邊長大了嘴巴想要呼吸,一邊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就在她覺得這種痛苦要将自己淹沒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聲音:“姑娘,姑娘你醒醒。”
但是她覺得這個聲音好遠,她聽到了,但是她不能從這種痛苦中掙脫出來。
直到另一個聲音也響起“錦兒,你怎麽了?快醒醒。”
蘇錦聽到了,聽得很清晰,但是她醒不過來,她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埋葬在這裏。
直到她感覺到一雙臂膀将自己抱了起來,他将自己抱在懷裏,叫着她的名字:“錦兒,快醒醒,別吓我。”
蘇錦感受到他的力量,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臉焦急的李玉書。
他看到蘇錦睜開雙眼的瞬間,松了口氣的同時臉上帶了欣喜:“錦兒,你快吓死我了。”他将蘇錦緊緊抱在懷裏不肯松手。
蘇錦輕輕擡手也回抱了他,他的懷抱像姐姐的懷抱一樣溫暖。
等他平複了情緒,蘇錦才告訴他,自己夢到了姐姐。
李玉書聽完她的講述,摸摸她的臉笑道:‘梅兒一點兒也沒有怪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蘇錦點頭:“但是我想回揚州一趟,替姐姐看看夫人,也看看母親。”
李玉書點頭表示同意:“确實該回去看看。”
蘇錦有些為難地提議:“但是,我怕大夫人知道我們的事受到刺激,所以我想,自己回去看她。”
李玉書這次沒有這麽快點頭。
蘇錦看他不說話,繼續解釋:“皇上不是派你去西南嗎?你跟我回揚州會耽誤行程的,從京城回揚州,我自己之前也不是沒有走過,你放心好了。”
李玉書依舊不說話,他怎麽能放心呢,當初他也是不放心的,現在就更不放心了。但是她有一點說的不錯,皇上确實催他趕快出發,雖然留了幾天讓他們辦完婚禮,若是再耽擱下去,只怕皇上會發火。
蘇錦看他皺着眉頭不說話,伸手拉了他的衣袖,輕輕搖了兩下:“你就答應吧。”
李玉書看着難得撒嬌的蘇錦,無奈點頭:“那讓珠兒和九兒陪你回去。”
“只要一個就夠了。”蘇錦連忙說道。
西南此行兇險,怎麽能一個親信都不帶。
李玉書想了想點頭,算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婚禮是皇上責令禮部幫忙準備的,李玉書在京城沒有長輩幫忙操持,蘇錦更是孤身一人,皇上難得熱心,便遂了他的心願。
要說慕淩辰為何對這件事如此上心,大概是因為他與默兒有緣無分,難得見到一對彼此有情卻遲遲不肯成親的人,自己得不到的,總希望別人能夠得到吧。
婚禮簡單,也并不簡陋,沒有父母,向長輩的敬禮便便宜了慕淩辰這個皇帝,想來他這樁媒做的也不算太虧。
成親那天,李玉書喝了很多酒,誰都攔不住。
銀杏看着醉得東倒西歪的李玉書站在門口的時候,忍不住皺眉:這李公子怎麽關鍵時候反倒糊塗了,新婚之夜,哪有新郎是醉成這樣的。
但她最終什麽也沒有說,放他進了房間。
他剛進來,蘇錦就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酒氣,蓋頭下的鼻子皺了皺,她沒有動。
李玉書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蘇錦跟前,蘇錦感覺到了,她等着他來掀自己的蓋頭,但是等了很久,都沒有動靜,蘇錦皺眉,這人站在自己面前,盯着戴着蓋頭的自己看什麽呢。
想了想,蘇錦決定出聲提醒一下:“你在做什麽?”
正盯着紅蓋頭出神的李玉書聽到蘇錦的聲音,楞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說道:‘我看着你真好看。’
蘇錦苦笑,蓋着蓋頭哪裏看得出來好看了:“看來你是真的喝醉了,蓋頭還沒有掀呢。”
李玉書搖搖晃晃地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覺得蓋着蓋頭的你,真好看。”
蘇錦徹底無奈了,她從來沒有見過喝醉的李玉書是什麽樣,這次算是讓她開了眼了,原來她喝醉了,像個頭腦不清楚的小孩一樣,胡言亂語,腦子不清不楚。
面前的人忽然不說話了,李玉書問她:‘錦兒,你怎麽不說話了?’
“你先把蓋頭掀了再說話吧。”蘇錦提議。畢竟她覺得如果自己不提這件事,喝醉了的李玉書可能真的會隔着蓋頭跟她說一夜的話。
李玉書點了點頭,就要伸手去掀。
蘇錦感受到他的動作,連忙往後躲了躲:‘你去看看桌子上有沒有秤杆。’
李玉書點頭,轉身去桌子上尋了秤杆回來,用秤杆輕輕挑起了一直蓋在蘇錦頭上的蓋頭。
微低着頭的蘇錦就這樣出現在他的眼前,在他挑起蓋頭後,蘇錦輕輕擡頭,看向李玉書,與他的目光相對,果然,他的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清明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