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21)
,如今醉眼朦胧,甚至有些呆滞,蘇錦抿嘴笑了笑,果然是喝傻了。
李玉書看蘇錦笑了,也傻笑了起來。
他看着眼前的蘇錦,熟悉又陌生。
往日的她不施粉黛,一根玉釵盤住長長秀發,那個時候的她已經足夠讓自己心動了。今日的她,頭戴鳳釵,金步搖,滿頭珠翠,更襯得臉嬌小無比,她頭上的步搖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李玉書的心神也跟着它輕輕晃動。
一百零三章 歸家(上)
蘇錦看着他問:‘你喝多了?’
李玉書傻笑着點頭。
蘇錦無奈:‘為什麽喝這麽多?’她倒不是責怪他,只是覺得他不像是會貪杯的人,喝這麽多,對他身體不好。
李玉書笑着湊過去坐在蘇錦身邊:“我高興,高興得不得了。”
蘇錦笑:‘看得出來。’
“不,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高興。”李玉書擺着手說道。
“好了,我知道。”蘇錦一邊回應着他,一邊起身去浸濕了帕子,打算替他擦擦臉。
但是蘇錦剛站起來,李玉書也跟着她站了起來。
蘇錦看着跟在自己身後寸步不離的他,無聲地笑了:“好了,回去坐好。”
李玉書乖乖地坐回了床邊。
蘇錦用帕子仔細地替他擦了臉,感覺他臉上的紅暈總算褪去了一些,看上去沒有那麽醉醺醺的樣子了才停手。
李玉書微微往前伸着臉讓蘇錦仔細地替他擦拭,全程盯着蘇錦看,看得蘇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輕聲責怪:‘不要再看了。’
李玉書笑着搖頭:‘錦兒真好看。’
蘇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忽然聽到這樣直白的誇獎,怎麽好意思呢。
她轉身去将帕子放回去,回來便将自己頭上的珠翠一件一件拆了下來,這都是皇上特地賞賜的,宮中的東西,精致華貴,自然是好看的,但是蘇錦乍然在頭上戴這麽多東西總覺得別扭。
蘇錦卸這些東西的時候,李玉書就站在她身後,透過鏡子看着她,兩人的目光在鏡中交彙。蘇錦看着鏡子中的他,比起當初在揚州的時候,他更顯清瘦了,她知道這大部分是因為自己,為了自己,他來回奔波,費盡心力。
她輕輕擡手,向身後伸去,李玉書看到她的動作,連忙伸出手來接住她的手,兩人雙手緊握的那一刻,蘇錦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要跟眼前這個人分開了,命運對自己何其寬厚,自己幾次三番逃離,最終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李玉書的差事耽擱不得,西南之行已經拖了幾天了,所以成婚第二日他就要離開,好在蘇錦也決定回揚州一趟,如此便能與他一起上路,兩人還可以相伴一些日子。
往日他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倒不覺得,這次想到他要離開,蘇錦倒生出許多不舍,總想着兩人分別的日子要再晚一些才好。
可惜天不遂人願,一路順利,不過十幾日便到了要分開的日子。
他們本來走的是水路,這日李玉書特地帶了她上岸,陪着她在街上逛了一天,最後還是蘇錦先說讓他回去吧,他乃朝廷官員,行動早有安排,自此之後,一路水路繼續向南,蘇錦就打算就此棄船登陸了。
李玉書十分不舍,此次離開,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了,他好容易與自己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的人成親相伴,短短幾日,又要分離,想來心中十分不舍。
蘇錦又何嘗舍得呢,只是分開是勢在必行,總要有人先說離開。
她故作灑脫地笑着說:“好了,該回去了,再不回去,人家以為你這個按察使被我拐跑了。”
李玉書悶聲:“我正想被你拐跑呢。”
“拐走朝廷命官這樣大的罪名我可擔待不起,快些回去吧。”蘇錦笑道。想了想又補充說:“此去西南路途遙遠,我聽說那邊民風彪悍,你人生地不熟,萬事小心,總要謹慎才好。”
李玉書點頭,輕輕抱抱她:“放心吧。”
蘇錦知道自己叮囑也是白叮囑,他心有七竅,自會一切都辦得妥帖,之所以還要說這些話,不過是知道他這個人聰明,聰明的人膽子都大,多少人便毀在膽子太大上。
李玉書看着蘇錦說道:“你從此處回揚州不過一日路程便能到,到了揚州之後,一切事情都交由珠兒去做,他會替你料理好。”
蘇錦笑着點頭,都留了珠兒在自己身邊,他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路上不便寄信,等我到了,會寫信給你。”李玉書繼續叮囑。
蘇錦依舊笑着點頭,催促他:“好了,我都知道了,快些走吧,再不走天要黑了。”
“天黑了才好,那樣就不必今日走了,我們還能多待一日。”李玉書認真地說道。
蘇錦無奈:‘已經耽擱了一天了,還是快走吧。’
“你怎麽總是催我走呢?”李玉書不滿地嘟囔。
“不是我催着你走,是西南局勢既然如此緊張,你該早些過去,也好早些料理明白早些回來。”
兩人糾纏了半天,李玉書才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自己船上,蘇錦是看着他進了船才轉身離開的,她是真的害怕他會一個轉身又折回來。
好容易把人送走了,蘇錦也帶着銀杏和珠兒回了一早李玉書替她定下了客棧,天黑了,他是不會讓自己趕路的。
但是蘇錦也并不能安睡,甚至想着早知道就像李玉書說的那樣,幹脆再待一個晚上再分開了。但是轉念想想,便是再待一個晚上,也是要分開的,早些分開,便能早些相見,從今日起便要數着數過日子了。
蘇錦一夜不能安睡,第二日一大早便起來了,幾人用過早餐便匆匆上了路。
果然如李玉書所說,他們不用一日便到了揚州城。
來之前蘇錦只覺得自己既答應了姐姐,便要回來替她看看大夫人,也覺得自己這幾年一走了之,十分對不起自己的母親,所以便趕了回來,等到真的進了揚州城內,蘇錦才覺得慌張。
這城內的一橋一路,一山一水,都如此熟悉,便是離開幾年,也仿佛未曾改變過模樣。
蘇錦掀開簾子看着這城內的街道,店鋪,看着這城內的人來人往,大概這就是故鄉,便是離開了幾年,以為自己未曾想過,但是從踏上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莫名的熟悉感便随之而來。
當馬車行駛進趙家所在的那條巷子的時候,蘇錦看着兩旁的青磚綠瓦,看着高高的院牆,窄窄的緊閉的門,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有些緊張,又迫不及待地想推開那一扇曾經推開過無數次的門。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蘇錦掀開前面的車簾,看着上面兩個大大的趙府兩個字已經有些斑駁了,黑色的大門緊緊關閉着。
蘇錦扶着銀杏的手跳下了馬車,拿了自己的包袱,不好意思地對珠兒說:“現在還是不要叫大夫人知道我與你家公子的關系,所以還要勞煩你先找個地方落腳,等過些日子我叫銀杏去聯系你。”
珠兒了然地點點頭,來之前公子已經交代過了,恐怕夫人還是不願意讓趙家人知道他們的事情,他也大概能理解她的為難之處,所以說道:‘夫人放心,我這就離開,就在之前夫人住的地方落腳,夫人有何吩咐盡管叫銀杏來找我。’
蘇錦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忽然改口叫自己夫人,便是自成親那日算起也有幾日了,她還是不能十分習慣。
蘇錦看着他趕着馬車快要出了巷子的時候才和銀杏上前叩響了大門。
他們叩了許久,終于等到了人來開門,是趙老伯,幾年不見,他越發蒼老了,不知是年紀大了自然的衰老,還是趙家的事情終究也是影響到了他。
他顫巍巍地打開門露出一條縫隙想要詢問是誰的時候,便看到了出現在他眼前的熟悉的一張臉,他連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确認自己沒有看錯,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家中的二小姐,便是離開了這麽多年,二小姐的模樣還是沒有怎麽改變,一樣嬌小可愛的樣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的時候,他忍不住落了淚:“二小姐,是你嗎?你回來了?”
蘇錦看他落淚也忍不住要落淚,連聲答應着:“是我,我回來了。”
趙老伯連忙拉開大門,出來仔細打量着蘇錦,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個遍才說道:“沒錯了,是二小姐。二小姐你當年一聲不響地跑出去,這麽多年也沒有回來,府中的人都以為您,”他欲言又止,蘇錦知道,大家肯定都以為她一個姑娘跑出去這麽多年,估計是死了,說不定抛屍哪個荒野。
趙老伯摸了把眼淚繼續說道:“我就說二小姐福大命大,肯定沒事,你看着不就回來了?”
蘇錦笑着安慰他:“老伯快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嘛?”蘇錦說着還轉了個圈。
趙老伯連連點頭:“哎,是我不好,年紀大了,就喜歡掉眼淚。”“二小姐快進來吧,府裏的人知道你回來了,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呢。”他說這話不假,這也多虧是二小姐回來了,這些年,趙家也越來越不成樣子了,若不是李家看在曾經的婚約的份上還照顧一二,趙家就真的要被吃的只剩下一個空殼子了,想當年老爺還在的時候,趙家那也是揚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奈何老爺早逝,只留下兩個女兒。
本來大小姐跟李家有婚約,若是真的嫁過去了,趙家的家産也算有了歸宿,誰能想到當年會出那樣一檔子事呢。
不過這件事在趙府是禁忌,誰都不能提。
大夫人因為這件事變得瘋瘋癫癫的,時而好,時而壞,大多數時候神志是不清醒的,就是清醒的時候,身子也支撐不住她去管理趙家的生意。
二夫人呢,向來是個軟柿子,早先老爺在的時候就是個悶不做聲的,老爺去世後也是唯大夫人是從的,大夫人病了後就是在床前伺候湯藥,要麽就是躲在屋子裏哭自己那個不知所蹤的女兒,根本指望不上。
趙老伯是趙家的老人,從老太爺的時候就在趙家了,實在不忍心看着老爺一手打拼出來的家業都落在外面那群奴才手裏,但是趙家又找不出人來支撐,多少次都想勸大夫人把生意交給趙家宗族打理,也算是沒有便宜了外面那幫人,但是他也知道,這并不是一個好主意,區別只在于東西是落在趙家宗族內還是外面而已,家族裏的那群人早就對這些東西虎視眈眈了,明裏暗裏不知道打了多少主意了,好在大夫人神志清醒的時候還算精明,不論誰來說什麽,只咬死一句話,趙家的東西,自己做不了主。
他也知道二小姐也撐不起一個趙家,說到底只是一個喜歡跟在姐姐身後的小丫頭而已,連算賬都不會的,哪能撐起一個家,若是大姑娘還在,倒是還有半分可能。
但即便如此,趙老伯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了,指望着大夫人做主為她找個能幹的夫婿,将趙家重新振興起來。
蘇錦現在還不知道趙家的情況,只是她一路跟着趙老伯走來,大概已經可以窺見趙府的落敗了,一路上遇到的下人寥寥無幾,蘇錦不動聲色問趙老伯:“母親這些年可還好?”
在趙府,母親只有一個人,就是大夫人。
趙老伯聽她主動問起,一腔話終于有了說的機會,他先是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搖頭:“哎,大夫人這些年精神時好時壞的。去年入冬的時候又生了一場大病,今年開春也還沒有好利索,如今大多時候還是在床上躺着。二夫人除了思念二小姐外,身子倒還好些,一直在床前伺候湯藥,十分盡心。”他想着那畢竟是二小姐的親生母親,便是規矩讓她不得不先問大夫人,心裏最記挂的總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所以才補充道。
蘇錦感激地沖他點了點頭,她知道,他這是怕自己擔心母親才故意特地告訴自己的。
蘇錦沒有再說話,只一路上觀察趙府中的一切,果然衰敗是一種氣象,這裏看起來好像跟自己離開的時候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連蘇錦都能感受到一種頹敗的氛圍,這種感覺壓抑在人心中,讓人十分不舒服。
她加快了腳步,到了大夫人院子前的時候,在進門之前卻一個丫頭也沒有看到,便是門口也沒有人守着,是趙老伯親自把她帶進內屋的,蘇錦心中驚嘆:‘趙府竟已衰敗到如此地步了。’要知道擱之前,這大夫人的院子前是必有兩個婆子守着的,防止不懂規矩的人沖撞了大夫人,院子裏灑掃的下人來來往往,是不斷人的,門口更是平常坐着三五個丫頭,屋裏伺候的人更是少不了,只是大夫人一個人的院子裏就有二十多個人伺候。
一百零四章 歸家(下)
後來爹爹去世,大夫人覺得用不到這些人,裁減了一些,也還剩十多個,如今倒進了屋子才瞧見人影。
趙老伯叫住那丫頭:“夏荷,快去告訴大夫人,二小姐回來了。”
夏荷這丫頭是認得蘇錦的,連忙去看她,待看仔細确實是蘇錦之後,連忙行了個禮:‘二小姐安。’
蘇錦笑着請她起身。
她一轉身進了屏風後面,蘇錦聽到她在輕聲說什麽,卻聽不清楚。
不過一會兒,翠環便出來了,她從屏風後出來便看着蘇錦,蘇錦也瞧着她,幾年不見,翠環看起來也老了,蘇錦沖着她笑了一笑,叫了聲:“翠環姐姐。”
翠環一時楞了神,待她回過神來,連忙往蘇錦這裏走過來,待走到蘇錦跟前兒,仿佛才敢确認一般叫了聲“二小姐。”
蘇錦點了點頭:“母親可在裏頭?”
翠環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呢,剛才夏荷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我們都一位,所以還沒敢告訴兩位夫人。”
蘇錦點頭,她知道自己一聲不響離開幾年,他們想自己遇到了什麽不測也是正常,如今自己完好無損地忽然歸來,不敢相信也是有的。
翠環笑道:“二小姐回來這是天大的喜事,我這就帶您去見兩位夫人。”她方才仔細打量過蘇錦,幾年的時間了,她倒是像沒有怎麽變過,除去眉眼間似乎更成熟了之外,并沒有大的變化,還是像記憶中一樣嬌小美麗,跟裏面的二夫人是越來越像了。她更高興的是,二小姐是姑娘的打扮,大夫人日夜發愁趙家的家業無人繼承,如今二小姐回來了,大夫人只要替她尋一個如意夫君便能解決這一直以來的憂愁了。
翠環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從小跟着大夫人,與大夫人感情親厚,對蘇錦和她的母親倒是沒有什麽太深的感情,但即便如此,看到一個以為已經去世的人忽然回來,也還是高興的。
蘇錦有些緊張地跟着她進了內屋,待看到坐在床邊的母親時,蘇錦的眼淚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她真是不孝,一聲不響走了這麽多年,留下母親在這深宅大院裏連自己的死活都不知道。
她離開時,母親還是一位沒有經過歲月摧殘的美人,這次再見,她顯見的蒼老了,依舊是一身不起眼的靛青色長衫,只是原來滿頭烏黑的秀發也夾雜了灰白。
看到蘇錦的時候,她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先是瞪大了眼睛認真地看着她,蘇錦看得出來她看自己的時候十分努力想要看清楚,大概母親的眼睛是越發不好了。
待她終于看清眼前站着的就是自己那個離家幾年的女兒時,眼中的淚水啪塔啪塔地落下來,砸在她的手背上。
但是靠在床上的大夫人還沒有說話,她不敢過來湊近,摸一摸眼前這個人是不是真的,仔細看看她是不是又瘦了。
蘇錦越過母親看向在床上半靠着的大夫人,上前幾步,在她床頭規規矩矩地行禮叫了“母親”,大夫人看向她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她神情平淡地讓蘇錦起身,甚至沒問她當初為何離開,也沒有問她這些年一個女兒家是去了哪裏,她只看了蘇錦幾眼,便說讓她帶着母親回去好好說說話,以解她這些年的相思之苦。
蘇錦看大夫人的樣子便知道她精神不大好,她既然發了話,正好自己也想跟母親說說話,便跟着母親離開了。
她本來以為女兒回來,大夫人一定是要仔細盤問的,畢竟大戶人家的女兒忽然不知所蹤幾年,女孩兒家的名聲要緊,大夫人雖然有時候不大清楚,但這事關重大,定會問清楚的,沒想到她竟然許女兒這就跟着自己離開,當即感激得不得了。
她這些年在大夫人跟前伺候湯藥,幾乎事事親為,想來大夫人也是念着她的好才給她今日的機會。
蘇錦剛跟着母親出了大夫人的房門,母親就迫不及待地拉住蘇錦的手,淚眼婆娑地看着她,蘇錦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上上下下将自己打量了一遍,她也在悄悄地看着眼前這個女人,方才沒有看得仔細,如今離得近了,蘇錦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皺紋,她更瘦了,蘇錦甚至覺得她變矮了,本來就嬌小的人,如今更加顯得弱不禁風了。
待上下仔細看過了,眼前這個确實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兒,而且沒少胳膊少腿,她高興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有再見到我的女兒的一天。”
蘇錦聽了她說的話越發覺得自己不孝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辭而別,一去多年,害母親為我擔心。”她剛才就發現母親的眼神越發不好了,恐怕也是因為日夜想念自己,将眼睛都哭得不好了。
她連忙擺手笑道:“回來了就好了。”她拉着蘇錦的手往前走着。
蘇錦先跟着母親回了她的小院,這裏比大夫人那裏還要冷清,整個院子連上跟在母親身邊的銀紅也只有三個人而已,蘇錦在自己母親面前自然沒有什麽太多的忌諱,所以直接問了母親:‘我這一路走來,覺得家中下人似乎少了許多,大夫人院子裏的人也少的不像樣子,母親這裏就更少了。’
她嘆氣:“大夫人說家中生意越發不好做,我們人少,也用不着這麽多人伺候,所以前幾年的時候打發出去了一批,前段日子,大夫人又做主送走了一批丫頭。”
“只是我瞧着人也太少了些,大夫人與母親生活總不能沒人照料。”蘇錦聽得有些皺眉,她雖然看得出來趙家是真的衰落了,但是沒想到已經到了要裁減下人的這種地步,她總以為以趙家的家業,又不是坐吃山空,外面的商鋪都有專人打理的,就算風光不再,架子總還是有的。她方才看到人這樣少,還以為是大夫人病着,母親又禦下不嚴才導致的這些人偷懶躲起來了。
她倒是沒覺得有什麽,聽了蘇錦的話只笑道:“嗨,你是知道的,我以前也是不用這些人伺候的,如今家裏人少了,大夫人的湯藥都有我呢,也用不着太多人,這些人盡夠了。”
蘇錦心疼地抱住她久久不肯撒開,自己離開的這些日子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大夫人雖然不會故意為難她,但估計也不會給她什麽好臉色,但她還這麽忍辱負重地伺候在床前,無非是因為自己這個不争氣的女兒跑了出去,她怕大夫人一個不高興就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女兒的名聲可怎麽辦,将來可怎麽嫁人啊?
自己的母親是什麽樣的性子,蘇錦最清楚了,她就是一個泥人,半分脾氣也是沒有的,只會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好讓大夫人不滿意挑出錯處來對自己這個女兒不利。
當時便是父親還在的時候,母親也總是精心繡了東西送給大夫人,就指望她看在自己甘願伏低做小,足夠聽話的份兒上對女兒好一點。
蘇錦抱得她久了,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這麽大的人了,抱着我像什麽樣子。”雖然嘴裏埋怨着,卻也絲毫沒有想要松開的意思。
蘇錦緊緊地依偎在母親懷裏,悶聲說道:“我們這麽多年沒有見,母親難道不想女兒嗎?”
“淨胡說。”她輕輕嗔怪:‘怎麽能不想呢?’每個睡不着的夜晚,她都在想自己的女兒在哪裏,過得好不好,還能不能回來?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府裏那些下人的閑言碎語,他們說自己的女兒是跟人跑了,說這麽多年不回來說不定出事了,說她做出這種辱沒家門的事,這輩子都不敢回來了。她向來嘴笨,聽到了也無法反駁,就自己偷偷躲起來哭,一邊哭一邊想着自己的女兒才不是那樣不知廉恥的人。随着時間越來越長,她一邊想着女兒不會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永遠不會回來了吧,一邊又告訴自己別瞎想,女兒肯定會回來的,好在她沒有白白期待一場,你看,今日她的女兒不是就已經回來了嗎,好好地回到了自己的身邊,而且變得更好看了,她心裏這麽想着。
蘇錦抱夠了她才輕輕松開,扶着她坐下,将銀杏拉到她跟前:‘母親,這是銀杏,我在外這些年,我們彼此照顧,情同姐妹。’
銀杏連忙行禮:‘銀杏見過夫人。姑娘太誇張了,我就是跟在姑娘身邊,提不上什麽照顧,若真要說照顧,那也是姑娘照顧我頗多。’
蘇錦的母親喜歡那種不争不搶性子溫和的女子,所以銀杏很得她的眼緣,連忙親手将人扶了起來:‘快不要多禮,杏兒既然是說姐妹,就更不必這樣客氣了。’她轉頭看向蘇錦:“要不要去你的院子裏看看,春雨那丫頭還守在院子裏呢。”
蘇錦聽說春雨還在有些驚喜,方才母親說家裏走了很多人,又沒有提起春雨,蘇錦以為她也已經走了呢。
蘇錦很高興,卻還是不忘問道:‘若我沒有記錯,春雨也已經二十幾歲了吧,怎麽還留在我院子裏?’
“前些年大夫人送了一批人出去的時候,也叫春雨出去了,但她覺得是自己沒有看住你,自覺有愧,所以不肯離開,要留在院子裏等你回來。”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嘆氣“也是一個忠仆。”
蘇錦有些愧疚:‘倒是我對不起她,耽擱了她這些年。’
“你也不必太過自責,說到底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們一起走進蘇錦當年住過的小院時,蘇錦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她回來的不巧,院子裏當年姐姐替自己求來的杏樹花都已經落了,大概是因為人手不夠,也并沒有人打掃,杏花就落在地上,衰敗枯萎,碾成泥土。
她還記得當年她與姐姐在這杏樹下摘花的情景,那時候的兩個人多輕松快樂啊,當真的是年少的好時光一去不複返了,誰也不曾想到那個時候快樂的兩個人會遇到這些事,真是讓人始料未及,措手不及。
蘇錦的母親看着她盯着眼前的杏樹發呆,料想她是想起了往事,輕輕嘆氣:“你回來的晚了,杏花都落了。不過明年一定不會錯過了。”
蘇錦沒有說話,因為她也不能保證明年的時候她還在這裏。
當她們走進蘇錦當年的房子,終于見到了正拿着繡棚繡東西的春雨,她很認真,連幾個人在院子裏站了這麽久都沒有半點兒察覺。
蘇錦悄悄走到她後面,伸手抽走了她手中的繡棚,上面繡的是一顆杏樹。
她笑着将繡棚藏在身後,春雨感受到她的動作,連忙轉頭向身後看去,當她看到蘇錦那張臉的時候,一下子站了起來,她轉身對着蘇錦問:‘姑娘,是你嗎?’
蘇錦笑着點頭:“是我,幾年不見,你這丫頭的繡工長進了啊。”
春雨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如今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在說話,在笑,手中還拿着自己的繡棚,半點兒也不像是做夢,但她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忍不住伸手想拉一拉蘇錦的衣袖,看看是不是真的。
蘇錦仿佛感應到她心中所想,将手中的繡棚放在她眼前的籃子裏,伸手拉了她的雙手:‘春雨,真的是我。’
春雨喜極而泣:‘姑娘,真的是你!’
蘇錦笑她:‘這麽大個人了,還哭,丢不丢人?’她說着輕輕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春雨的淚水卻怎麽也忍不住:“姑娘你怎麽忽然就不見了,還一走就這麽多年?”她話語裏滿滿的委屈。
當初大姑娘驟然離世,對趙家的打擊已經夠大了,誰知道自己一個不注意,連二姑娘也走了,二姑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見的,她怎麽能原諒自己的失職,所以這些年看着二夫人思念姑娘,經常以淚洗面,她在想念姑娘的同時,也深深地責怪自己,都是自己不中用,連姑娘都看不住。她一邊又忍不住擔心姑娘一個人在外面,沒有自己貼身照顧能不能過得好,外面那些人就會亂說,說什麽姑娘私奔了,說姑娘不會回來了,二夫人是個沒有脾氣的泥人,她可不會這麽好性子,她只要聽說了,一定會跟他們大吵一架,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幾乎跟府中的每一個人都吵過架,連她自己都越來越不确定了,姑娘是不是真的還會回來,好在她終于等到了不是嗎?
一百零五章 趙家
蘇錦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這件事,只好避重就輕:“我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些年沒有回來看你們,是我的錯,好春雨,原諒我吧。”蘇錦像往常一樣拉着她的胳膊搖晃着撒嬌。
春雨看着她的動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便是這些年過去了,姑娘還是當初那個小姑娘一樣,每次做了壞事的時候總是會用這種小把戲哄自己高興。
“笑了就不生氣了對不對?”蘇錦連忙說道。
春雨擡手擦了眼淚:“誰生氣了?姑娘就會冤枉人,我這是看着姑娘回來高興的。”
蘇錦連連點頭:“好好好,是高興的,高興的。”
她現在終于看到跟二夫人一起站在身後的陌生面孔了,二夫人從未出過趙家大門,自然不可能認識陌生人,所以她伸手指了指銀杏問:‘姑娘,這位是?’
蘇錦過去拉了銀杏過來,笑道:“這是銀杏,我在外面這些年是她照顧我的。”
春雨點頭表示問好。
銀杏很懂事地見了半禮,叫她“春雨姐姐”,畢竟這是從小跟着姑娘的人,自己就算跟了姑娘幾年,想來也沒她與姑娘更親近。
春雨本能地是不喜歡銀杏的,雖然她看上去人畜無害,但是她跟姑娘走得那麽近,以後又哪裏來的自己的立足之地呢,好在銀杏還算懂事,自覺地表示了對自己的尊重,所以春雨也就同樣回了半禮,叫了聲“銀杏妹妹”。
蘇錦看了忍不住笑道:‘好了,你們兩個姐姐妹妹的,倒是把我給丢在一邊了。’
兩人互相見過禮之後,春雨便帶着銀杏去放行李了,順便要好好收拾一番,姑娘回來了,可就不同往日了,要收拾地幹淨妥帖才好。
蘇錦就留在外面陪着母親說一會兒話。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這個母親,對趙家的情況肯定是什麽也不知道的。
所以她只問了大夫人的情況。
她聽了連連嘆氣:“大夫人最近是越發不好了。自你大姐去後,精神就時好時壞的。”說起梅兒,連她也忍不住嘆息的,這位大姑娘做人可算是做到極致了,就連大夫人做不到的,她也都照顧到了,她在的那些年不僅勸着大夫人不要針對自己,就連對杏兒也是真心實意的好,誰能想到這樣的好人竟然落得那樣的下場呢。
但是當着杏兒的面,她不敢說的更多了,她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向來跟她姐姐關系好,所以連忙轉了話頭:“這幾年,不清醒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多。去年冬天的時候,不知為何非要去看梅花,誰也勸不住,在寒風大雪裏站了半天,回來就病倒了,這病纏綿許久,到現在也沒有好徹底,大半時間在床上躺着呢。”
蘇錦點頭:“母親也經常陪在大夫人身邊吧?”
她點頭:‘家中你也走了之後也就剩下我們兩個了,可不是要彼此照應着。何況,我也沒做什麽,就是陪着她說會兒話而已,免得兩個人都寂寞。’她長長嘆氣:‘但是随着她清醒的時候越來越短,有時候一天連話也說不了幾句,就默默地坐着,有時候我跟她說話,我都覺得她根本沒聽到我在說什麽。’大姑娘的去世對她的打擊是致命的,何況是在那樣的情況下采取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作為她的生身母親,怎麽受得了。
自己設身處地,便是女兒離開家,已經日也落淚,夜也落淚了,若是也遇到這樣的事情,想來她還不如大夫人呢。
“大夫人便是這樣,還是要時常看看趙家的賬簿。”她其實有些心疼大夫人,要強了一輩子,中年丈夫去世,沒幾年女兒也走了,若是她,她也受不了,但是她還能支撐着殘破的身軀掌管着趙家,她是從心底佩服她,同為女人和母親,也是真的心疼她,所以她去陪着她,真是自己自願的。
蘇錦有些驚訝:‘母親還知道生意上的事?’
她連忙不好意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