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31)
您要節哀。’
蘇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盯着那幅棺材,然後朝着棺材走過去,她輕輕将手放在棺材上,就像放在母親的臉上一般,只是棺材是冰冷的,真冷啊,冷得她想趕快把手拿開,跟母親一點都不像,母親永遠都是暖的,母親的手是溫熱的,臉是溫柔的,一點都不像這冰冷冷的東西。
蘇錦摸着棺材,将頭靠在上面,感受着母親存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縷氣息。
春雨和銀杏,珠兒只能在一旁站着,不敢說話,也不敢發出任何動靜,不知蘇錦想做什麽。
但是她在棺材上趴了一會兒,又用手摸着棺材笑了笑,後退了兩步跪了下來,認認真真地磕了幾個頭,然後就一直在地上跪着。
時間有點長了,春雨瞧着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叫銀杏去拿了蒲團過來,将蒲團放在蘇錦旁邊勸道:“姑娘,天冷,地上涼的很,您好歹跪在蒲團上。”
蘇錦沒有動。
她覺得這樣挺好的,膝蓋足夠疼的話,就會分散她的精神,心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春雨回頭去看珠兒,珠兒也微微搖頭,現在蘇錦不哭不鬧,他也不知該如何辦。
母親活着的時候,她那麽任性,說離開就離開,幾年不回家,叫母親為她擔心,哭傷了眼睛,好容易等到她回來了,母親那麽高興,那麽輕易就原諒了自己當初的不告而別,但是偏偏自己又連累了她,她為自己進了大牢,如今連性命也丢掉了,母親一生都是為自己,自己卻總是叫母親擔心受累,甚至連她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蘇錦跪在地上,慢慢地甚至感覺不到膝蓋上傳來的涼意了,她這一生對不起母親,欠她良多,希望母親下一世不要再遇見自己這個不孝的女兒,她應該有一個更懂事,更孝順,不必她跟着擔心受苦的女兒在她跟前盡孝。
雖然擔心她的身體,但是現在誰也不敢勸,只能讓蘇錦就這麽跪着,拿來的蒲團就在旁邊放着,蘇錦沒有要用的意思,春雨也沒敢再勸。
他們其實都想着蘇錦這樣虛弱,說不定跪一會兒便要暈倒了,到時候正好趁她睡着的時候将人安葬了,她也算是送過一程了,免得再見了傷心,誰知蘇錦這一跪就是一天,沒有暈倒,也沒有站起來。
春雨越想越覺得不能這樣下去,這麽冷的天,這麽涼的地,這麽個跪法,便是人沒有暈倒,膝蓋也要廢了。
想了想春雨過去勸她:“姑娘,夫人向來最疼你了,如今若是看見你這樣,定然走也走的不安心,我知道您要盡孝,但也跪了一天了,跪出毛病來,夫人在天上看着也心疼。”
蘇錦沒有動,她就這麽看着棺材,想着母親,想着年輕時候的母親,年少時候的自己,那個時候,她還是天真爛漫的孩子,母親也是弱柳扶風的美人,雖然大夫人不待見他們,爹爹也并不怎麽見她們,但是母親給了她足夠的愛,小時候的她過的依舊很快樂,再想起那樣美好的時光令人唏噓,造化弄人,誰也不曾想過人生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之所以會發生今天這一切,都怪她自己,若不是她喜歡上了李玉書,就不會有後來這些事了,大夫人不會為給大姐姐報仇想要勒死自己,自己不會失語,母親也不會為了救自己失手殺死大夫人從而入獄,若不是入獄,也不會病重慘死獄中,說到底都是怪自己,是自己太任性,她本來就不應該跟李玉書在一起,為什麽最後還是經不住誘惑。她現在還并不知道其實是因為李玉書在西南斬殺了楊大人的舅舅母親才會慘死獄中,若是知道了這件事,只怕更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李玉書。
她心裏明白李玉書從來沒有錯,他只是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他對自己已經足夠好了,等了自己那麽多年,追了自己那麽多年,為了自己他做的也已經足夠多了,她好像也沒有錯,她沒有奪人所愛,大姐姐喜歡的另有其人,她沒有對不起大姐姐,可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她的想象和控制,好像越來越糟糕了,命運好像一直在跟她開玩笑,她怎麽都躲不掉。
一百二十七章 風波(上)
往日最擔心蘇錦會暈倒的春雨今日卻盼着她快些暈倒吧,再這樣跪下去,只怕兩條腿都要廢了。
就在她等的越來越心急的時候,終于不負她的希望,蘇錦盯着棺材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春雨看到她暈倒的時候,高興大過了擔憂,暈過去躺半天便可能好了,若是一直在冰涼的地上跪着,那才真是要不得。
蘇錦這次暈過去又是高燒不退,好像被夢魇,時不時大汗淋漓,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麽可怕的事情一直在糾纏着她,她那麽痛苦,那麽拼命地想要擺脫,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
可每次從夢中醒來,她都只能記得自己被某種東西困住的無力的感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想起來去母親跟前守靈,但是大夫告誡過她,說是膝蓋上的傷不輕,上了藥要好好養着,萬不可再跪了,春雨和銀杏聽了這話,自然是死也不肯叫她再跪的,于是她只能去母親靈前站着守靈,你看,她就是個不孝的女兒,母親在的時候不孝,母親走了之後連守靈都是站着的,母親一定後悔極了,有自己這樣一個女兒。
母親不過是妾室,趙家沒人了,族裏的人是不會來的,只有蘇錦和春雨她們操持母親的喪事,蘇錦本來想将母親埋進趙家祖墳,只是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
母親并未見得多想與父親葬在一起,大概就更不想再與大夫人糾纏,蘇錦做主為她另尋了一個清淨的地方安葬了,下葬的那天蘇錦不顧自己腿上的傷要親自送母親出門,誰也勸不住。
她是親眼看着母親的棺材被人放進挖好的大坑裏,看着他們一人一鏟土慢慢将母親的棺材淹沒,直到只能隐約看到一個黑色的頂,蘇錦的淚水終于又忍不住地落了下來,等到連最後那一點黑色也不見的時候,蘇錦崩潰大哭,一下跑到墳前,想用手去扒開上面的土,春雨連忙拉住了她的手:‘姑娘,叫夫人安息吧,您這樣夫人怎麽能安心呢?’
蘇錦停了手,卻還是不肯離開,用手一捧一捧地親自替母親蓋上最後一層土。
當最後一捧土蓋上,碑立起來的時候,蘇錦看了看周圍,忽然覺得世界荒涼,從此以後自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母親一樣那樣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不需懷疑,永遠可以相信的那個人離自己遠去了。
蘇錦在母親的墳前待到天黑才被春雨拉着回了趙府,回去之後果然又是幾天不能下床。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到了新年,只是趙府卻完全沒有過年的氛圍,自從大夫人去世之後便一直亂糟糟的趙府在二夫人也去世,唯一的主子二姑娘既啞又病之後已經完全是一蹶不振了,莫說是外面的生意到了年底也沒人來對賬,就是府裏面也是想拿就拿,想偷就偷,除了蘇錦這院子裏還有人住着沒人敢明目張膽來偷,別的院子裏能拿的東西都已經被搬的差不多了,蘇錦一直生着病,無心也無力,春雨是面軟心善,管不了這些,銀杏倒是潑辣一些,卻是外來的,誰也不會聽她的,珠兒要忙外頭的生意,自然也沒空過問趙家,便只能由着它這麽一直亂下去了。
除夕夜那天,連飯都是春雨和銀杏兩人做的,廚房裏的丫頭婆子們不是早早回了家,就是跑出去看煙火了,連飯都沒有做,春雨和銀杏就是生氣也不敢當着蘇錦的面表現出什麽,就怕她跟着生氣。
府裏的亂狀春雨是看在眼裏的,但是蘇錦病着,她也不能開口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偷東西,偷懶。
新年過的十分凄涼,好在過年後便收到了李玉書的信,說他已經收拾行李啓程了,為着想早點趕回來見她,所以不留在那裏過完年再回來,事情一處理完便馬不停蹄地上路了。
蘇錦接到信的時候還是高興的,只是蘇錦已經許久不曾寫這麽多字了,一封回信斷斷續續停了許久才寫完,并不是她想偷懶,而是她知道李玉書心細至此,若是她的筆抖了,李玉書定會發現的,白白叫他跟着擔心。
知道李玉書就要回來,春雨和銀杏也高興,覺得苦日子總算到頭了,等他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三人都在算着李玉書回來的日子。
二十多天後珠兒接到李玉書的信,說自己三日之後便會到揚州城,他已經跟皇上說好先來揚州一趟再回京複命。
珠兒告訴蘇錦之後,蘇錦雖然還病着卻說要親自去碼頭接他,衆人拗不過她,便只好答應了。
到了這一天,蘇錦早早地便醒了,誰也勸不住非要就出門。春雨瞧着外面的天氣還是陰冷的,為她找出了最厚的襖裙,又拿了大毛的披風,準備了兩個暖爐放在馬車裏,又燒好了手爐塞在她手裏,出門之前仔細檢查過沒有透風的地方,替她戴好帽子才肯叫她出門。
因為要去見李玉書,所以蘇錦難得的高興,甚至早起還叫春雨替她上了胭脂,幾個月的生病,顯得她憔悴的很,又消瘦了許多,再次見面,她不想讓李玉書太擔心。
馬車一路趕到揚州城門外的碼頭,遠處水面上一片霧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楚,這麽冷的天不敢叫蘇錦在馬車裏待着,就算有兩個暖爐,那馬車也是透風的,好在碼頭周圍有些小茶鋪,春雨扶着她挑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茶鋪,因并沒有雅間,只能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蘇錦頭上戴着帷帽一直未摘,這裏難得見女子,所以從她進來開始便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珠兒出去等着了,生怕錯過,只有春雨和銀杏陪在她身邊,有些人瞧着春雨和銀杏相貌生的好,料想這戴着帷帽的估計更是貌美,便有些忍不住想過來瞧瞧,春雨已經感覺到總有人往這邊瞟了,她只能假裝沒看到,靜靜地站在蘇錦身後。
可是總有那大膽地,不滿足于偷偷看一眼,非要往蘇錦身邊湊,一個穿着紫衣綢緞的男子已經往蘇錦這邊看了許多次了,每每被銀杏瞪回去依舊是不肯死心,徑直向着蘇錦這一桌走了過來。
在他坐下來之前,春雨和銀杏雖然擔心,但還是沒有說話,免得叫他惡人先告狀,誰知他竟然如此大膽,直接在蘇錦對面坐了下來,甚至低下頭去透過帷帽的縫隙去看蘇錦,他的一番動作絲毫沒有掩飾,甚至仿佛是故意一般,周圍已經有人輕聲笑了起來,不少人被他的一番行動吸引,已經都往蘇錦這邊看了。
蘇錦早看見他的動作了,但是他這一身行頭價值不菲,行動又如此張揚,只怕不是什麽好惹的人物,她并沒有打算做什麽,李玉書很快就要回來,她不想一回來就要他為自己處理麻煩。
只是他顯然是覺得蘇錦膽小,看蘇錦沒有反應,更是大膽起來,笑着對她說道:‘喲,這位小娘子眼生,不知是哪家的?’他将蘇錦當成是哪位青樓裏的姑娘了。
銀杏先沉不住氣,當即便喝到:‘怎麽說話呢,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說完還瞪着他呸了一聲。
“你罵誰是狗?”那人也怒了。
“罵的就是你咯。”銀杏絲毫不肯示弱。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那人指着銀杏怒道。
“我管你是誰。”銀杏滿不在意。她就不信了,李公子馬上就要回來了,還能讓姑娘受了這不明不白的氣不成。
“可別怪我沒告訴你,知府楊大人,知道嗎?”那人不可一世地說道。
銀杏冷哼一聲,她道是誰,原來是知府家的一條狗。
看銀杏這樣子顯然是沒有被自己吓到,甚至還十分不屑,那人也忘了父親對自己的叮囑,便說道:‘我可是知府的兒子,信不信我把你送進大牢裏?’
“哦,原來是知府家的公子啊。”銀杏裝模作樣地行禮。
他以為銀杏在聽到自己的身份之後害怕了,當即擺出一副你若是求饒便放你一馬的表情,甚至想伸手去掀蘇錦的帷帽。
春雨反應極快,在他的手伸到蘇錦面前之前一個上前擋在了蘇錦面前。
銀杏瞧着他一番動作嘲笑到:“原來是知府家的一條狗,怪不得亂咬人。”
他本就為春雨擋了自己的好事生氣,又被銀杏如此羞辱,自己身份已經亮出,周圍人都看着呢,被這麽一個小丫頭羞辱,楊成的面子沒處放,自然要拿銀杏出氣,當下就換了目标,想過去扇銀杏,銀杏又不傻,自然不會白白叫自己吃虧,在他過來的時候一個閃身躲開了。
他一下沒有打到,又是用了十成的力氣,倒是将自己诓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小聲笑了起來。
楊成何時吃過這樣的憋屈,當即便決定今日非要好好教訓銀杏一番不可,至于那戴帷帽的,也定要叫她乖乖跟自己走,才算是挽回自己的顏面。
他氣勢洶洶地來到蘇錦面前,叫春雨滾開。
春雨紋絲不動:‘這位公子,既然是打着知府的名號,還是自重得好。’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周圍看熱鬧的已經開始對他指指點點了。
楊成今日接連被兩個丫頭教訓,面子上焉能過得去。“我不跟你說,叫身後的小娘子回話。”他說着便要去拉蘇錦。
春雨連忙嚴嚴地将蘇錦護在身後:“公子還是自重吧。”
楊成不與她廢話,依舊要伸手去拉蘇錦。
蘇錦本就在角落裏坐着,連續後退躲他,眼看着已經無路可退,銀杏和春雨雖然護着她,但是難免不會叫他占到便宜。
他看着蘇錦在兩人身後躲來躲去,已經無處可躲,無路可退,當即笑道:‘小娘子,還是乖乖地跟我走,我保證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一個知府的兒子也敢提榮華富貴,當真是可笑之極。
銀杏眼看着蘇錦的衣袖就要被他碰到,當即也顧不得什麽了,順手抄起旁邊桌子上的茶壺,也不知道那裏頭的水是不是燙的,對着他伸出來的手就澆了下去,她運氣好,那茶水是剛端上來的,還是滾燙的,一壺熱水全倒在了他的手上,他當即就痛地跳腳,一邊托着自己的手直呼疼,一邊喊着要打死銀杏。
銀杏倒并不怎麽害怕,畢竟李玉書就要回來了,她總想着李玉書回來之後他們是什麽都不必怕的,就是春雨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在知道銀杏的動作之後依舊沒有阻止。
楊成回頭對着跟自己來的那幾個人喊道:‘眼都瞎了嗎,沒看到她拿熱水澆我?還不趕快把這幾個人給我帶走?’
銀杏沒想到這個纨绔子弟還帶了這麽多人來,當五六個壯漢站在自己面前虎視眈眈的時候,銀杏心裏還是發怵的,畢竟現在李公子還沒到,珠兒也出去等他了,若是她們被帶走了,李公子和珠兒不能及時發現,難保她們不會吃虧。
春雨顯然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方才那人只一人上前,她以為不過是一個纨绔子弟,反正李公子也就要到了,叫銀杏教訓他一番也好,誰知他竟帶了這麽多人來,當即便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如此沖動行事的。
只是現在後悔也晚了,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壯漢已經開始行動了,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碰到自己的衣袖了,銀杏和春雨是真的害怕了,但即便是心裏害怕的厲害,還是牢牢地将蘇錦護在身後,生怕她受了委屈。
她們三個女子怎麽也不是五六個壯漢的對手,他們伸手去拉銀杏的胳膊的時候,銀杏覺得自己若是掙紮一下,說不定那條胳膊就會被他們生生地折斷了,她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能跟他們硬拼,但是現在姑娘也在,眼看着那個什麽楊公子就要伸手去摘姑娘的帷帽,銀杏心中急得厲害,正想罵幾句,就覺得胳膊一疼,她覺得胳膊可能已經斷了。
銀杏疼得說不出話來,楊成完全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歡天喜地地去拉蘇錦,順便去掀她的帷帽,他今日為了她,連手都燙傷了,若是見不到真面目,那真是虧大了。
一百二十八章 風波(下)
蘇錦躲無可躲,銀杏和春雨都被他的人掣肘了,她現在孤立無援,身邊看熱鬧的人顯然并沒有幫她的意思,眼看着他伸手要掀開自己的帷帽,蘇錦連忙伸手扯住了帷帽,然後一個轉身,背對着楊成。
楊成一下沒等得逞倒并不生氣,他知道反正眼前這人是退無可退,最後還不是要乖乖跟自己走。
果然他再次伸出手來搭在了蘇錦肩上,蘇錦已經沒有辦法再往前走一步了,也不能伸手去将他的手拿開,只好暗自着急,卻偏偏說不出話來。
銀杏瞧着他的手已經放在了蘇錦肩上,當即便怒道:‘你算是什麽東西,也敢碰我們姑娘?’
楊成怒極反笑,這個小丫頭已經吃了虧,嘴上卻還是不肯饒人,不必他吩咐,押着銀杏的人在聽到她開口之後已經将另一邊胳膊也卸了下來,銀杏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痛,忍不住喊了出來。
蘇錦看她吃虧更是着急,想着珠兒這會兒怎麽還不過來。
還是春雨更聰明一些,看着蘇錦和銀杏都要吃虧,便放軟了語氣說道:‘這位公子,我們是正經人家出來接家人的,您也說是知府楊大人的兒子,那楊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最是愛民如子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您今日這事若是鬧得大了,恐怕給楊大人面上抹黑。’她只敢用知府的名聲來不軟不硬地威脅,可不敢說她們等的就是李玉書。畢竟他曾經做過揚州知府,如今又是皇上親命的西南按察使,若是真的說了出來,只怕這楊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帶走,到時候可真是就說不清楚了。
楊成聽了春雨的話倒是暫時停下了手,想了想父親對自己在外面的所作所為确實不是十分清楚,這件事若是傳到他耳朵裏,只怕會對自己不利。
低着頭糾結了許久,楊成有點怕他爹,但是眼前這個小娘子,連面也沒有見到,反而被澆了一手的熱水,被這麽多人看笑話,他若是就這麽走了,豈不是叫人笑話他楊成是個慫的?
他向來最在乎面子,所以即便覺得春雨說的有些道理,卻還是笑道:“是她先拿熱水澆我,我要帶你們去評評理,都給我帶走。”說着也不着急去掀蘇錦的帷帽了,反正只要人帶走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春雨本來看他猶豫,還以為自己說的話起了作用,誰知道這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竟然要将他們帶走,今日若是真叫他帶走,莫說是發生點什麽,便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那也定會壞了姑娘的名聲,好在她方才忍住了沒有報出姑娘的名號,也沒有叫他掀開帷帽瞧見姑娘的樣子。
那押着春雨和銀杏的人已經扭着她們往外走了,楊成笑嘻嘻地湊到蘇錦身邊:‘小娘子,是我牽着你走還是你跟着我走?’
蘇錦不說話,卻也知道眼前這個虧不吃是不可能了,只好先邁出了腳步,走在他前頭,心中想着但願外面的珠兒能看到她們。
只是天不遂人願,一直等她們上了馬車,珠兒也沒有見到她們。
楊成将她們三人帶上馬車後就想帶着她們離開,畢竟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帶她們回去,順手還想看看蘇錦的相貌。
只是有人提醒他:‘公子,咱們來之前老爺交代了任務的,人還沒有等到,咱們不能走啊。’
楊成不耐煩地搖頭:‘你怎麽這麽煩。你們去等着,等到了告訴我爹不就行了嗎?我先走了。’
那人連忙擋在馬車前:“公子不行啊,老爺叫你親自來看着的,你如果走了,沒法跟老爺交代啊。”
楊成不耐煩聽他啰嗦,當即跳下馬車就要去踹他,那人不躲不閃,生生受了他這一腳。
楊成踹完人,稍稍出了氣才說道:‘你是聽我的還是聽我爹的?’
那人低着頭不說話,不知道是疼的還是不敢,一直彎着腰。
楊成人也踹了,但要真的就這麽走了,他也有點怕他爹回去要揍他,所以又跑到馬車前面對着蘇錦說道:“乖乖在這裏等着我啊,我馬上就回來。”說完又回頭對那被踹了一腳的人說道:“好好看着。”
那人連忙點了頭,楊成才不情不願地整理了衣衫又重新返回了茶館。
卻說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珠兒正站在碼頭專心致志地看着遠處,是否有船來到,只是船倒是來了幾只,卻并沒有見到公子的影子,珠兒看的專心,生怕自己錯過了,自然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茶館中發生的一切。
楊成這次再回到茶館,衆人對他的身份已經明了,方才又眼睜睜地看他将三位姑娘帶走了,在可惜那三位姑娘的同時也自覺這是個惹不起的人物,自覺遠離了他。
楊成就這樣大喇喇地坐在桌子旁喝茶,一邊喝一邊十分不耐煩:‘怎麽還沒到啊?’又順手一指自己身邊的人:‘你去問問,怎麽回事?’再不到,他就不管他爹什麽交代了,那馬車裏可有三個小娘子等着自己呢。
跟在他身邊的人接到了命令便要跑出去看看外面等着的人是否見到了要找的那個人,因為他跑的急,與正急匆匆地往茶館裏面走的珠兒在門口猝不及防地撞了個滿懷。
珠兒連忙後退兩步站定,拱手道:“抱歉。”
那人本是在楊成身邊跟着挨打挨罵慣了的,在聽到珠兒的話之後楞了一瞬間,看了他一眼,便什麽也沒有說又繼續往外面跑了。
珠兒看了看他匆匆忙忙的背影,皺了皺眉,也沒有多想,方才那剛來的船說是從西南那邊過來的,他想着也該是公子到了,想着蘇錦大概等的着急了,又想着讓李玉書下船便看到蘇錦,所以便急急忙忙地跑進來茶館叫蘇錦出去。
只是進來茶館,來到當時安排蘇錦坐下的地方,卻并不見蘇錦的身影,珠兒連忙在四周看了一圈,蘇錦她們三個姑娘很紮眼的,現在卻完全尋不到她們的身影,珠兒當即便慌了,問周邊坐着的人:‘可有見到方才坐在這裏的三個姑娘?’他一邊說一邊着急地比劃:‘一個帶着帷帽的,藍色的披風。’
只是周邊的人無一例外地搖頭,珠兒連着問了十幾個人,都說沒有見過,問茶館的掌櫃,小二,都諱莫如深,珠兒覺得蹊跷,明明在這樣一個地方她們三個并不是不會引起人任何注意的,別的不說,掌櫃和小二肯定是見過她們三個的,但是現在自己去問,一個一個都搖頭說沒有見過。
珠兒着急地很,看到楊成大喇喇地坐在那裏,便想着過去問問他。
到了他跟前珠兒先拱手行禮:“不知這位公子可見過三位姑娘?”他指了指蘇錦之前坐的位子:“方才就坐在這裏。”
楊成擡起頭來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問:“你跟她們什麽關系啊?”
他想起方才那個丫頭說她們是來接人的,難不成這就是她們要接的人?
若說他本來還有一絲顧慮,想着若她們接的人是個身份顯赫的,那自己恐怕還要費些精力,如今看着珠兒的裝扮,雖然也不像是什麽窮苦人家,但是看着就不像是什麽富貴公子,楊成更放心了,甚至都不介意讓他知道就是自己帶走了蘇錦她們。
珠兒疑惑,自己去問他有沒有見過他要找的人,他要麽說見過,要麽說沒見過,反倒問自己與她們什麽關系是什麽心态。
珠兒當即就對他起了疑心,只是看他穿着绫羅綢緞,雖然與自己打交道的揚州城內的富商中并沒有這樣一號人物,但這裏是碼頭,說不定會有些別處來的富貴人家的公子,珠兒不想得罪他,便說道:‘是我們夫人與兩個丫頭。’
“夫人?”聽到這兩個字楊成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也怪他自己,當時只覺得兩個丫頭貌美,又一口一個姑娘地稱呼着,他心中急切,她又戴着帷帽,便沒有看清楚,現在楊成有些後悔了,竟然已經是他人婦了,只是人都已經帶走了,而且自己連面都沒有見到呢,就這麽還回去實在不甘心。
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先留下來看看再說,若真是貌美,那便是已為人婦,他也勉為其難将她納入府中了。
珠兒見他如此作态,更加明白,此人必定與蘇錦的走失有莫大的幹系,連忙追問:‘公子可是見過?’
楊成喝了口茶水壓壓驚,搖頭:‘沒見過。’
在他與楊成對話的時候,已經不止一個人在看着他們了,若是此人與蘇錦走失沒有幹系,為何大家都在看他們,珠兒越發肯定,這人必定摻和其中。
正想再問,就看到一個下人往這邊跑過來了,珠兒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進門的時候撞到的那一個。
楊成看他跑過來問:‘來了沒?’他等得實在不耐煩了,而且那小娘子的家人已經找上他了,再不走,恐怕就走不脫了。
那人跑地氣喘籲籲地點頭:‘到了。’
“走。”楊成一撩長袍便起身要走。
珠兒自然不能叫他就這麽走了,蘇錦的蹤跡還不知道呢,便一個上前擋在了他面前:‘這位公子,當真沒有見過我們家夫人嗎?’
楊成不耐煩地看着他說道:‘說了沒見過就是沒見過,我急着呢,別擋路啊。’說着便又要走。
待他走到前面,珠兒忽然伸手一抓抓住他的肩膀,手上用力,楊成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生的白胖,忽然被人用力一抓,當即便痛地喊出聲來:‘哎呦喲,疼疼疼。’
跟在他身邊的下人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受委屈,不然到時候挨打挨罵的還是他們,看珠兒抓他們主子,當即便要上來與珠兒動手。
兩邊的兩人率先出手,伸手就要去抓珠兒的胳膊,珠兒的手順勢松開楊成的肩膀,躲開了他們的手,卻一個閃身又站到楊成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楊成哪受過這種待遇啊,感覺自己小命就要不保,自然是當即便吓得要哭出來:‘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珠兒也不說話,只在他脖子上微微用力,楊成的臉已經憋紅,開始咳了起來。
他身邊人雖多,如今看自家主子的小命都在別人手裏攥着也不敢貿然行動,茶館裏的人已經将他們團團圍住,就等着看熱鬧呢。
只有那掌櫃的眼看着楊成被珠兒抓住脖子,生怕他一個用力,楊成的小命就交代在這裏,方才他可是聽到楊成的話了,這可是知府楊大人家的公子,若是他死在自己的茶館裏,那恐怕自己也要跟着賠命,所以連忙上前來勸道:‘這位公子,這位公子,好好說話,好好說話。’他一面說着一邊想伸手去拉珠兒的手。
珠兒瞪他一眼,一字一句地問道:‘掌櫃的,你當真也沒有見過我家夫人?’
他就不信,青天白日,三個大活人,這麽多喝茶的人,就一個都沒有看到。
掌櫃的聽到他的話,連忙低下頭去看楊成,看了他一眼,便沉默了。
珠兒看他不說話,手上又微微用力,楊成果然又咳了起來,珠兒看着他有些嫌惡地說道:“我勸你還是乖乖說出夫人的下落,不然,你的小命恐怕就危險了。”
楊成雖然覺得自己确實已經有些喘不上氣來了,但是他怎麽能在這麽多人面前丢了面子,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可是,知府的兒子,你,敢?’
珠兒本來還不知道他是誰,如今聽到是知府的兒子反倒是放心了,公子與他也算是新仇舊恨了,當即便笑了:“我道是誰,原來是知府的兒子。不管你是誰,你将我們家夫人帶去了哪裏,我勸你趕快将人好好送回來。”
在這揚州城內他楊成想做什麽還沒有受挫過呢,他沒有想到今日已經兩次有人不将他這個知府的兒子放在眼裏了,當即便有些惱羞成怒:‘哼,人就是我帶走的,有本事你自己找出來。’楊成現在就是死要面子嘴硬了,他心中想着自己已經報出了名號,他就算說大話,也不敢真的把自己掐死,何況在場還有這麽多人,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這個知府的兒子喪命在此的。
想明白了這些楊成反倒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一百二十九章 歸來
珠兒得了他的回答,知道人真是在他手裏,當即便提着人往外走。
他現在着急找蘇錦,但他也知道若公子沒有到,僅憑他一個人還真是沒有辦法與知府抗衡,所以只能帶着他一起去等公子。
因他手裏提着楊成,跟在他身邊的人擔心楊成的安危,也只能乖乖跟着。
珠兒再次來到碼頭的時候,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