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2

雲雀留下的,是一份彈痕檢測的報告書。報告上的內容很少,只是兩份資料的相互比對。綱吉也是在雲雀走了很久之後才想起他在桌上留了東西。他哭過一場,心裏卻并未覺得暢快多少,他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然而這亂想卻還偏偏不能夠觸及有關於獄寺的部分。綱吉躺在床上,他試圖讓自己的思維變成一座空城,但是當他嘗試過幾次依舊是徒勞的時候,他才肯确信,自己做不到。

他哭過一場,眼睛很疼。他想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麽哭過,此番的感情波瀾早已超過了他預想的數倍之多。他想起獄寺的時候,總覺得像是有什麽東西戳在了心裏,然而偏偏又找不見任何的痕跡。他忽然記起獄寺還在的時候(其實他到現在還在潛意識中認為獄寺還活著),那時自己若是受傷住院,獄寺必定衣不解帶的在旁陪同,有時他明明比自己傷的重,卻還是不顧醫生的勸阻跑過來,而且通常不考慮前因後果就把所有的責任都自己的身上攬,那時候他常會說,真是對不起啊十代目這都是我的責任,話說的都是極誠懇的。而綱吉也每次都說,這是我不小心和獄寺君沒關系的,不要放在心上。

只是這次不一樣,他醒來的時候什麽也沒聽到也什麽都沒看到,迎接他的只是一片過於涼薄了的晚秋的空氣。他醒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他和獄寺在談判會議上遇襲的場景。他們那次的任務本來是去新興的雷萬汀家族談判的,雙方在勢力範圍的劃定上有些争議,綱吉念及事小,便只帶了幾個警衛和獄寺一同前往,變數發生的沒有任何先前征兆,忽然就有許多人沖進來把他和獄寺隔開,綱吉措手不及,用火焰護住了周圍,慌亂嘈雜中在密密人群中搜索獄寺的影子,而就在不經意之間被人一槍貫穿了胸膛。

他手上火焰的力道忽然消失,傳入耳中的盡是雜亂的腳步聲。他在迷茫與痛楚中只是注意著周圍傳過來的聲音,然而沒有,從最初到他倒下他都沒有聽見過獄寺的聲音,然後他醒來,看見的是慘淡的醫院天花板,獄寺不在這裏,然後雲雀告訴他,獄寺已經死了。

他想到這裏覺得心裏驚痛,便合了眼睛不願再想,窗外的雨勢依舊很急,他透過棉布簾,隐約看得見樹葉下垂的影子。他側躺在床上,壓著傷口,他借著這痛楚提醒自己獄寺已死的事實。他就是在這個時候想起雲雀留了東西,費力的從被子裏面伸出一只手來,移開了玻璃杯,然後把那張紙抽過來。

然而他看著不過七八行的鑒定報告,卻足足看了有一刻锺。他盯著報告上面的最後的鑒定結果,眼睛睜得很大,覺得腦中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忽然就繃的很緊,他不知道雲雀留給他這一紙報告是為了說明什麽,抑或是不說明什麽,他只是覺得不信,然而雲雀不會騙他。

鑒定報告是擊中綱吉的那發子彈和一把記錄在冊的手槍的比對結果。手槍是意大利産的伯萊塔92F,從綱吉體內取出的子彈的鑒定結果與這把槍有百分之九十二的契合度。綱吉看了那把槍的編號,前綴是VGL,他看見這前綴的時候忽然覺得手腳冰涼。他對這批槍再也熟悉不過,VGL是彭格列內部才會使用的編號,這批槍一共七把,是一年前專門為彭格列十世守護者配的一批槍械。除了了平的那一把在半年年因為使用不當導致報廢之外,其餘各把應當還都在守護者個人手裏。

而這把比對手槍的編號是VGL02,是本該屬於獄寺隼人的那把槍。綱吉覺得像是有一口血憋在了他的嗓子裏,他捏著這一紙報告的手都不受自己控制的顫抖了起來。他在心裏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用了斬釘截鐵的語調警告自己因著思維定勢出現的可憎妄想。他告訴自己說澤田綱吉你該是相信獄寺君的,他不會騙你。

獄寺隼人向來不會騙他,他在心裏篤定了這一點,手上就用了大力氣把那一紙報告揉成了團。他躺在床上,聽著密密的雨聲,下雨了,天氣轉涼,他手腳發冷,就在醫院的被子裏面蜷縮了身體,試圖聚攏自己身體的熱度。他胸口有傷,側躺覺得呼吸不暢,卻又不願換個更舒服的姿勢讓自己好過一點。

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在自我折磨,希望用浮於表層的東西擊潰他內心的不安。獄寺已經死了,獄寺隼人已經死了,他在心裏把這事實陳述了兩遍,就默默的閉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胸膛尚且溫熱,他還活著,然而他希望同他一道活著的人卻已經死了。他心有不甘,卻又無力反抗這慘淡現實。他想他此番若真的擺了首領架子,岚守也是萬萬不會再聽他的話了。

綱吉在這樣一個雨夜傍晚獨自念及獄寺的時候,只是在想著他們多年以來的關系究竟如何。剛開始的自己只不過是個不甘不願的黑手黨繼任首領,他是自己的岚守,是熱血沖動偏偏又是聰明到了極點的率性少年。綱吉在一片情感的混亂之中,惟獨能清晰的記得他的眼睛,平日裏說不上溫柔的,然而很可靠,也很堅定,是讓人覺得值得交付的那種。

然而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忠誠。忠誠這個字眼,在彭格列衆人中大概有且僅有獄寺隼人可以将其表現的淋漓盡致。從多年以前他們還僅僅是相攜的夥伴的時候就是,他對他忠誠且有敬意,叫他的時候是帶了微微期許的音調,然而多年以來偏偏不曾叫過他的名。

他叫他十代目。十幾年來未曾變過的稱呼,而他也叫他獄寺君,像是某種剪不斷東西纏繞在了舌尖。這聲音連綿,逐漸築起一道牆把他們二人與外界相隔。他與他相互深愛,彼此之間都是心知肚明,因而也不必說。遇敵的時候獄寺常常向前跨一步,而綱吉這個時候也會伸出一只手擋一下他,試圖壓下他的步子。

他們之間就是如此,許多東西在彼此的眼神交換中就可知曉,只是他們向來不向別人炫耀這份默契。

只是他死了的時候,位於綱吉心中的屬於二人的城牆就一下子分崩離析,讓他迫不得已的把自己的一片心思坦誠給別人看。

只是這個人,是誰都不可以是雲雀恭彌。他把目光微微下移,瞧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揉成了團的報告書。他在心裏埋怨自己,說剛才怎麽就動搖了呢?他想起了多年以前獄寺就答應了一起看煙火,他還想起幾年前的繼承式上惟獨岚守對他宣誓,說永遠不會背叛這份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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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他想起這些,像是憑空抓住了一些可供依靠的東西。

即使他已經死了,而自己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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