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

綱吉第二天早晨醒來,已經是九十點锺的光景,他想從床上撐起身子,卻只覺得頭痛更甚,完全使不出力氣。他躺在床上,透過窗口瞧著流進來的稀薄日光,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有悖於常識的事情,也只得靜靜苦笑,倒也說不出旁的。他攤開掌心,瞧見被自己攥了一夜的岚戒。岚戒已經沾上了他的體溫,變得很溫暖。他就把那條金屬鏈子靜靜的抖開,微仰起頭把它挂在了脖子上。然後他就起身,覺得腦袋嗡嗡亂響,然而他的心卻忽然變的很靜。

雲雀昨晚留下來的第二件東西是獄寺的VGL02,這把槍就靜靜的躺在床邊的桌子上,被陽光一照竟然有了些微與本身不符的暖。VGL的槍綱吉向來熟識,但并不全是因為他自己也有一把,只是在設計VGL的時候入江為了方便使用,在原本的槍型上做了一些改動,因此看起來同一般的伯萊塔還是有些不同。綱吉想起這是雲雀拿來的槍,猜的不錯的話應當是獄寺的,在這一點上雲雀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也沒必要。綱吉就拆了彈夾,裏面剩下的是一發子彈。

他把彈夾裝回,把槍拿在手裏,心想這槍中曾有一發子彈把自己逼到了生死邊緣。他至今不相信獄寺對他開槍,只是這相信的對與錯他終是沒有任何的門路可供探尋,只是覺得在心裏相信著,這便夠了。今天早晨沒有人喚他起床,他給自己換了一件衣裳,就輕手輕腳的出了門。他路過辦公室門前的時候從門縫中窺見了Reborn黑色的帽檐,不知怎的忽然心生了愧疚。

只是這次根本沒人怨他,連一向挑剔的Reborn都沒有,不僅沒有說什麽反倒還用了自己的法子安慰了他,綱吉想到這裏竟忽然覺得失落起來。他在辦公室門前站住了腳,遲疑了那麽一兩分锺,終於還是擺出了笑容推門進去,他說Reborn你怎麽不叫我起來啊,這些事情我來處理就可以了嘛……他盡力裝出輕快語調,卻不料竟越說越沒有底氣。Reborn聞言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只冷哼了一聲,便說,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別來煩我。

說完之後他便從旁邊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扔到了呆立在一旁的綱吉手裏。綱吉接過文件,手指滑過紙頁的時候略略沈默,他忽然很想對Reborn說句感謝,但是又覺得Reborn是不屑聽這些的,因此也就一言不發的從房間裏面退了出去,尋了一間僻靜屋子開始處理Reborn扔給他的文件。文件都是極簡單的那種,平日不出三五分锺就能看完,但是這次他卻看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的處理是否得當,末了他在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擱下筆之後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他只是覺得各種方面的疲倦,他合上文件,忽然之間就很想出去走走。他想起前些天辦葬禮的時候,需要些手續,當時是差了一份獄寺在校的資料,後來一直忙著年會,竟到現在還都沒有取回來。綱吉忽然也挺想回學校看看,就回屋找了件黑色西裝套在身上,好讓自己還能出去見人。他獨自一人驅車出了門,算起來他們離開學校已經有了五六年,當時在學校主要攻克的就是語言關,當時因為發音錯誤弄出來的笑話至今還能想起來一兩個,獄寺那時候盡力幫他的……他想到獄寺忽然就止了思緒──他那是不願再想。

大學建在城郊,風景是美的緊。約麽是一月份的時候各項考試都已經陸續結束,所以綱吉在開車穿過教學樓之間的小路的時候,看見了不少拖著行李準備歸家的學生。他們高矮膚色各不相同,然而都有著一張年輕的臉。綱吉開車經過他們身邊,就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呢?然而他今年才不過二十七歲,正是頂好的年紀。他十八歲那年來的意大利,剛到沒幾天就被Reborn扔進了學校,說意大利可不比日本,沒有那麽多人陪著你說日語,又說你還是boss,語言不通的話如何上的了臺面,話說的均是頭頭是道,一幹人等就浩浩蕩蕩的進了學校。獄寺自小就在意大利長大,語言自然不是問題,但還是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往語言班跑。獄寺那個時候主修經濟,綱吉還不是特別理解,他總覺得如獄寺這般的聰明人應當學些他更為感興趣的東西才是。不過後來獄寺一言不發的幫自己撐起了彭格列的經濟的半邊天的時候,綱吉可是著實感動了一把。

他在觸及舊景的時候想起了這些往事,覺得時隔不過五六年,變化怎就會這麽大了呢?他初進校園的時候尚且是天真少年,離了這道門卻仿若自然而然的踏上了另外一個世界的頂端。他在辦公樓前停下車,攤開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看,這麽些年,他的手上早被染上了看不見的淡淡血色,一輩子都洗不掉了。他忽然有些唏噓,時值今日再想這些已經沒有了什麽用處。此時有高大的白人男子走過來敲了敲他的車窗,示意車子不能停在這裏,綱吉回以歉意的笑容,按照對方指的路把車停到另一邊的停車場裏面去了。

他走回辦公樓這邊,徑自上了二樓去尋校長室。有關獄寺的那份資料,許多天前Reborn就已經和校方聯系好,當時學校說有需要的話就來校長室拿吧,話說的是很客氣的。綱吉不知道校長是否知曉自己的身份,不過校長和Reborn是舊識,想來也是不差。走到校長室門前的時候門半掩著,從中依稀傳出談話聲,綱吉在外靜默了一陣,等到有人出來,就對著從中走出的人微微的欠了身,然後敲了敲門就走了進去。

校長正坐在桌前處理公務,綱吉走過去微微欠身,說明了來意,校長也記起了他的名字,熱情的請他坐下。兩人攀談了幾句,不免涉及到獄寺的死,校長就感嘆,說獄寺君啊可是個極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校長年紀不輕,想必是見慣了生死的人,許多話叫他說出來也顯得比別人動聽些。但即便如此綱吉也沒有深談,拿了資料就匆匆的告辭了。

他出了辦公樓,畢竟還是冬天,天氣冷了。他抱著一本資料,又不想開車回去,索性在校園裏面閑逛起來。教學樓與記憶中沒有什麽不同……想來也是自然的,就是學校的東邊蓋了新的實驗樓。他走過小路的時候路旁有高大樹木,意大利與日本不同,到了冬天樹上還有細細密密的葉,不過不像日本那樣,風一吹就全落下來了。

他想起日本的落葉景觀,真真的覺得有東西變了。遠處的音樂教室裏面傳來歌聲,是聲調輕緩的女低音的合唱。綱吉駐足聽了一會兒,他不太記得那是什麽曲子,但是覺得很熟悉,好像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總聽得見。他又想去當年的語言班教室看一看,到了門前的時候他發現裏面還正在上課。他推門進去,講臺前的中年女子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視線轉回到黑板上面。綱吉呆了一下,随即找了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他把獄寺的那份檔案放在桌上。裝著檔案的是牛皮紙袋,印著檔案意思的斜體英文,封口的長線都已經僵直,泛了灰黃。

他用手摸了摸檔案那個單詞,又擡起頭來環顧了四周。班級內大多數都是學生,有的穿著學校的制服,有的穿著白色的毛線衫,在一片的明朗味道中只有他一身黑色西裝顯得格格不入。他有些自嘲,手指牽了封口線一圈圈的繞開,獄寺的各種檔案大概有十多張,他随手抽出一張,右上角貼著獄寺的一寸近照,時間有些久了,讓他的那雙碧綠的眼眸有些瞧不真切。

綱吉靜靜的碰了碰照片上的獄寺的臉,覺得這面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難以觸及。葬禮過後他變的小心翼翼,輕易地不敢想起獄寺的臉……只不過是一種不明所以的自我逃避。他想起挂在頸上的岚戒,和自己的體溫一樣暖著,他覺得他相信獄寺,他們之間有過太多……就算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就算他還會看見更深的地獄,甚至是死,也都不是那麽重要的一件事情了。

他想到這裏竟漫漫的勾起笑容,覺得心下釋然了。他把檔案收拾好,在下課的時候随著人潮出了教室的大門。

他出了教室的門,走去停車場準備開車回去。遠遠看見自己的那輛車停在停車場的大門前。他有些詫異,向前快走了幾步。雲雀在車內,看見他從遠處過來,伸手給他開了一側的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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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綱吉走到近前,他只是說,上車。

綱吉沒想到是他,一怔之後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他在這裏真是稀奇,但還是順從的上了車。他現在看見雲雀,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竟也覺得沒有什麽了,但卻不是因為他真的不在意,或許該說他心裏有了值得去堅信的東西?而他們兩人的表情也實在不像是發生過什麽,依舊是橫於二人之間的日常。雲雀見他關好了車門,就啓動了車子,綱吉本來還想問問雲雀哪裏來的車鑰匙,卻冷不丁的被他扔了一封信函過來。

他微微抿了唇,有點想笑雲雀的一言不發。然而當他把信封翻過來,瞧見上面的雷萬汀的家徽的時候,只是覺得有什麽東西從喉嚨深處湧了上來,讓他一瞬間覺得很想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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