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綿綿秋雨過後,田間四野都籠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中,不過今天是趕集的日子,透過薄霧還是可以看到行色匆匆的路人往鎮上趕。
姜漁晚往上颠了颠背簍,裏面裝的全是她這些日子曬的山貨,入了秋,新鮮的菜就少了,鎮上的人便喜歡到集市去淘些稀奇的山貨來吃,剛好也讓她能賺上一筆錢。
“姐姐,我幫你背些吧!”姜雲生頭上頂着一個小揪揪,随着走動一搖一晃的。
姜漁晚擡手擦擦汗“不用,姐姐背得起。”
姜雲生鼓鼓嘴,不在說話,只是邁着小短腿追上姜漁晚的步伐。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集市,交了一文錢的攤位費領了號牌就去找對應的位置。
“姐,那裏!”姜雲生一指前面,有個小小的空地。
“嗯!”姜漁晚點點頭,牽着弟弟過去。
姜雲生熟練的從褡裢裏拿出一塊粗布單子鋪在地上,姜漁晚則把背簍裏的山貨拿出來一一擺好,當拿到最下面時,姜漁晚微微一笑,是一只野雞,自己好不容易設陷阱抓來的,今天最大的收入也指在它身上了。
果然野雞剛一擺出來,就有人來問“這野雞怎麽賣?”
“六百文”姜漁晚張開手指比劃。
對方聞言有些猶豫,可一擡頭看看附近,沒有一家賣的野雞有這家精神的,又拎着翅膀掂量掂量“行吧!”又看到攤子上擺放的一串幹香菇“送一串這個給我添鍋。”
“好,還送你一串腌蘿蔔絲!”姜漁晚從攤子上拎了一串腌蘿蔔絲來,收了錢,姜漁晚仔細的裝進荷包,和弟弟相視一笑。
将剩餘的山貨賣完已經快要中午,這會集市上的人少了許多,但姜漁晚還是緊緊牽着弟弟的手“雲生,吃糖葫蘆嗎?”
“不吃,酸溜溜的,不好吃!”姜雲生偷偷咽了咽口水,但嘴上還是義正言辭的拒絕。
弟弟是自己的,姜漁晚哪裏不了解,心下感動之餘還有些心疼“今天賣了錢,姐姐給你買。”
“不吃…”
可姜漁晚已經拉着人到了賣糖葫蘆跟前“一根糖葫蘆。”
“一根糖葫蘆三文錢!”
攤主從草把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蘆,姜漁晚也掏出了錢,姜雲生還在不停地扯着她的手“姐,我真不吃。”
“是姐姐想吃了!”姜漁晚咬了一顆在嘴裏,剩下的一串就遞到姜雲生面前“好酸啊!姐姐牙都要酸掉了,雲生幫我吃一點好不好?”
“嗯!”姜雲生怯怯的接過,一口咬在糖葫蘆上,眼睛一彎,滿是雀躍。
民間有俗語一場秋雨一場寒,前些日子還不覺得,可這秋雨一下,早晚就涼快了許多,這也是姜漁晚今天來趕集的原因之一,她要買些布回去給弟弟做衣裳。
“這布多少錢一尺?”姜漁晚摸了摸架子上放的幾匹布。
“麻布八文錢,棉布十文。”布莊夥計說道。
嘴巴裏包着一個山楂的姜雲生一頓,買糖葫蘆的錢都可以扯一點點布料做衣裳了。
“給我弟弟做衣裳,小哥看看要扯多少?”姜漁晚摸摸姜雲生的腦袋,姜雲生擡頭看着她,只給我做嗎?姐姐了?
“小弟弟十二尺吧,做兩層,冬天可以塞棉花進去,剩下的還可以納鞋面。”夥計知道她們家裏窮,說了這個法子。
姜漁晚點點頭,她其實也是這樣打算的“行,就按小哥說的,再來六尺這個白布,給弟弟做裏衣。”這白布摸着柔軟,弟弟皮膚嫩,剛好合适。
“姐姐,你呢?”夥計去拿剪刀了,姜雲生小聲地問。
“姐姐去年做的衣服都還沒有穿了,雲生在長個子,要做衣服。”姜漁晚摸摸姜雲生的頭,打開荷包将錢準備好,姜雲生低着頭不再說話。
布莊夥計動作也快,不一會就将布裁下來,姜漁晚又買了些針線才牽着弟弟往家裏走。
回去的時候天上又飄起了細雨,姜漁晚只好将姜雲生背在背簍往前跑,好在離家很近了,沒一會就可以看見家院子裏的那顆柿子樹。
不過走近發現家門口撐傘站着三人,姜漁晚眉頭一皺,認出其中一個人就是鎮上出了名的範媒婆“雲生,這包花生糖你給張未送去。”
姜雲生被姜漁晚從背簍裏抱出來,手中就被塞了一個油紙包,愣愣的點頭“好!”說完就邁着小短腿跑遠了。
看着弟弟走遠,姜漁晚才提步往家裏走去。
“人來了。”範媒婆手肘碰碰身邊的胖婦人。
胖婦人看過去,姜漁晚家裏拮據,衣裳早就洗的褪色發白,頭上也沒有像其他姑娘家那樣簪着小花簪,只簪着一支不知道哪裏折下來的一小節樹枝,至于姿色也沒什麽出挑的,不過就是有些白罷了,也不知道家裏那個小祖宗看上她那點了,不滿的嘟囔着,看上看下。
“範大娘,不知道你來有什麽事?”
“哎喲,姜姑娘看你說的,我來能有什麽事,當然是好事啦!”臉上帶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受曹家公子所托,來提親,聘你做他家第六房夫人,這是曹公子派來的嬷嬷,你看曹公子對你多上心,哎呦!”話沒有說完,姜漁晚就挽起袖子,手握成拳招呼了過去。
別看姜漁晚瘦瘦弱弱的,可是極為幹練,将範媒婆打得吱哇亂叫。
“這?”胖婦人驚的不輕“潑婦啊!”
“不是的,她家就她和她弟弟兩個人,謹慎點是好的。”張春蘭拉住胖婦人連忙解釋。
“不行不行,我要去告訴夫人,這潑婦不能進家門。”嬷嬷也是曹家有頭有臉的人,哪個看了不給她道聲好,結果來這一遭,當着自己的面打人不是沒把自己放眼裏嗎?再說了夫人也是不喜歡這些個村姑的,自己怕什麽。
“林嬷嬷,你別走!”張春蘭竭力的想留住人,奈何對方要走,怎麽也攔不住,無奈看着那邊将範媒婆壓着打的姜漁晚,頭更疼了“你們別打了!”
張春蘭是村長的妻子,平日性子和善,大家都要敬她幾分,聽她勸架,姜漁晚只好重重踢她一腳才松開手。
“哎喲,哎喲”範媒婆頭發散亂,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捂着肚子“張娘子,不是我不幫忙,實在她不肯啊!”
“晚晚,快道歉。”張春蘭急得不行,這年頭誰都可以得罪唯獨媒婆不能得罪,不然誰知道她會怎麽在背後編排。
姜漁晚雙手叉腰,秀眉一揚“不道歉,張姨你讓她滾。”
範媒婆也是頭一遭受這待遇,見張春蘭拉着姜漁晚的,底氣也足了許多“叫老娘滾,你這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沒了老娘你就一輩子當個老姑娘吧,守着你那弟弟過一輩子!”
“關你什麽事?快滾!”
“小娘皮,嫁不掉的小娘皮,沒人要的老潑婦,我呸!”
“你們別吵!”張春蘭攔在中間,努力勸架。
“我有沒人要,和你沒關系,滾!”中間攔了一個人不好發揮,姜漁晚脫了鞋子就扔過去,直中範媒婆的臉。
“你敢用鞋子打我?j人!”
“怎麽我不能打你?你過來,我不兩耳光呼死你!”姜漁晚氣笑,打都打了還有什麽敢不敢的。
“混賬!”
範媒婆走街串巷見識的多,一時間多難聽的話都冒了出來,姜漁晚聽着更生氣“張姨,你讓開,看我不撕爛她那張嘴!”
“別吵了!”
“打你,不準罵我姐姐!”姜雲生從小機靈,知道姐姐支走他肯定有事,所以以最快速度送了花生糖就趕回來,果不其然就看見有人罵自己姐姐,怒從心來,跑到茅廁邊拿起盛米田共的大勺子就招呼過來。
說媒沒說成還被打,如今又糊了一身臭味熏天的米田共,範媒婆氣得不行,可實在太臭了,要趕緊回去換身衣服,瞬即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罵,一時整個村子都傳了個遍。
“唉,你怎麽能打她了,她是我們村的媒婆。”張春蘭嘆了口氣,回頭看不遠處偷偷摸摸看的婦人,那些人的嘴更碎,一時更愁了。
“張姨,對不起!”姜漁晚不想告訴張春蘭,平時這範媒婆不知道來找了自己多少次,要自己去陪那些老鳏夫,還美名其曰賺錢還債,只不過每次都是被自己打走。
張春蘭愁眉苦臉“晚晚,你爹娘将你托付給我,我肯定要辦好的,可是眼見着你都十九了,還沒有着落,我…”
“張姨,我不嫁人。”姜漁晚想也不想的說。
“哪裏有女子不嫁人的!”張春蘭愁,可看姜漁晚固執的臉更愁,只好走到姜雲生身邊“勸勸你姐,你姐聽你的。”
“嗯!”姜雲生不懂嫁人是什麽意思,可是看之前村裏姐姐嫁人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大概姐姐嫁人了,家裏就自己一個人了,可是姐姐如果不嫁,村裏人又會笑話姐姐,挪着步子來到姜漁晚身邊“姐。”
“你別聽你張姨的,回屋去!”姜漁晚一推,姜雲生乖巧的進了院子,才歉意的向張春蘭道歉“張姨,讓你費心了。”
“唉!”張春蘭又嘆了口氣“你也知道村裏人怎麽說你的,雖然是給曹公子做妾,也知道曹公子花心又流氣,可是他人還是不錯的,對他的妾室都好,大方,你…”
“張姨,你知道的,我家裏窮,到處欠着債,可是我不願做妾,也不願意随便找個人嫁。”
這話讓張春蘭更愁了,十裏八村的人都知道姜家姑娘沒有雙親,又欠了一屁股債還有一個六歲正需要花錢的弟弟,哪個傻子願意來淌這個渾水,所以張春蘭是左思右想覺得曹家合适,可眼下鬧成這樣,肯定沒希望了。
“張姨,我心頭有數。”姜漁晚撐起傘“我送姨回去。”
“不了!”張春蘭擺擺手“傘給我,幾步路不用送,你回去休息會吧!”說完就離開了。
姜漁晚目送張春蘭離開,忽視掉村裏人投來的視線,徑直進去關上院門。
主角走了,圍觀的人一下子就炸開了鍋,剛想說什麽,早就走了的張春蘭掉頭回來看着她們“姑娘家的清譽由不得你們碎嘴。”
“額,我們沒說什麽。”
“是啊!沒說。”
“我們這就走…”
***
“姐!”姜雲生蹲在床上,看姜漁晚趴在地上将一個小泥壇拿出來,打開封口,裏面是這些日子姜漁晚攢的錢。
知道弟弟要說什麽,姜漁晚數了數裏面的錢,心情愉悅“我舍不得雲生,嫁人了就看不到雲生了。”
“沒關系的,我可以去看姐姐。”姜雲生小聲地說。
“傻!”姜漁晚捏捏姜雲生臉蛋,又将泥壇子放好,才站起身收拾今天買的東西。
“可是我不想她們說姐姐壞話。”姜雲生低着頭,他每次出去玩的時候那些人都圍坐在一起笑話姐姐,說的話自己聽不懂,可是肯定不是好話,自己還拿彈弓偷偷的打過她們,誰叫他們說姐姐壞話。
姜漁晚聞言一笑“哪個人背後不被人議論,雲生你不要怕,姐姐不怕她們說什麽,好了,快來幫忙,收拾了就煮飯,下午我們還要摘柿子。”
“嗯!”姜雲生看着姜漁晚的笑,心裏的擔憂瞬間瓦解,開心的跑過去打開櫃門。
弟弟轉身,姜漁晚臉上的笑就收了起來,自爹娘死後,她便沒想過要嫁人了,這輩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将弟弟帶大,看他成家生子,至于其他的不再多想。
簡單吃過午飯,這些時日也不忙,遂姐弟倆睡了一個午覺才起身準備摘柿子。
柿子樹已經種了十多年,長得很高,結的柿子也很多,每年賣柿子能賣上一大筆錢。
姜漁晚先挎着籃子爬上樹将好摘的柿子摘下來,又用繩子綁着吊下去,姜雲生則換上空籃子讓姜漁晚拉上去。
來回了七八趟終于将能摘的摘下來,至于不好摘的就用竹竿綁着網兜去勾下來,一番忙碌已經近天黑。
晚上,姜雲生點好蠟燭,姜漁晚輕輕地将籮筐鋪上稻草,才挨個将柿子放好“這個軟了,雲生你吃!”
“和姐姐一起吃。”姜雲生咽了咽口水,這柿子是要拿來賣錢的,平日怎麽都舍不得吃,不過這會只熟了一個,不好賣,就只能吃了。
姜雲生拿着刀來切成兩半“姐姐一半,我一半。”
“好!”姜漁晚心裏暖暖的,幾下将最後幾個柿子放好,蓋上稻草,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等待開吃柿子的弟弟,伸手拿起,小心的撕下外皮“哇,好甜!”
“哇,好甜!”柿子很大,姜雲生嘴巴小,柿子肉沾到臉蛋上,姜雲生只好小口小口的吃,生怕把衣服弄髒了。不過再小心,還是落了一大塊柿子肉在衣服上,汁水很快就染了衣服。
當然姜漁晚還是把衣服弄髒了,畢竟柿子大,切成兩半也要手捧着吃,所以難免會不小心落在衣服上,只不過這會已經有些晚了,姜漁晚只好将衣服換了明天再出去洗。
第二天,姜漁晚來看了還在睡夢中的弟弟就端着盆去外面洗衣服。
這會天已經亮了,水井那裏已經有好些村民在打水洗衣洗菜,姜漁晚來的時候幾個婦人正圍坐在一起交頭接耳,看見姜漁晚來就散開了。
不用想也知道她們再說什麽,姜漁晚不在乎,自顧自的打水洗衣服。
“哎呀,王大嬸子你離她遠些,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晦氣,你家還有一個待嫁的姑娘,可別沾了”一個圍着花圍裙的中年女子捂着嘴笑說。
瞬間姜漁晚身邊就空出一片,姜漁晚卻是一笑,拖着盆子就往旁邊的那塊石板挪去,剛好,這塊石板刷衣服才合适,哎呀,我要不要給她道個謝,這石板用着真順手!
要是以前姜漁晚還要跟她們對罵,現在就是一拳打棉花上,七嘴八舌說了一通沒回應,幾人也沒有興頭,況且姜漁晚真急了是要打人的,而且打人還打得厲害,一個頂倆!
算着時間姜雲生也快醒了,姜漁晚幾下清了衣服,就端着盆回去,不過回去的時候姜雲生還沒有醒,剛好看水缸裏沒水了,又連忙挑着桶出去。
倒回去挑水的時候,那些婦人已經走了,将桶放下去打水,正要吃力提起來了時候。
“我來吧!”一道溫和的聲音,同時還有一股淡淡的藥味襲來。
姜漁晚擡頭“張大夫。”
“嗯”張大夫名喚張陵游,是附近村子唯一的大夫,他的孩子和姜雲生關系極好,天天玩在一起。
有他幫忙,一桶水輕松的提起來“可要我幫忙挑回去?”因着姜漁晚撐着一個家,村裏許多人看見了還是願意盡力的幫一把。
姜漁晚卻是搖搖頭“幫我了,張大夫的怎麽辦?你放心,我能挑回去。”
“也好!”張陵游讓開,畢竟村裏有幾個嘴碎的婦人,自己又喪妻,被她們看到加油添醋對姜漁晚聲譽不好,但是想到這兩天聽到的閑言“姜姑娘還是要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畢竟家裏沒有男子幫襯,還是很辛苦。”
姜漁晚知道對方好意,點點頭“我知道,會的。”
水井離姜家還是有些距離,一路上姜漁晚歇了好幾次,路過的幾個村民都問她要不要幫忙,不過這會正是打水的時候,姜漁晚也不願意麻煩別人,笑着搖搖頭,最後咬咬牙一口氣挑着桶回去,不過還沒有走近就看見自家弟弟光着腳朝自己跑來“姐!”帶着哭腔。
“怎麽了?”姜漁晚心一慌,桶裏的水都濺出來不少。
看到自家姐姐,姜雲生更是有了主心骨“姐,你快回去看看吧!有人!”
“有人?”
回去後姜漁晚拿起門後的鐵釘耙就往後院走去,姜雲生縮着脖子抱着一根棍子膽戰心驚地跟在後面“就前面,我聽到一聲響。”
姜漁晚兩手握住釘耙“雲生,你躲我後面!”
“汪汪,汪!”四只狼狗皮毛炸起狂吠。
“誰!”
一只手從角落出來,借着月光,血。
作者有話要說:唔,我想要個收藏可以嗎?(  ̄ ▽ ̄)o╭╯☆#╰(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