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有啊。”庾樂音說,“你夢裏見過吧。”

顧談隽:“少來。”

庾樂音笑:“是啊,你見過的女生太多嘛,臉盲。”

麻将被丢做一團,顧談隽伸手摸牌。

他說:“或許吧。”

彼時。

溫知予撐着胳膊靠在沙發裏,靜靜望着光線明亮的天花板。

直到真正感受到這兒的舒适,她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有錢人喜歡來這種地方。

所有人都為你服務,去到哪兒都有人貼心相迎禮貌微笑,東西是最頂級的,就連她身下的沙發也極致柔軟,人陷在裏面像墜入一場溫柔夢,不想醒來。

回憶剛剛簡短的對話,像複盤,有些懊惱自己的表現。

一局游戲結束後才回味剛剛哪裏技能沒放好,哪場團戰沒開好。吵完架晚上躺床上才記起自己哪句沒發揮好,沒有完美且惡毒地戳中對方痛處。

和顧談隽說話也是。

他問自己游戲,肯定是因為對這個感興趣。

她呢,一句啊,一句嗯。

真呆。

可是他為什麽和自己說話呢,是記得她,還是說,僅僅一句無心之言。

不太可能記得她的,他們那麽遠,不管曾經還是過去,現實中就沒什麽交集。

還在三十二中上學的時候,除了課間出操。

他們唯一的接觸唯有無數個擦肩而過的時候。

她是文科一班,顧談隽是理科九班。

一棟樓九個班,她在一樓第一間教室,他在三樓最後一間,連距離都挨得最遠。

每次中午吃飯或是晚上放學,她都會捱到最後才走,因為他們那群人基本很晚下來,慢悠悠的,踩着臺階,聊着家常。

他總是插着口袋,身邊衆星拱月,他也會垂着眼,聽身邊女生講話。

溫知予就趁着那點時間,裝作無意地飛快看他一眼——

起初是無意的。

她是值日生,中午打掃衛生在走廊掃地,聽他們男生說話聲無意擡頭四目就相對了。

黑色短發下,一雙眼清澈無波,又帶着少年感。藍白校服松松垮垮穿在他身上,卻慵懶貴氣。

少女心尖劇烈跳動。

風吹起他發梢,他在聽旁邊人說話,很快收起視線轉頭下去了。

留下空蕩蕩的樓梯間,人早走了,溫知予還拿着掃把站在那兒,良久不息。

她才意識到他們可能都是那個點下來,第一次是打掃,第二次是試探,之後,随着時間慢慢找到習慣。

第四節 課下後,十二點十分左右,他們會下來。

然後,溫知予會裝作掃地在那,只為等待那漫長時間裏能看他那麽一眼。

所以,他肯定不記得她的。

那時候他身邊就好多人追了,三十二中的顧談隽就像天際遙不可及的星。而她,不過是學生裏,最無趣,最普通的一個罷了。

坐在前排只會埋頭的乖乖女,和人群中浪蕩肆痞的優等生,永遠沒有相交線。

溫知予醒的時候周遭已經很靜了,半夜,雨停了,不再是狂風驟亂,偶有雨滴落在窗上反而有幾分寧靜。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睡着的。

應該是太舒服,本身過累,思緒就沉了下去。

手機上多了很多消息。

十分鐘之前是譚豐,半小時前跟她道歉又解釋了一下這次緣由,之後又問她到家沒有。

溫知予坐起來,看了看周圍擺設,回:“還在松晏。”

譚豐:“???”

譚豐:“我都返程了,你怎麽還在,不是早就走了嗎。”

溫知予想說不知道怎麽就睡了個把小時。

沒等她回,那邊又趕忙說:“對不住對不住,我正好在開車,回去接你。”

譚豐很快調頭回來了,溫知予簡單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之後拿着東西在外頭等着,譚豐在前邊停好車,車燈亮了兩下,她就知道是他。

“我真不知道這群人精是幹嘛,本來前兩天談得差不多了,那會兒酒局上跟我說只要能把策劃找來好好講講項目就拍板。誰知道來了又裝聾作啞,我就知道,都跟老子擱那兒玩話術呢,媽的就沒打心裏想合作過。”

一上車他的話就噼裏啪啦過來了。譚豐性子急,幹什麽都這樣。

溫知予早已習慣,說:“沒事,那下次不和這群人打交道了。”

譚豐:“唉,我也是去科技會展才認識的這些大佬,這兩天又是陪玩又是喝酒還以為有戲。其實他們本行不搞游戲,壓根不是真心。這樣看來,咱們還不如帶着項目一家家發行商誠意敲門呢。”

溫知予望着窗外的雨,嗯了聲。

他又問:“你剛剛在幹嘛啊?出去沒看着你,在哪等呢。”

“前臺好心,說有個茶水間空着,就讓我去坐着休息了。”

“這兒要麽是包間,哪來的茶水間。”

“不知道,我也覺得不像,門口挂着什麽…天街廳的牌子。”

譚豐開車的表情一下很怪。

“今天我們那個包間都一晚大幾千的,知道天街廳都是什麽人能包的嗎,你确定是前臺好心?那是要錢的啊,能開的都是牛逼人,一晚上幾萬塊的。”

溫知予愣了下,神色也有些遲疑。

譚豐瞥一眼她:“我看你是做夢了才對。”

她說:“真沒有。”

這句話說得沒什麽底氣。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大概,真是做了夢吧。

這次無疾而終,大家都有點喪氣。

沒有投資款無法支撐後續研發,沒有渠道背景發行商瞧不上。他們這群人好不容易把一測項目做出雛形,沒推行上市,還沒人玩過他們的游戲,真是不甘心。

原來大家都是在科技有關的公司工作過的。

不甘心的社畜苦逼人,在一場夜裏不謀而合,喝了場酒,就碰杯說要一起創業。創業怎麽不行啊,在座誰不是雙一流出來的名牌學生,有後端程序員大佬,也有嘴皮子特溜談出過好幾萬工資提成的。就連溫知予也是名牌藝術生,大學時候設計出來的作品都獲過獎的。

做游戲怎麽不行,那麽多大廠也是從零起步,更何況他們不是毫無經驗。

有了夢想,抽身而出,立馬開始實行了。

剛開始那幾個月确實挺難的,因為不确定創業方向、核心理念、工作策略。他們的産品理念是什麽樣子,投入資金多少,未來發展前景在哪一無所知。

當他們第一次拼湊出一些錢順利拿到資質備案可以開始做的時候,這群年輕人高興壞了。

夜睹就是他們共同做出來的項目,沒有什麽大場面制作,有的只是極力創新的場景和人設,新穎的故事線和創新對戰類型闖關。

制作的那半年也不是一帆風順,溫知予為了這場項目的原畫和建模設計曾經差點愁禿了頭,當初辦公室電腦因為連續三天高強度運作,還燒了一臺。

經歷過對事業的熱情,也感受過現實的打擊,有時候溫知予也會有一瞬間想,算了,不闖了,還是回去上班吧,真的太難了。

可有時候又咬牙想拼,趁着年輕不拼,難道等老了成遺憾嗎?

清晨,城市霧蒙。

溫知予趁着有點時間回了家,順道還去東市場買了點菜和水果。

溫知予她家就住在春瀾街的南羅巷裏,南華市的老街區了,一切從舊。

每次趕早集還能聽見街頭的三十二中上下課鈴聲,一到周日,各種藍白校服騎着自行車的學生如浩蕩大軍一樣從校門魚貫而出,這群未來新星如國家的藍色海洋。

有時候溫知予在街頭吃早餐還會望着馬路對面熟悉的校門出神,回想自己好幾年前苦逼而充實的高中生活。

回去的時候她媽正好在門口跟人聊天,在樓下晾衣服呢,拿起桶去倒水,差點濺到溫知予腳上。

一擡眼,看到自己女兒,陸芹女士臉色一變,燙得微卷的頭發也甩到一邊:“怎麽今天大小姐有心情回來了。”

陸芹扭頭進去,溫知予跟着,喊:“媽。”

她家住二樓,上個樓梯就到了,她媽說:“你別喊,我怕我擔待不起你這句媽。”

溫知予有點無奈,推門進去,把手裏拎的水果擱桌上:“給你買的,水果。”

“我要你買什麽。”陸芹女士很勤快,進門閑不住手,一邊埋怨:“給你安排好了的相親見面你不去,臨場一小時前告訴我不想去了。成,就為你這句不想去,我以後都要被人說媒的親戚給拉黑了,你真是會給你老媽長臉。”

溫知予有點無奈,說:“就是感覺不是很喜歡……”

“不喜歡,你見都沒見過怎麽知道不喜歡?”

溫知予硬着頭皮回:“确實是不太想啊,一定要着急相親,把自己嫁出去嗎。我還年輕,想着重事業,再說了,也想多陪您和爸兩年。”

陸芹說:“陪,平時也沒見你勤回家,嘴上話說得漂亮。年輕,你25了,再拼事業,過兩年30了怎麽辦?”

“不會的,我保證。”溫知予伸出三根手指。

陸芹女士睨了眼,這才算松了口,小聲怨道:“我們這不是想找個人照顧你……”

“媽,現在年輕人都有照顧自己能力,我一個人也可以很好呀。”

“是,你總說忙工作,那現在工作忙得怎麽樣了?”

溫知予心虛。

“天天沉迷你那設計,在你那電腦上搞,也沒賺着什麽錢吧?”

“還沒開始和發行商對接呢,等上平臺有流量了,就能賺錢了。”

“反正再怎麽樣也有退路,實在不行回來找個人嫁了。”

得,說來說去又轉回去了。

溫知予想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起碼搪塞應付。

可忽而想到對方,心裏抽抽了下。

這麽大的城市,有緣分見到一次,難道還會第二次嗎?

或許,以後也沒機會了吧。

顧談隽呢,他,現在又在做什麽呢。

華笙,一流會所。

有錢人包場,包間內,就坐了那麽幾位知名公子哥。

有穿旗袍的女人拿着搖扇走入,放了些果盤到茶幾上。

顧談隽交疊着腿,人單是去那兒沒一會兒就吸引全部注意力。

有人過去遞煙,他擺手,示意不用。

阮輝說:“你們盛津很強啊,聽說去年光純利潤就直接提了兩個點,單創收多了好些億。談隽哥哥,那麽會做生意,帶帶我呗,我們搞金融不行,又不能像你一樣那麽懂電子控制系統。盛津現在算行業一流了吧。”

顧談隽聽着,盤着手邊的核桃玩:“別貧我。”

顧談隽是科技行業的領先好手,當年在斯坦福攻讀電氣工程、數學及計算機科學雙學位,本身又是富二代,回來有家裏支持,直接接手了家裏的盛津開始做。

迄今為止,以能源電子控制系統為主的盛津是國內數一數二,除此以外,他還涉獵過很多其他行業,數字視頻産品、計算機、通信網絡産品等等,實力之強、領域之廣他人難以比拟。

偏偏顧談隽還不知足,時常會涉足着嘗試其他領域。

“聽說前段時間去新躍的新産品發布會了?他們是做游戲的,你去做什麽,難道準備試試新行業了麽。”

顧談隽盯着茶幾上袅袅燃起的熏香。

“沒,就是跟新躍他們老總前段時間吃了個飯,邀我去,沒事就去了。”

“我還以為你想做游戲呢。別說,這行要做起來很費時間的,怕你看不上。”

顧談隽瞥過眸,盯着朝他們走來的大堂經理,兩人止了語。

西裝革履的人,後頭還跟了幾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對方示意:“顧先生,咱們這邊到了些新的酒,要上嗎?”

表面說酒,實則明裏暗示。

別人來說事一般是有小姑娘陪的,吃吃飯,聊聊天,不會顯得那麽孤單,他是難得過來的名人,東道主當然要盡好地主之誼。

阮輝很快指了一個,說:“你,去隔壁棋牌間找庾哥去。”

很快要顧談隽挑。

顧談隽卻說:“不了。”

阮輝訝異:“你身邊好像也好久沒人了。”

顧談隽眼皮懶散斂下:“非得要個人?”

阮輝只笑。

大家都知道,顧談隽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人那麽牛逼,長得也好,高中時候就開始不少人追了。

他也不會擺架子,平時和和氣氣讓你覺得好相處,實際上,性子刁得緊。

阮輝說:“前兩個月那超模,還是挺漂亮的哈。”

那女孩才剛二十歲,年輕漂亮,跟了顧談隽一星期,以為自己算是他身邊的幾號人,就開始在外邊作威作福。

顧談隽煩了,眉頭一皺,就那麽分了。

他這人,其實該有原則的時候還是有的。

也或者說,難有人入他的眼。

能力到了一種程度,情場什麽的在他那兒也就毫不起眼,最次末的東西罷了。

包間內聲更靜了,沒被指的那旗袍妹子到桌邊有樣學樣地研墨。

明明是聲色場所,卻非要沾上文人弄墨的那點書香味。

顧談隽眼眸微動,又記起剛剛聊的:“不過。你那邊有沒有什麽人是做這個的?”

“什麽?”

阮輝記起他剛剛說的。

“游戲?不會吧,你又有什麽新想法。”

“沒有。”

顧談隽視線盯着門邊。

有人走過,從那會兒就局促地站外頭了,來的時候在走廊看見,現在還在。

是個臉生的陌生小夥子,手裏拿着文件夾等在別的包間外,等候一場未知前路的合作。

不知怎的,一說起游戲,他想到那天晚上的女生。

好像也是這樣的狀态,緘默、拘束、無措得讓人一眼能看出和這種場所格格不入。

可她就很站得住。

沒有他言,要等就等,也不抱怨,倒是沉得住氣。

即使,那天的合作确實是沒談成。

手邊的核桃被他随手放了回去。

“随口說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