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手

蘇維領着太醫來到承國公府時,天色已經漸漸晚了,日落西山,一片霞光灑落,将整個國公府映照着發出暖黃色的微光,許老夫人見是東宮派了人來,一陣阿彌陀佛,又以為是自己下午跪了佛堂的原因。

然後立刻叫李管家帶着蘇維和太醫去了淺雲院。

許芊芊在院子裏坐着,旁邊是一塊潔白的茉莉花田,她就坐在那湖面上的涼亭上,石桌上放着一盞雲霧毛尖,旁側還放了一盒香氣四溢的芙蓉酥,她正端坐着,擺着一張宣紙,上面寫了各種香料。

她出了一趟府回來,便換了一身衣服,淺紅色纏枝蓮花寬擺裙,正垂眸仔細的看着石桌上的宣紙,那雙脖頸微折,露出天鵝玉頸,霞光灑落下來,顯得她寧靜又乖巧。

蘇維一進來,便瞧見了這一幕,心中不免感嘆道,許姑娘這副容顏,真是怎麽看都好看,昨日秦公子說的那些話,蘇維其實聽進去了,這退婚的事情還沒兩撇,便有人開始按捺不住了。

為何太子殿下沒有昨日沒有太在意英國公世子的事情,蘇維大膽的揣測了一下殿下的想法,無非就是因為相信徐姑娘是不會看上英國公世子的。

畢竟許小姐對殿下的那份心意,蘇維也是瞧得真真的,那能輪得到英國公的世子爺呢,如今自個兒帶着太醫來,再說些殿下心疼許姑娘的好話,他就等着,明兒許小姐去東宮,那些謠言也不攻自破。

蘇維如是想,帶着太醫上前,“見過許小姐。”

許芊芊自然認得蘇維,以前每次進東宮都沒少讓蘇維幫忙這幫忙那,前世嫁給晏呈後,蘇維也是私下幫了自個兒不少忙,許芊芊站起身,淺笑道:“蘇公公怎得來了?”

蘇維拿了一瓶紅色小瓷瓶放在了桌案上:“太子殿下得知許小姐受傷了,于是便叫奴才帶着太醫來給許小姐瞧瞧傷,看看嚴重不嚴重,順便還特意叮囑奴才給您帶了祛疤膏,這祛疤膏是太醫院制出來的,藥效極好,比外頭買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晏呈才沒那麽好心。

許芊芊看破不說破,她不知晏呈怎會好心的叫人來,其中肯定有蘇維的意思,所以她也不能寒了蘇維的心,再者,只是退婚,不好徹底的撕破臉皮,畢竟娘親和安妃的關系,她與晏呈做不成夫妻,但卻也不至于變成仇人:“殿下好意臣女心領了,但是不湊巧,方才我已經去了醫館,也上了金創膏,但是既是殿下的好意,那就勞煩太醫瞧瞧,你們也好回去複命。”

蘇維立刻應了,忙叫太醫去瞧瞧許芊芊的手,趁着這個功夫,蘇維便和許芊芊有意無意的唠起了嗑,“許小姐今日不來東宮,老奴還有些不習慣,總覺着東宮少了些什麽,許小姐明兒若是入宮的話,可千萬別帶着糕點去,若是殿下知曉許小姐手受傷了還親自做糕點,估計會心疼小姐。”

許芊芊自然是明白蘇維話裏的意思,無非是在問她明兒進不進宮,她沉吟片刻,聲音淡淡的道:“有勞殿下和蘇公公惦記,我明兒不進宮。”

不但明兒不進,後日也不進,以後都不進。

蘇維咂舌,只當許芊芊如今還是在氣頭上,畢竟昨日殿下的語氣,的确是比以往過分了些,他笑呵呵的垂眸一看,眼尖的瞧見了宣紙上寫的是一些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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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小姐這是打算自個兒做胭脂?”蘇維問。

許芊芊猶豫了一下,輕輕的颔首。

此刻,太醫已然将新的細布給許芊芊系上,而後道:“許小姐這幾日盡量不要碰水,免得留下傷疤,金創膏的話記得按時上,等傷口愈合的時候,方才好塗抹祛疤膏。”

許芊芊應了,而後蘇維便道:“那奴才便不叨擾了,許小姐記得按時上金創膏,之後用殿下賞賜的祛疤膏,一定不會留下傷疤的。”

蘇維正欲轉身的時候,便聽見許芊芊道:“蘇公公留步。”

瞧。

還是惦記太子殿下的,再大的氣,看見這瓶祛疤膏,估計也消的差不多了。

蘇維嘴角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散掉,就聽見許芊芊語氣淡然道:“勞煩蘇公公将這一瓶祛疤膏給殿下送回去,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這裏已經有祛疤膏了,多了也用不完,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

蘇維碰了一鼻子灰,回到東宮的時候,躊躇着不知如何開口,思量片刻後,還是壯着膽子推門進了東宮的主殿。一進去,殿內的沉木香夾雜着龍涎香的味道便隐隐傳來。

晏呈坐在那紫檀木瑞獸的寶座上,正執着狼毫審着折子,狹長的眼眸在蘇維的腳剛踏入的時候,便往門口睨了一眼,薄唇輕啓,“送去了?”

蘇維咽了咽口水,“回殿下,送去了。”

但沒收。

晏呈輕呵一聲,眉微挑,像是對這個結果完全沒有感到意外,繼續低頭看折子,少頃,他睨了蘇維一眼,道:“你如今是愈發懶了。”

蘇維還沉浸在該怎麽和晏呈說祛疤膏沒收這件事,便聽見晏呈這般說他,他心下咯噔一聲,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忘了什麽,立刻道:“殿下贖罪,太醫去瞧了,說是許小姐的傷勢沒有大礙,就是擔心會留下疤痕。”

“孤讓你說這些了嗎?”話雖如此,他又一邊批折子一邊道:“祛疤膏給了就行,免得又說孤的不是,明兒她進宮,讓太醫再給瞧瞧。”

蘇維身體一抖,袖口裏還有許小姐退回來的祛疤膏,他不說也不是,畢竟許小姐不再和以前那樣,拿了殿下賞賜的東西,開開心心的便說要進宮謝恩,說了更不是,畢竟誰都不知道殿下的脾氣,聽見這話,會是如何,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将這個燙手山芋給丢掉,“殿下,祛疤膏,許小姐沒收。”

晏呈握着狼毫的手一頓,狹長的眼眸一頓。

蘇維硬着頭皮繼續說:“明兒,她也不進宮。”

落針可聞的殿內,響起了将狼毫放下的聲音,晏呈面色一如既往的漠然,眼底的情緒不明,慢悠悠的,一字一句語氣鹹淡道:“人不大,脾氣倒不小,罷了,孤也樂得清淨。”

蘇維從主殿出來的時候,仿佛九死一生那般,大口大口的喘氣,伺候太子殿下那麽多年,他又怎會不知,殿下這麽說,但其實是有些動怒了。

......

翌日,又下了一整日的暴雨,許芊芊要出門的計劃也給破壞了,和祖母請完安後回來,聽她又叨叨了幾句,若是等雨停了,就趕緊進宮去和太子殿下言和,不要讓外頭的流言越演越烈。

許芊芊應了,但是卻沒真的聽進去,當回到淺雲院的時候便瞧見了許苁。

許苁是大伯的小女兒,只比自己大了一歲,兩人素日裏倒是有很多小秘密會同對方說。許苁此刻拿着一個食盒,正坐在廊下看着雨水落下,不用想,許苁都是拿了吃食找她來打發時間的。

許芊芊的心情看見許苁便好些。

許苁見許芊芊來了,迎上前,“這兩日我去寺院裏陪母親上香,你倒好,一回來就給我們鬧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許芊芊自然知道許苁說的事情是什麽事,她不知道晏呈是不是說真的,還是和前世一樣,說自己早就忘了,但是她事當真的,她點點頭,道:“是真的。”

許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倒是啥也沒說,聲音放輕:“我帶了些吃食,是山腳下的老婆子賣的,我瞧着老人家也辛苦,便買完了,也不知好吃不好吃,我們一道試試。”

許苁的心和大伯母一樣,特別的軟,見不得有任何的人在她面前賣慘,或許這個老婆子平日裏買別人一文錢的吃食,到了許苁這,開口便是一兩,許苁也會買完。

上輩子,許苁也是吃了這個心軟的虧,下場并不怎麽好。

姊妹兩走到了屋裏頭,看着淅淅瀝瀝的雨落下,煮了一壺不醉人的小酒,伴着吃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日常的瑣碎,許苁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如今外頭都能聽見一些閑言碎語,說是妹妹被退婚了,日後要嫁人就難了。”

許芊芊知道許苁的意思,無非就是想勸勸她服個軟,女人不成婚,只怕會成為別人的笑柄,許芊芊又何嘗不知呢,“別擔心,我打算在京中開一個香粉鋪子,等攢夠錢了,我便帶着大哥哥去別處,在那邊買宅子,祖母也管不到我們,多好。”

許苁聽見這話,一雙眼眸頓時放着光,“妹妹竟有如此打算,何時想的。”

“這兩日便尋思着了,”許芊芊重生後的那天晚上便一夜沒睡,她知道祖母是不可能放棄的,久而久之看見自己真的不願意和晏呈好,估計會斷了她的月錢,她雖不缺錢,但是帳都歸祖母管着,自個兒說話也不硬氣,所以防止祖母有這一手,她還是得給自己謀一條出路。

她自幼便喜愛鑽研這些胭脂,便尋思着開一家香粉鋪子,不過自然不是以自己的名頭去開的,換個身份便行,專供給世家小姐和有錢的夫人們,攢夠了銀兩便離開京都。

.......

又一日,午時初。

許苁得知了消息後,便央着許芊芊帶着她一道去,兩人沿着西街看,許芊芊倒是看中了一間鋪子,周圍都是夜市,還有幾處高官住的宅子。

“我覺得這間就挺好的,”許苁的聲音從面紗中傳出,“不如就這間吧?”

許芊芊倒是也如此想,只是有點不好的,那便是這個鋪子旁側,便是秦勉的府邸,但是西街的繁華的确是東街和南街比不上的,索性不是自己賣,許芊芊再想了一下,便決定是這個鋪子了。

“那便這個吧,只是不知這家鋪子的主人是誰,”許芊芊猶豫了一會兒,“先回去吧,出來太久,等下祖母問起來,就說我是來書坊買了兩本書。”

許苁:“妹妹放心,姐姐省的。”

......

秦勉從府邸出來,便瞧見了承國公府的馬車,兩姊妹的話亦被他聽了個全,雖說前兩日碰了一鼻子灰,但是他總覺着,許芊芊似乎也和晏呈較真了。

秦勉還是挺喜歡許芊芊的,生的好看,說話也嬌嬌軟軟的,打趣她是小跟班時,會偷偷的看一眼晏呈,紅着臉反駁,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女娃,沒有什麽心機,多好。

秦勉決定,還是進一趟宮,到了東宮的時候,晏呈沒在,當差的太監道:“太子殿下這兩日心情不好,今日雨停了,就去了圍場。”

秦勉轉頭又去了圍場,一進去,便瞧見晏呈一身黑色的騎射裝,袖口用金絲線纏繞收緊,身形修長,側臉剛毅,正拿着□□和箭,将弓箭的弦拉到最後,狹長的雙眸微微的眯起,驀然一放,咻的一聲,秦勉定睛一看,那箭已經正中靶心。

秦勉踱步走上前,站在了晏呈的身側拍手叫好,“好箭!好箭!”

晏呈睨了秦勉一眼,被他這誇得,頓時沒了射箭的興趣,将弓箭放下,他接了蘇維遞來的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繼而又拿起放在案上的帕子,擦拭了自己的汗珠,道:“你來作甚?”

“這不是來告訴你,我今日瞧見了許芊芊,好似要買我家附近的那個店鋪,”秦勉若有所思,輕聲道:“你說這許小姐,怎麽就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我可是聽說,她沒要你的祛疤膏是不是?照理來說不應該啊,這都兩日沒進宮了,往日可是每天都要進宮的,今日還去看了鋪子,也不收你的祛疤膏,你說她該不會是将那退婚的話當真了吧?”

蘇維的頭越埋越低,秦公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晏呈擦汗的手一頓,繼而将帕子一丢,将放在桌案上的玉扳指戴進了拇指,習慣性的摩挲了幾下,方才道:“你那麽想知道,不如直接去承國公府親自問問她。”

秦勉語塞,他哪敢啊。

頓了頓,轉移話題道:“殿下贖罪,我只是覺得她這兩日都不進宮,一日沒下退婚書,她便一日都是你未來的太子妃,如此僵持,外頭的人都等着瞧笑話了,殿下也不去哄哄?”

晏呈聞言,沉吟了一會兒,又拿起了弓箭,将弦拉緊,眼眸眯起,目光漂浮了一下,看清了靶心的位置,将手一放,語氣不甚在意,淡淡的道:“過兩日她自個兒會來。”

放眼望去,向來百發百中的晏呈,這一箭,在最外的一環。

第一次,他失手了。

……

作者有話說:

前三十紅包

晚上還有一章

狗男人現在還處于傲嬌期間,但是下一章就會反應過來女主已經不稀罕他了。

然後開始追妻了,狗男人就是狗男人、追死你

女主搞事業搞事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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