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道觀內有容貴客喝茶相談的地方, 這裏位于觀內最裏的那處院落裏,一襲青衣白長發的道長, 踩着黑色的鞋子, 身後跟着一個中年男子,乍一看,赫然就是許芊芊的大舅顧弘方。

“殿下何時來的, 我竟不知,”顧弘方跟在青衣道長的身後, 面色嚴肅, 又懼怕。

雖說顧家家大業大, 什麽場子沒見過,平日裏都是別人見了顧家害怕,如今顧家倒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無形的壓迫感。

顧弘方也就小妹出嫁到京都的時候, 曾見過當今聖上, 但那時,如今的太子殿下正在安妃的肚子裏,如今也算是第一次見季朝的太子殿下,但...他倒是聽聞不少關于太子殿下的傳聞。

第一印象,自然是自家被退婚的外甥女,其次, 更多的則是太子殿下治理季朝有方,這幾年來, 每年初春都會将整個季朝一年來的各項大小梳理一遍, 做出更好的決斷。

而今,顧弘方若是沒猜錯的話, 這一次殿下來, 應是為了巽寮一事。

想着, 便已到了門口,院落裏蘇維早已在門口等着,見了道長和顧弘方後,笑着道;“殿下就在屋裏,道長和顧大人,裏邊請。”

道長和顧弘方輕輕的颔首,兩人往裏面走去,一進去,道觀的每一所院子裏都極為樸素,但季朝的太子就坐在那主位高堂之上,強大的氣場襯的屋子裏頓時像是鍍了一層金光,耀眼極了。

顧弘方和青衣道長上前行禮。

顧弘方:“不知殿下前來淩安,草民有失遠迎。”

倫理來說,太子微服私訪,顧家的人當作不知便是,但兩人的關系說起來親近,實則也是有些生疏,牽扯的那條線就是許芊芊,但如今那條線欲斷不斷,到底還是沒斷。

顧弘方思來想去,還是開了口。

晏呈沉聲道:“免禮。”

顧弘方和青衣道長起身,顧弘方餘光輕瞄了一眼坐在高堂主位上的晏呈,乍一看,倒是明白了為何自己那嬌滴滴的外甥女之前那麽死心塌地的跟着晏呈了。

只見主位上的男人一襲華服,狹長的鳳眸正緊盯着桌案上送來的密函,哪怕只看了一眼,顧弘方都被晏呈的氣場震懾到,一時間也忘了回神,下一瞬,和晏呈那冷冽的眼眸對上。

與此同時,青衣道長開了口,年邁的嗓音聽上去倒是和緩了屋內有些尴尬的氣氛,“殿下,近日來,觀內多了許多巽寮村的人,想必殿下也有所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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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來淩安,就是為了舊年巽寮一事,”晏呈沒有避諱,而是将視線看向顧弘方,蹙眉道:“孤想問顧家,當年巡撫購置的修建房子的木材石料,是否都在顧家購置?”

顧弘方略沉思了一會兒,道:“殿下,舊年雪崩之時,巡撫确實向顧家購置了木材和石料,總共花銷是五十萬兩銀子,但第二日,草民入了家中賬後,便将這五十兩銀子又交給了巡撫,而後又捐贈了木材石料,最後草民的母親,以.....”

話說到一半,顧弘方卻停住了。

晏呈劍眉微蹙,眼眸瞥向顧弘方。

顧弘方咳了咳,終是開了口:“以芊芊的名義又額外捐贈一百兩銀子,盼為芊芊祈福積德。”

晏呈那蹙起的眉頭像是洩了氣般,頓時撫平了,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此人是許芊芊的舅父。許是安妃早早離世,所以晏呈對親情這兩個詞,向來有些淺薄。

他怔愣了一會兒,向來對公事嚴謹上心的他,第一次罕見的,将公事擱在了一旁,對上顧弘方的一雙眸子,淡聲道:“芊芊近日在顧府,可一切安好?”

晏呈的轉換太大,顧弘方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後知後覺這是太子殿下在關心許芊芊,他心口一緊,他聽聞的是太子殿下退婚了,可如今,太子殿下的态度卻顯然不像。

于公,他是季朝的太子,于私,他的确是不知退婚與否。

思來想去,顧弘方道:“多謝殿下關心,芊芊一切安好,殿下若是沒那麽快回京都,不如去草民府中坐坐,也好讓草民帶殿下感受淩安的風土人情。”

顧弘方說完,便咬了咬舌頭,晏呈去了顧府,那定然會與許芊芊見面,雖不說兩人到底是否退婚,但芊芊能大老遠的從京都跑到淩安,定然是受了委屈,這份委屈,晏呈也脫不了關系。

顧弘方只期盼着,太子能充耳未聞,早點打發了他。

誰知,晏呈眉眼一松,眸光流轉道:“好。”

......

從院子裏出來的時候,顧帆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悔感。待一群人回到顧府的時候,顧弘方便私下将這件事,說與顧老夫人聽。

顧老夫人歷經的事情多,什麽場子沒見過,笑了笑,“你不必擔心會給芊芊造成什麽困擾,于情于理,殿下來了,我們都應請殿下來府中小坐,芊芊那裏,我去同她說。”

得了顧老夫人的話,顧弘方這才放下了心。有丫鬟上前倒茶,顧弘方喝了幾口後,潤了潤嗓子,繼而嘶了一聲,将自己悶在心底不解的話給說了出來,“母親,兒子今日和殿下碰面,才得知巽寮一帶出了點事情,殿下在這,恐怕還得待上一段時日方才能離開。”

顧老夫人微垂的眼眸裏流光微動,其實,朝廷內官員勾結古往今來實屬正常,巽寮村的事情,亦不需要當朝太子親自從京都來一趟淩安,其原因也不能讓人去深剖。

顧老夫人不是什麽老頑固,之所以長命吃的久,那就是少去糾結。

“不管他在這裏多久,若是芊芊不願,那麽就在這挑一個人家,反正淩安好男兒多了去,”顧老夫人說着,又喝了口水,順了順後道:“若是她還願,那咱們也聽她的。總之芊芊高興,那便好。”

“你記得,去和坤眷,輕舟說說,這段時日裏,恐會有貴客要來,讓他們嚴謹些。”

“兒子知道,兒子這就去。”

......

從道觀回來後,顧歡意沒有回陳家,而是來同許芊芊作了伴。兩姊妹年齡相差較大也沒見過面,但彼此卻很親昵不生疏,兩人窩在床榻上。

顧歡意一雙眼眸微動,看着面前那張精致的小臉,每看一次都少不了驚豔,她伸出手,玉指輕輕的将許芊芊掉落的碎發撩到而後去,低聲道:“你應該知道了吧,太子來了淩安。”

顧歡意也是夜裏聽見父親說這幾日有貴客要來,追問下方才知道原來所謂的貴客是太子殿下。顧歡意起初是不敢和許芊芊說的,但是今日道觀後回來,她表面依舊是那副溫柔得體的樣子,可晚膳的時候,心不在焉,夾了好幾次不愛吃的菜,丢了不是,只能逼着自己吃完。

一邊吃,一邊強忍着緊擰着眉頭時,顧歡意便察覺到了不對。

許芊芊應是知道太子殿下來了淩安。

故,她才敢這麽問。

三月的天風還是很大,屋外的樹被風吹的輕柔作晌,她美眸微垂,卷翹的眼睫布了一層陰影遮住了眼底的光,她的聲音嗡嗡的,道:“嗯,知道。”

和許芊芊相處的這段時日裏,顧歡意其實覺得,許芊芊這人将內心藏得很深,不是說她壞的意思,而是她就像是受了傷被抛棄過的小獸,露出溫柔細膩的那一面在人前,而那底下究竟是血流不止,還是有千萬根銀針,她都不會吭一聲。

顧歡意看向許芊芊,想從她那雙美眸裏看出別樣的情緒,可看了一會兒卻又放棄了,幹脆不去揣摩,而是道:“你和殿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知是否到了夜間的緣故,她的嗓子幹幹的,從道觀回來後,她便睡不着,所以顧歡意提出陪她時,她心中也是暖暖的,見她放下自己的家庭,陪着自己熬到深夜。

也或許是自己堆積的心思太多,晏呈最近是如何想的,她也不知道,只覺得他好生奇怪。

朱唇輕輕一動,她柔聲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已經同殿下說了,這個婚是必退的。”

這麽決然的話,她在京都可不敢說,來到了淩安之後她才覺得,自己一心一意的纏在晏呈的身上,錯過了沿路許多的美景,她垂眸,玉指輕輕的撥弄着自己的發絲。

下一瞬,只聽見顧歡意道:“我還擔心你放不下,既有你這句話,那我便安心了,我這,倒是有主意了。”

許芊芊眼眸一擡,有些詫異的道:“什麽主意?”

“我瞧你也不想再回京都,也不想和太子殿下有糾纏,倒不如聽我的,與其把主動權交給別人,倒不如自己握着,自己去選一門喜歡的合适的人家,”顧歡意的性子是有商人的豪爽還有些男兒氣概,說的都是些許芊芊之前不敢想的事情。

“聽我的,沒錯。”顧歡意笑着,已經開始幻想許芊芊嫁到了淩安後的日子,“你若是嫁到了淩安,那麽我們姊妹以後日日都能見着,且你不用害怕被欺負,有顧家撐腰,你在淩安過的可不比在京都自在逍遙?”

“不瞞你說,自從你來了淩安後,許多人得知你是我妹妹,便向我打聽,但你沒開口,我也不好做這個主,其中就有顧家的搭夥人,關家的大公子,關制。”

“人品相貌那是沒得說,數一數二的,”顧歡意沖許芊芊眨了眨眼,“你要不,見見?”

她的确是要嫁人,也的确是不想再回京都。

她輕輕的點頭,而後道:“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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