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已深, 三月的夜空繁星閃爍,淩安巡撫旁側的私人府邸內, 一處院落裏還點着琉璃燈盞, 整個屋內燈火通亮。
蘇維立在一旁,他已經站了一個時辰了,可卻還是說服不了自己。雖然很可怕, 但眼前的一幕,卻是真的不能再真, 他再次擡起眼眸确認了一遍。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驕矜不可一世, 居高臨下的君主晏呈,往日用來批閱執筆批閱奏折的雙手,此刻指尖連到腕骨處, 有兩條金線交纏, 而金絲線的正中,有一塊玉佩。
今日在道觀時,青衣道士将玉佩遞給太子爺,蘇維看了眼太子爺的表情,依舊是那副輕輕淡淡的模樣,當即便想開口替太子爺拒絕了, 誰知,當太子爺聽完青衣道士說這玉佩可以消災辟邪時, 那雙清冷的眼眸流光微動, 修長的手一點,将那個玉佩收了起來。
向來不信神明的太子爺, 如今也因為許小姐, 淪為了神的信奉者。
“殿下, 夜已深,不如早些歇息,”蘇維鬥膽上前,輕聲勸道:“玉佩編好後,何時都可以贈與許小姐,不急這一時片刻,萬一殿下因為編線累壞了身子,想必,許小姐也不能安心的收下。”
其實蘇維也不知道這個玉佩是送給誰的,但是依照近來太子爺的行為,八九不離十是送給許小姐的,蘇維看自家太子爺依舊一臉嚴肅緊繃的編織着玉佩的金絲線時,便也識趣的不再勸。
春末的時候正是犯困的季節,加之又是深夜,蘇維盯着那盞琉璃燈眼眸裏的晏呈已經化成了幾個人影,最後,他頭一點,就站着靠着牆睡了過去。
晏呈狹長的鳳眸微垂,一雙眼緊緊的盯着金絲線,他第一次接觸這種女兒家家的玩意兒,若不是親手編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如此大的耐心。
他知道許芊芊不願再見他,哪怕他來了淩安她都覺得無所謂。依照往日對她的了解,他原以為,她會覺得驚喜感到意外,而後将兩人之前在東宮的那段小打小鬧的誤會給解開,他将巽寮的事情解決後,一并将她帶回東宮。
只是當來了才知,這人來了淩安幾日後,便将他徹頭徹尾的給忘了,見了他,那雙往日一見他就彎起來的眼眸,愣是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不痛不癢,不想理會。
巽寮的事情其實就是一件簡單不過的事情,不出幾日便可解決,當時來淩安的時候,他只和父皇說了七日的時間便可回京,只是如今許芊芊的态度,他有些不确定了。
憶起往日的時候,她最是喜歡湊這些熱鬧,京都何時有節日,她都一清二楚,然後來東宮,纏着他一道去。可每次,他都只是蹙眉拒絕,理由依舊是很忙。
而今,他今日邀請她看曲兒的時候,她的回答和态度,讓他徹底的體會到了一句話
——風水輪流轉。
他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像是少時讀書時被太傅問了一個難題而難住後,那種抓心撓肝的滋味,他如今看見她這般的态度,的确是心裏不暢快,但他卻還是清楚自己不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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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有對比吧,以前她對他很好,他知道,但不珍惜,如今那人抽身了,說不願了,他再愚鈍,也後知後覺有點慌了,也明白了那人是真的不想要他。
所以今日青衣道士送他一枚玉佩時,他向來是不信這些神明的産物,但當聽見道士說可保平安時,他想起了她有一次的願望是平安順遂,但更多的是愧疚。
畢竟從下了旨意,她成了他的太子妃時,他便對她甚少關懷,只知道此人是他未來的妻子,偶有些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慷慨大方的賞賜給她。
但這次的玉佩,是他主動想要給她送一個禮,倒也不是奢望她收了之後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就想着,能不能讓她心平氣和不帶怒氣的交談一次。
晏呈抿了抿略有些幹燥的唇,而後喝了一口丫鬟送上來的濃茶提神,捏了捏蹙起的眉心,他又垂眸開始編織那兩條細細的金絲線,雖然有些醜,但他覺得,她應是會開心的。
......
八大神咒頌完後,便是道觀的節日結束。顧府的人沒有往道觀趕,所以府內又恢複了熱鬧,丫鬟小厮們上上下下打掃,将整個府邸打掃的恍然一新。
顧帆遠看見丫鬟小厮們這般殷勤,納悶了,便抓了一個小厮問:“為何顧府上上下下打掃的這般幹淨?”還換上了格外喜慶的琉璃燈。
好似要迎接貴客。
小厮被顧帆遠揪住,生怕眼前這位暴脾氣的爺一個不開心拿他開刀,便哆哆嗦嗦的道:“回三少爺的話,老爺這幾日吩咐了,說是過幾日有貴客要來,要将府邸打掃幹淨,不能有灰髒了貴客金貴的腳。”
顧帆遠不想去理即将要來的貴客是誰,但他現如今的确是很排斥貴客二字,一聽貴客便想起纏着姐姐的那個男子,昨日在道觀的時候,他怎麽找都找不着“貴客”,于是便抓住了和貴客交談的道士詢問。
誰知那道士卻裝糊塗,說自己沒見過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人。
顧帆遠不是傻子,顯然,這個纏着姐姐的“貴客”還算是有點兒實力,買通了那道士的嘴,只可惜,他顧帆遠的宗旨就是不能讓任何人欺負顧家的人。
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他在道觀找不到那“貴客”,可他知道那“貴客”住哪。思及此,他哼笑了一下,看來上一次的警告還不夠,那人賊心不死,那麽這一次,就不要怪他顧小爺心狠手辣了。
顧帆遠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說了不讓許芊芊受欺負,那麽這個“貴客”他便不能留着,警告過他,但是他卻不珍惜,還買通了道士撒謊,還跟着姐姐到了道觀。
他忍不了,忍不了,那便不忍。
顧帆遠換了一身黑色的輕便裝,帶了一個半邊面具,出了顧府便徑直去了巡撫旁邊的私宅,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帶任何随從,孤身前往,被人稱為淩安小霸王,那多少是帶着點功夫在身上的。
飛檐走壁,不在話下。
顧帆遠憑借輕工,暢通無阻的進了“貴客”的府邸,但這個府邸很大,他不知那人在哪,只能挨個院落尋找,殊不知,他的行蹤早已暴露。
......
暗衛将消息告訴蘇維,蘇維一聽,心口一緊,立刻轉頭告訴了晏呈。
彼時的晏呈一襲暗青色的杭綢華服,修長的手正執着筆,正在處理堆積了一夜公事,聽見蘇維的來報後,狹長的鳳眸微微的蹙起,當視線觸及桌案上那絲絨錦盒時,他修長的手将狼毫一放。
蘇維見狀,低着頭道:“奴才這就叫暗衛将顧三公子送出去。”
話落。
晏呈捏了捏眉心,眼眸裏流光劃動,他心口一動,想起了什麽,嗓音也道:“讓他找來這裏。”
他正愁,該如何去尋她見一面。
如今,機會倒是主動上門了,省的他費心去尋一個理由,也省的聽她的拒絕。
晏呈索性将奏折一蓋,不看,而後喝了一口剛沏好的茶,就這麽洋洋灑灑的靠坐在太師椅上,背靠着椅背,姿态閑散,修長的手指正轉動着玉扳指,屋外的光圈打進來,交疊在他剛毅俊俏的臉龐,那垂長的眼睫遮住了眼,他神色莫辨。
他就這樣坐着,等獵物自己上門。
約莫半刻後。
顧帆遠終于找到了晏呈所在的院子,他一襲黑衣,手腳靈活的推開了窗子,翻身輕巧躍下,幾乎是剛躍下的那一瞬,他便看見了主屋的門正大肆敞開。
顧帆遠面具下的嘴角一抽。放眼望去整個屋內也只有一人,那人坐在太師椅上,倦怠倚靠,懶懶散散,絲毫不害怕他。
再毛躁。
顧帆遠也知道自己被人戲耍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哪裏有半點懼怕,那張他雖讨厭,但卻不得不承認的完美面容,此刻薄唇正微微揚起,狹長的鳳眸倦懶的微掀,懶洋洋的道:“好巧。”又見面了。
顧帆遠嘴角又一抽,我偷偷進你家來抓你,這算哪門子巧。
“你早知我來了?”顧帆遠蹙眉問。瞧這人一臉氣定神閑的态度,顧帆遠心知肚明答案。
晏呈倒是耐着性子,淡聲道:“不然呢?”
顧帆遠嗅出了不對勁,他蹙眉,退後了兩步,将佩戴在腰間的刀掏出來,厲聲問道:“你想幹嘛?”
“我自然不會對你幹嘛,”晏呈勾唇一笑,只是托人給你姐姐稍了一封信罷了,他向來讨厭這樣卑劣的手段,但他亦深知,如今對付許芊芊,怕是只有這樣,才能見上一面。
“蘇維,帶顧三公子下去,好生招待。”
晏呈冷聲吩咐,那副好整以暇的笑容收起,起身離開了屋內,那華服随着步伐輕輕浮動。
顧帆遠見狀,轉身想走,卻被蘇維帶人攔在了面前。
再怎麽說,這也是許小姐的表弟,将來和太子爺也是親戚,自然得客氣些,“顧三公子別怕,奴才只是帶你去好好玩一下,待日暮,自然會送顧三公子歸府。”
作者有話說:
前二十紅包!!!
大家想一次性看我九點更新六千呢,還是到了早上一章,晚上一章呢?我想看看大家什麽時候比較有時間~
明天不出錯的話,估計是下午三點更新一章,晚上九點繼續更新一章。合并的話得有八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