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微風輕拂, 殘月高挂。

許芊芊一襲湖藍色的外衫,三千青絲迎風飄動, 她宛如仙子般站着。

一雙柔眸看向主殿前的玉樹臨風的男人。

晏呈問完許芊芊喜歡嗎, 四周便都沉默了,連螢火蟲那微不可見的翅膀都在顫振,好似也能感受到主人緊張的心情。

螢火蟲暗了又亮, 亮了又暗,忽明忽暗的光愈發讓這個氣氛變得怪異。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許芊芊看着晏呈, 許久後, 都未說一句話。

須臾, 問話的人倒是急了,腳步往前挪了幾步,而後又停下了腳步, 面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可說出的話語調卻有些顫意,顯然是有些焦急,“芊芊,可是不喜歡?”

自她上次從東宮出去開始,他們之間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的變化很明顯,但他盲目, 無知,自大, 自狂, 總覺得一切都能回到原樣,亦覺得她什麽都能原諒。

她的隐忍讓他覺得她是個脾氣好的, 讓他愈發的肆無忌憚。

也讓他覺得這段感情, 就是這樣, 反正已經确定了是她,有了小家,那便先穩住自己的國家,所以才會一心撲到政事上,無暇去顧及她的情緒還有她的一切難受、失望,也才會導致了那些不可逆的事情發生。

他用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想明白了兩件事情。

一來,他一直以為之前對許芊芊較為關注的原因是因為她是母妃定下來的太子妃,所以他才會覺得她有那麽些許的特別,但直到她去了淩安時,歷經了這幾個月的時日,他開始看清自己的內心。

他是個什麽性子的人?

他若是不喜歡,他便不會多分一個眼神給她。可他其實早就比她想象中的要在意她,或許這份在意,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比她還要早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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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他後知後覺的明白了,有些事情,有些困難,你不想拖累,但不一定那個人就不願意陪着你一道承擔。

或許,比起共苦,她更難受的是你的隐瞞。

其實只不過過了幾息的間隙,但他卻好像把一切的一切都想通了,那些阻撓了他好些年歲的東西,也都在這一刻像是終于把一塊老冰給鑿開了,冰裏早已是化成了水,如今正溫柔缱绻的往外流。

沒什麽比失去許芊芊更痛苦的事情。

沒有什麽。

晏呈又往前幾步,将還沉默不語,不知如何作答的許芊芊攬入了懷裏,男人的體溫一年四季都熱,在盛夏抱在一塊,盡管夜裏涼風清爽,但多少有些燥燥的,許芊芊的額間很快便流出了細密的汗。

她不安的在他懷裏動了動。

晏呈卻以為她是想掙脫懷抱,那垂長的眼睫輕顫,喉結滾動,低聲道:“再讓我抱一下,我就送你回去。”

按照晏呈以往的性子,許芊芊就沒想過他讓她來了東宮後,會讓她回去,但從他口中聽見這話,這倒是叫她有些怔愣,她頓了頓,倒是忘記了夜裏的悶熱,靜下了心,乖巧的給他抱着。

她乖了,他倒是又開始了無臉皮。

他抱着她,聞着她發絲間的清香,眼神暗了幾分,那環住她細腰上的手也收緊,扣在她頭頂上的手也輕輕的動了動。

他倏地,淡聲問:“芊芊,若是我有難,你會想和我同苦,還是想視而不見呢?”

這句話藏在心裏好久好久了。

他想問問她。

等着她開口的瞬息,他倏地想起昨日去面見聖上的時候,聖上坐在龍椅上,幾個月未見,倒是又蒼老了許多。

晏呈自然知道,聖上是因何故導致兩鬓斑白。

于是,便在彼此沉默的間隙,問道:“父皇,若是人死而複生,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可能是因為母妃的緣故,聖上對他的寬容較大,也會解答他自小到大的種種無厘頭的話,當時聖上說:“人死而複生,一是想看看曾經錯過的人,二是遠離那些曾傷害過自己的人。”

須臾後,聖上像是有感而發,沉吟片刻後,倏地道:“若是再來一次,我定會早早的尋了你的母親,待她好,在她生前便給她雙宿雙飛,而不是死後的緬懷,這是最無用,也最無能的。”

而不是死後的緬懷,這是最無用,也是最無能的。

我會早早的待她好。

晏呈在那一霎,心裏隔着的那一層霧,被狠狠的撥開,終于明白了自己該如何做。

所以才有了今夜的這一幕。

這個問題。

若是換做前世,許芊芊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他,肯定會選擇同苦,但如今,她更多的,只是淡淡的詢問道:“你發生了何事?”

沒想到她的回答會是這個,她什麽都沒選,可語氣裏的淡然,卻又像是告訴他,她的選擇。

她的淡然打碎了他的夢,打碎了他一肚子的話,讓他把話往回咽。

須臾後,她也沒等他的回答,輕聲道:“殿下,送我回去吧,夜深了。”

夜深了。

不是一塊兒就寝,而是送她回去。

他們何時曾疏離到這般境地?

回不去的終究是回不去的,就像是聖上說的,二是遠離那些曾傷害過自己的人。

他對她來說,就是傷害過的。

晏呈無戲言,松開了手,送她出了東宮。

但他的那輛馬車,卻在那條斑駁的巷子裏,安靜的呆上了一整晚。

他想看看,她會不會打開那道門,探出個小腦袋,笑嘻嘻的道:“殿下,你還未走,在等芊芊嗎?”

可直到天邊破曉,他也沒見這道門有過任何的動靜。

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響起。

......

許芊芊夜入東宮的事情,盡管被晏呈壓下來,但後宮之所以稱之為後宮,那裏面的流言蜚語,又如何能止住?

皇後的宮殿內。

德妃還有幾個妃子一大早便來請安,客套的話說完後,又拍了幾下皇後的馬屁,便說道:“姐姐可知,殿下昨日帶了承國公府的小姐,許小姐進宮來了,上次不還說,太子殿下和許小姐鬧退婚,怎麽這次大半夜的讓人進來,還送人回去?”

皇後在心裏默默的白了德妃一眼,面上卻道:“孩子的事情,随他們去,本宮瞧着他們倒是不錯,能成那邊如了安妃的願,不能成,那倒也不是什麽,左右彼此都再尋個更合适的人。”

德妃從皇後那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笑頓時沒了,一邊扭着腰,一邊憤憤道:“要不是皇上從來不入後宮,我一個子嗣都沒,你看我把不把她給扯下位置來,我就瞧不慣她那樣.....”

德妃越說越是生氣,自安妃入宮後,聖上便沒有再寵幸過後宮的任何人,當時衆人針對的對象便是安妃,整個後宮分成了兩派,一派是針對安妃的,另一派,就是只有安妃和皇上。

“那時候她不也整日整日的想着法子去讓旁人拉安妃下臺,”德妃往回看了一眼,偷偷的呸了一句,而後又道:“其實這些年來,我才不信安妃的死真的有那麽巧合,其中皇後有沒有參一手,這就無從得知了。”

一直扶着德妃走着的丫鬟,在德妃沒看見的情況下,默默的低着頭,一言不發。

這廂,德妃在罵皇後,皇後也沒閑着,德妃走後,便毫不掩飾的翻了白眼。

過後,又對着太監問道:“傳的可都屬實?太子當真去送許芊芊?”

太監點頭,“千真萬确。”

皇後眼眸微蹙,“怎麽出去一趟回來,性子都變了?”

太監頓了頓,道:“奇怪的是,太子殿下這一次回來,身邊還帶了一個神醫,說是解各種千奇百怪的毒,皇後娘娘,可需要老奴去查查?”

皇後眸子一頓,并未做聲。

……

翌日。

辰時三刻,許芊芊被許老夫人叫去請安,路上,她不禁覺得有些怪。

許老夫人雖說是個喜歡權勢的,但至少不會要求她請安。這類的繁瑣,許家人都不喜歡。

許芊芊思忖片刻,對着張婆子道,“張婆婆,你先回去,我肚子疼,一會兒就來。”

張婆子面露糾結,看上去有些不情不願。

這無疑更加深了許芊芊的猜測。她斂起情緒,匆匆的離開了。心裏盤算着該找誰去商量此事,畢竟流蘇不在。

轉角就遇見了許苁的貼身婢女紅兒正拿着許苁的東西往外走。

許芊芊立刻拉着她,道:“你現在去外頭尋大小姐,就說我讓她回家一趟,若是祖母不讓她進去,那便讓她去請太子殿下來一趟許家。”

這幾日許芊芊沉默不語,自幼伺候許苁的紅兒又怎不知這期間出了變故,但主子們的事情,她也無權過問,聽見吩咐,便立刻去了。

許芊芊吩咐完紅兒後,便打算磨蹭點時間去許老夫人的院子,她雖不知為何會這般害怕,但總覺得心裏頭怪異的很。

那雙眼一擡,就看見了許慶明的身影。

只見他一襲黑色的華服,正不緊不慢的往她的院子裏走去。那推門極為大膽的模樣,俨然是知道她不在。

許芊芊的心一沉。

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風一吹,那院子的門吱呀一棟,本進去了的許慶明聽見風動,立刻停下腳步,眼神瘆人的回頭一看。

許芊芊在暗處,被他這種可怕的眼神,吓得出了一圈細密的汗。

心,先是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前三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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