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日頭藏進了烏雲裏, 天氣悶熱,讓人汗流浃背。

許芊芊看着許慶明走了進去, 盡管害怕, 但心底卻覺得許慶明突然出現在她的院子裏沒那麽簡單。

許慶明平日裏來她的院子都會先敲門,但是這次,徑直的闖入, 好似已經知道了裏面沒有她。

而更巧合的是,許老夫人那邊把她叫走了, 若是她沒有回頭看, 是不是就不會知道許慶明進了淺雲院, 這一切,會否就是早已計劃好了的?

眼眸微垂,許芊芊像是想到了什麽, 提着裙擺也跟着上去。

淺雲院的門是打開的, 她嬌瘦,無聲無息的走了進去,那藏在袖口處的小手狠狠的攥緊,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說,自從得知許慶明是什麽樣的人時, 她的心底對許慶明便開始多了幾分害怕和厭惡。

她甚至覺得許慶明是個內心扭曲的瘋子。

淺雲院她從幼時便住到大,裏面的彎曲環繞的回廊, 她輕車熟路, 閉着眼都能繞着院子走。

她沒有走平日裏院子的大路,而是繞過了抄手游廊, 走到了假山後, 再繞着院子的假山走到了自個兒的屋子內, 只是當她想進入屋子的時候,卻看見她屋子的房門是打開的。

她的腳步瞬間停住,然後恰好在許慶明轉身的那一瞬,躲進了假山後,探出了頭看着他。

許慶明徘徊了一圈周圍,見四下無人,方才在屋內走來走去,他那雙銳利的眼眸将屋內打量了一番,最終,直直的朝着屋內的一個纏枝櫃子走去。

直到他拿出了母親寫的那些信時。

許芊芊都不知道,為何許慶明那麽了解,也不知為何他能那麽快找到這些東西。

但她十分清楚,眼下是瞞不住了。

許慶明果然是真的聰明。

許芊芊看見了許慶明拿着信件,翻來覆去看了好久,雖然隔得遠,但那猙獰,痛苦的表情卻映在他的臉上,可怕到極致。

不一會兒,屋外倏地傳來了腳步聲。許芊芊誤以為是哪個婢女突然闖入,一想起許慶明已經被扭曲的心,極有可能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她便覺得不安,就在許芊芊的心提到嗓子眼的那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闖入。

周流芳闖入了許芊芊的屋內。

許慶明的手中還拿着信件,聞聲,蹙着眉頭轉身看向來人,見是周流芳時,先是松了口氣,而後那眼底劃過一抹譏笑,諷刺道:“怎麽,以為我要對芊芊做什麽事情,特意來找她是嗎?”

周流芳進來屋子後,見許芊芊不在,那發着抖的手便停了,聽見許慶明的話,對上他眼底的譏諷時,周流芳上前一步,咬牙切齒的道:“我告訴你,你想怎麽樣都行,但是你唯獨不能碰我的四個孩子。”

許芊芊在假山處,聽見這話,眼眸頓時感到一酸。

下一瞬,許芊芊就看見許慶明一把将周流芳推開,而她因為沒站穩,倒在了地上。

周流芳仿佛習慣了一般,那雙手撐在地上就要起來,卻被許慶明狠狠的大腳狠狠的踩上了她的手,而後,他看見周流芳的表情,非但沒有收斂,反倒變本加厲,一邊踩,一邊旋轉。

男人放了十足的力道。

周流芳最終還是沒忍住,從緊咬着的牙關裏溢出了疼痛的叫聲。

許芊芊看見這一幕,瞬間想要沖出去,動靜有些大。

可就在這時,倒在地上的周流芳卻眼尖的看見了假山後的她。

周流芳的眼眸頓時瞪大,而後沖着她眨了眨眼,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上前。

許慶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許芊芊心底大致是懂了。周流芳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她也懂了。

周流芳怕許慶明來找她,讓往事重演。

許芊芊的眼眸一片通紅,那只手狠狠的抓住了假山,可假山再假也是石頭做的,她把自己的忍耐堆積在抓着假山的手上,那白嫩的指腹此刻已經因為抓着假山,導致有些紅,微微的出了血。

“你可以沒心肝,但是你至少給人留個後,”周流芳咬牙切齒的道:“你還是人嗎,就算人家知道了,那也是老天安排的,你禍害了人家的父母,你和坐在高堂上吃人血的那個人,就應該下地獄。”

所謂的吃人血,無非就是許老夫人用着的,一直都是許芊芊父親留下來的銀子。

許慶明一把抓過了周流芳的脖子,用力的收緊,一雙眼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剝了一樣的可怕,下一瞬,他用着甚是可怕的語氣,道:“把你今天看見的忘記,你已經不适合呆在許家,過幾天我會尋個理由,把你送回鄉下去,任你自生自滅。”

周流芳早已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馬,心上人,已不是當初的那個良善之人,聽見他說這些,倒是沒有絲毫意外,她一雙眼早已沒了當初的光,聞言,也不過是譏諷的笑了笑,道:“鄉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大可在這裏便要了,何須尋個借口,但是我告訴你,許慶明,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那四個孩子,你要是敢動一個,”說到四個孩子時,她那本脆弱的樣子,卻突然無形的強大了起來,她一字一句道:“我讓你夜裏睡不着,化成烈鬼,我也來尋你。”

說着,她的臉上就落下了一個巴掌,許慶明顯然是把她的這些話當真了,氣了之後便笑了,“你生前都逃不過我的魔掌,你還想死了尋我?那既然如此,我讓你生不如死,把你的手...你的腳...都摘下來,留你一條命。”

許芊芊閉着眼睛,無聲的嘶吼着,抓着假山的手,也因為隐忍和煎熬,導致血肉模糊。

直到許慶明拿着信件離開後,許芊芊才沖了出去,将已經被許慶明掐到奄奄一息的周流芳抱了起來,須臾後,當看見周流芳終于喘上氣,許芊芊執着她的手,看着上面的鞋子印記還有那紅了一塊撕破了皮的手,啞聲道:“疼嗎?”

周流芳用自己還能動的那只手,輕輕的拂去了許芊芊的淚,腦海中想起了,好多年前,顧青寰抱着她哭的樣子,她哽咽了一下,用着幾乎說不出話的嗓音,道:“別哭...”

聽見這話,許芊芊埋在周流芳的脖子上,哭的像個孩子。

......

周流芳呆在淺雲院,許芊芊幹脆也不去許老夫人的院子。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心知肚明,那就沒必要親自涉險。

去許老夫人的院子裏會發生什麽,她不知道,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約莫一刻鐘後。

許苁從外頭回到了淺雲院裏,看見周流芳後,眼底一驚,想問是誰弄得,但被許芊芊的眼神制止了。

直到周流芳在淺雲院睡下後,許芊芊才拉着許苁離開。

走出了屋子內。

許芊芊便将始末全都告訴了許苁,沒有一點兒隐瞞。

許苁聽完後,那雙通紅的眼裏盡數都是不可思議,她抓着許芊芊的手,方才能勉強讓自己站立。

許芊芊抿了抿唇,道:“你會怪我麽,我要做一些事情。”

許苁好久後,又看了眼屋內的門,搖了搖頭,道:“你做你該做的。”

許苁從淺雲院出去後,又去了鋪子。

而許芊芊一直等到了周流芳醒來,休息了一會兒的周流芳,喝了一口水,待嗓子好些了後,笑道:“以前,你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每次我生病,她都是這麽伺候我的,倒真是有些懷念從前呢。”

許芊芊沒說話,就這麽安靜的聽着周流芳說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你母親,是個頂好的人,我從未見過這麽好的人,不但心腸好,人也好,長得也好,他很喜歡她,”這個他,是許慶明。

許芊芊倒茶的手一頓,安靜的繼續聽着。

周流芳吸了吸鼻子,“那年,安妃離世,你的母親傷心欲絕,日日在府中哭着,你的大伯——許慶明有一次,趁着你的父親出去,便來了這個院子,找你母親,安慰你母親,誰知,卻聽見了院子裏,你母親發出了一聲慘叫,待我趕去的時候...許慶明正撕扯着她的衣裳,你的父親會來也瞧見了這一幕,你的父親打了許慶明,而我抱着你的母親,她在哭,罵他是禽獸,可想而知,許慶明想要什麽,但好在沒得逞。”

和許淵的那個夢一樣。

母親抱着大伯母,大罵禽獸,父親盛怒...這一切都是真的...

許芊芊的手又抖了抖。

“可是你的母親本來身子就因為安妃的離開日日哭泣,加上那件事情,你母親愈發不說話了,有一日晚上,你父親喊你母親,卻發現你母親已經離開了,走的很祥和.......”周流芳吸了吸鼻子,“你的父親,因為這件事情想要去殺了許慶明,但是卻被許慶明提前得知,來了他的院子,給他的茶水下軟筋散,把你父親...”

“這些我都知道,可我不敢說,”周流芳突然哭了,擠壓了好些年的委屈和難受,隐忍和痛苦,都在這一刻徹底的爆發。

許芊芊吸了吸鼻子,在周流芳面前盡量表現得情緒穩定,可走出了院子後,卻蹲在地上,哭的像是個孩子。

到了夜裏。

許芊芊将淺雲院的門給鎖上了。

而後又從小門走出去,買了些晚膳回來。

周流芳醒來後,便直接宿在了淺雲院,她擔憂許苁,許芊芊道:“今日我已經同姐姐說了,若是回家,便直接進這個小院子。”

周流芳聽完後,心便安了一些。

許芊芊一邊将晚膳放置在桌子上,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大伯母,那些事情,祖母也知道嗎?”

那些事情是什麽,不言而喻。

周流芳既然已經說了,那便沒有想過隐瞞,她輕聲道:“何止知道,許慶明敢這般膽大,不也是你自己包庇着,所以我與你母親,都不願與你祖母說話。”

許芊芊閉上了眼,那端着餐盤的手顫了顫,終究是她将感情錯付了。

原來身邊,早已那麽多狼心狗肺的東西。

周流芳思忖片刻,輕聲道:“許慶明一直很害怕你嫁給太子,當中的原因,你應是知道的。”

許芊芊當然知道了。為什麽許慶明會害怕她嫁給太子。若是她這一次沒有去淩安,和前世那樣嫁給了太子,許慶明也難逃一死。

想起前世,許芊芊竟覺得,晏呈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

許苁深夜方才進了小門回來,順帶将這段時日來的賬目給帶了回來,供許芊芊看。

許芊芊接過後,便放置在桌案上,這個鋪子,她本就是打算交給許苁。

并未打算要回來。

許芊芊又詢問了一下,許二哥的近況。

許苁道:“二哥出去玩耍去了,這次發揮的很好,中了狀元,所以祖母給他銀子,讓他出去散散心。”

前世許二哥并沒有中狀元。

現在卻成了狀元?

待她洗漱好時,許芊芊已經躺在了床榻上,兩姊妹說了好些話。

許苁一句,“那現下,你打算如何?”

許芊芊望着頂上發呆,良久後,低嘆道:“我能如何?”

許苁抿了抿唇,倒是感受到了許芊芊的無奈,的确,她能如何?若是這一次,許芊芊不反擊,那麽別說許芊芊了,許苁和周流芳都會命喪許府。

許苁睡前,嘀咕了句,“我們住在這也不安全,不如換個地方吧,能保護到我們的。”

半晌後,許苁又道:“不如去宮裏吧…”

東宮麽?

這是許芊芊的第一個念頭。不得不說,東宮是現在唯一能保證她們三人安全的地方。

但…

許芊芊一想到要和他坦白這些事情,便有些難以開口。

許苁許是累到的,不一會兒便睡下,身旁的人熟睡的樣子,感染了她。

許芊芊眼一閉,也睡了過去。

她又開始做夢了。

夢裏,她回到了前世。

這一次,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雪,不是冬天。是一年秋,楓葉很紅。

她看見整個季朝挂上了哀字,白色的燈籠,白色的布,遮蓋住了一具棺木。

衆人跪在地上,哭聲響徹整個宮內。

作者有話說:

前三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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