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沁妝閣裏人來人往。

許芊芊在三樓, 坐在案前,面前擺放着一張紙, 白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眉黛、口脂等。

許芊芊正對着那張紙嘀嘀咕咕的說着:“玫瑰花、梅花各要——”

倏地, 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又聽見一個男子輕喚,“許姑娘, 你尋我?”

許芊芊執着狼毫的手一頓,眼眸微動, 循着說話聲望去, 只見毒砝、劉安怡站在面前, 兩個人的眼底皆有笑意。

她輕笑,喊了聲,“師父、安怡。”

下一瞬, 兩人的身後便走出了另一個人。

許芊芊面色一僵, 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喃喃的喊了句,“殿下。”

晏呈從毒砝和劉安怡的身後走出,他一襲黑衣,整體給人的感覺便是陰沉幽暗,那雙狹長的鳳眸裏, 情緒莫辯。

聞言,他喉結滾動, 須臾, 對着許芊芊道:“看見你的信,我帶着毒砝來。”

這句話, 似乎是在解釋, 解釋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許芊芊沒去計較, 她向來拎得清什麽事大,什麽事小,她眸光看向毒砝。

毒砝:“許小姐,可是尋我有事?”

許芊芊輕輕的颔首,目光看向晏呈,須臾後又收回。

罷了。她如今就算躲着他單獨同毒砝說,走出沁妝閣,他照樣會知道。

三樓裏,就是四人。

許芊芊沒再糾結,拿出了皇後那日給出的胭脂盒,遞到了毒砝的面前,柔聲道:“師父,勞煩您幫我瞧瞧,這盒胭脂會否有什麽不好的東西。”

毒砝的目光順着許芊芊的話,看向了胭脂。

只一眼,眉眼便蹙起,神色一頓,須臾後拿起了胭脂盒,胭脂盒用了上好的紅木所制,面上雕刻了纏枝圖案,還有栩栩如生的兩個鳥兒,一眼便吸引了另外三人的視線。

毒砝拿了過來,修長的手打開了盒蓋,幾乎是打開盒子的那一瞬,一股清香便灌入鼻息間,可見這盒胭脂的獨特、不菲之處。

伴随着這股清香幽蘭愈發的濃烈,毒砝的眉頭蹙的更深,第一句話,便問道:“許小姐可用過這盒胭脂?”

許芊芊搖頭。

得此答案後,毒砝顯然松了口氣,不答方才為何這麽問,又問道:“冒昧的問一聲,這胭脂是誰給許小姐的?”

看來,這胭脂的确有問題,不然毒砝為何這麽問。

許芊芊面色一沉,如實答道:“皇後娘娘。”

一直坐在太師椅上面色從容淡然的晏呈聞言面色一沉,轉動玉扳指的手一頓,赫然停住。

毒砝拿走了那盒胭脂,說拿回宮中仔細研究一番。

劉安怡鬧着要出去京都的街道逛逛。

因為沁妝閣內的胭脂不夠,許芊芊只得留在三樓的閣內繼續把口脂、眉黛的配料寫全,再命人去采買。

只是,已然半炷香過去,她卻只堪堪寫了一張紙。

換做往日,早已寫了兩張紙了,她美眸一顫,翹卷的睫毛顫動,執着狼毫的手停住,瓷白的小臉上浮起一抹緋紅,語氣帶着顫,思忖片刻,道:“殿下,你不随他們一道去逛逛麽?”

留在這,盯着她寫東西作甚!

一直坐在太師椅上晏呈聞言,喉結滾動,嗓音倦怠,惰慢道:“吵到你了?”

許芊芊搖了搖小腦袋,一邊寫下這張紙下的最後一個字,一邊輕聲道:“沒有。”有她也不敢說。

寫完最後一筆,許芊芊将狼毫放在硯臺上,蔥白的小手執起那張寫滿了配料的宣紙,誰知,沒拿好角角,那張紙便輕飄飄的飛到了地上,恰好,就在晏呈黑色鑲金絲的靴子邊。

許芊芊起身,正打算去拾起。

一直靠着椅背的男人卻終于舍得動一動他矜貴的身軀,微微一彎腰,修長的手指,食指和中指夾起那張紙,清隽俊美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另只手,指着其中的一字,輕聲道:“綿綿,字錯了。”

許芊芊“啊”?了聲,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時之間竟有種幼時,因課業不佳,被夫子斥責的感覺。

小女人瓷白的鵝蛋臉上帶着幾抹紅暈,那雙黑亮亮的眼眸此刻正緊緊的盯着他,那雙小手的指尖扣着桌角,顯然是有點兒無措。

晏呈對她這副模樣倒是不陌生。

但已然很久沒有瞧見。

倒是有些懷念。

晏呈踱步上前,将那張被撿起的紙鋪在了桌案上,修長的手執起狼毫,将其中兩個錯字圈了起來。

落在許芊芊的眼裏,她臉色驀然又一紅。

晏呈口直心快,道:“你怎的,一點兒長進都沒,夫子之前說你什麽,可還記得?”

別看許芊芊如今端莊娴靜,幼時,許父許母還健在,許芊芊可謂是天不怕地不怕,貪玩的緊,不止一次被夫子說過她不專心,布置的課業時常都會錯幾個字。

但每每夫子說完了她,心又不忍。

畢竟許芊芊幼時,那是出了名的嬌俏,長得白白嫩嫩、肉嘟嘟、一雙眼宛如水洗過的葡萄,黑亮黑亮的,惹人憐惜,每每夫子一說她,她便嘴一扁,豆大的淚珠,就要掉下來。

夫子就會讓許芊芊回去、默默的轉頭、繼續下一課。

不再說她。

.......

而今,晏呈圈出那兩個錯字的時候,頭一轉,她的模樣就是和之前被夫子訓斥那樣。

委屈、可憐。

換做是以前,他可沒這份心思哄她,倒不是說心底沒她,而是沒把這些情緒放在心上,可如今,到底是不同的。見她這般委屈,心底也不是滋味,竟第一次徹頭徹尾的體會到了夫子當時的感受。

夫子是不忍,他是憐惜。

他這人向來剛正不阿,最是看不慣夫子當時的行為,但如今,他成了他看不起的人,為了一個女人,丢下了原則。

不但丢了原則,甚至比當年的夫子還要沒有底線幾分,夫子不會哄,但他會哄。

——“怎得還生氣了?”

許芊芊沒理他。

——“我沒有旁的意思,這個字,許是我眼拙。”

許芊芊別過了頭。

——“是我的不是,不該如此,綿綿。”

晏呈微微側眸看她,伸出手,輕輕的扯了扯她的耳垂,那粉.嫩軟乎的觸感,讓他又忍不住捏多了幾下,

許芊芊一雙桃花眼瞪大,氣鼓鼓的看着晏呈。

須臾後,她臉色回溫,語氣淡漠,仿佛方才那個委屈可憐的人不是她,只聽她說道:“臣女比不得殿下,錯字也是正常,殿下若是沒事的話,便請回吧,臣女還要繼續寫配料。”

這都趕他了。

晏呈自知留在這也是招人嫌,也算是替他方才的行為道歉,須臾後,他轉身離開了。

許芊芊坐回了凳子上。

面前是被他圈起了錯字的紙,她面色一紅,咬着唇角,又重新寫了一張。

.......

夜晚,繁星閃耀。

東宮的主殿內。

晏呈坐在寶座上,殿內燭火冉冉升起,将整個殿內照的通體發亮。

蘇維帶着毒砝走進了殿內。

進了殿後,毒砝上前,喊了句殿下。

晏呈眉心突突跳,沉聲道:“如何?”

毒砝面色嚴肅,将晏呈今日給他的胭脂,以及昨日許芊芊給的胭脂一道呈上,繼而低聲道:“殿下,你給我的安妃當年用過的胭脂和皇後賞賜給許小姐的胭脂,雖然味道、色澤不同、但裏面的毒性是相同的。”

“起初,不會有任何的異樣、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一到兩年便可以見效,但是安妃娘娘的那盒胭脂顯然毒性比許小姐的那盒要來的更加猛,簡而言之,安妃娘娘的那盒胭脂,一年便可喪命,但許小姐的那盒,兩年的時間便可喪命。”

“這盒胭脂有一個大的特點,那便是用的人皮膚會越來越好,一點兒都看不出這盒胭脂裏有毒,但是這胭脂裏有一味喚脂安的藥,塗抹的人,只需三次,便可染上這種毒,滲入皮膚,埋入血,最後透入骨髓,無力回天,死後,那血都是香的。”

雖說,晏呈心裏早已有了底,可如今親耳聽見,心裏還是被狠狠的一扯。

他眼前又浮現出一個畫面。

還是前世,是一年冬。

大雪皚皚,寒風大作。

許芊芊坐在梳妝臺前,一襲鵝黃色的衣裳,在歲阖殿內赫然醒目。

她蔥白的小手執着一盒胭脂盒,指腹輕輕沾了一些胭脂印在臉上,見殿門打開,她看向銅鏡裏緩緩走進來的男人,男人一襲黑衣,冷漠陰沉,像是陰府的使者,讓人心生懼意。

許芊芊卻不怕,眼一彎,看着鏡中,舉了舉手中的胭脂盒,道:“殿下,你瞧,我今日的妝容可好看?”

女人膚白賽雪,氣質如蘭,面若桃花。

怎麽會不好看?

晏呈的視線從她的胭脂盒中收回,繼而颔首,淡聲道:“好看。”

而後,她便經常拿起那盒胭脂往自個兒的臉上抹。

他瞧了不下十次。

他有次,閑下來時,還問,“當真那麽喜歡這盒胭脂?”

許芊芊當時眼一彎,揚了揚手中的胭脂盒,輕笑道:“喜歡,可喜歡了,殿下,妾用完了,你幫妾去問問哪裏可以采買可好?妾不好意思再向皇後娘娘讨要。”

晏呈當時看着她的笑臉,颔首答應了。

可他如何知,他看着她往臉上擦胭脂,卻是變相看着她一步一步的離自己遠去?

他還在笑。

當真是摧心肝!

作者有話說:

前三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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