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月光高高挂起, 皎潔的光亮灑下。

大雪紛飛,寒風刺骨, 卷起落下的雪花在半空打了個旋兒又落在許芊芊的青色衣裳上。

街邊空蕩蕩, 沒有半個人影。

若不是街頭竄到街尾的風,還有遠處傳來的馬蹄聲給許芊芊壯膽,她幾乎要覺得自己又是大夢一場, 入了陰府。

這種陰沉、可怕的她左顧右盼,生怕自個兒一個晃神, 又是一場空幻想。

可許久後,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 青色的曳地裙被風吹的裙擺狂動,她立在原地,粉.嫩精巧的耳朵被風吹的紅了一片, 耳畔邊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仿佛方才的噠噠聲不過是她的幻聽。

空蕩蕩的街道內響起許芊芊輕輕的咳嗽聲,她咽下因咳而溢出的幾絲血腥味。

她轉身,雪地上留下了她的足跡,小巧、精致。

淺雲院的木門吱呀一聲響起,許芊芊垂下眼眸,心事重重的往裏走。

待回到了裏屋, 炭盆上的溫度從足底将她被凍僵的身體漸漸的回了暖,她像是拖着殘缺的軀殼往床榻上走, 白生生的小臉因為生病沒有氣色, 卻給她平添一絲柔和病嬌的美感。

她坐在了床榻上,側頭靠着床塌的柱子。

幾乎是她的小腦袋輕靠在床柱上的那一瞬, 院子外便響起了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沉沉、穩穩。

步伐, 由遠到近, 一步一步,不像踩在雪地上,更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的身體慢慢的直起,站起身,慢慢的往屋外走出。

當她的手觸在木門上的那一刻,窗子突然吱呀一聲響起,在她的目光下,一道身影從窗外翻越進來。

很是熟練。

許芊芊吓得搭在門把上的手滑落,手掌拍在了木門上,響起啪的一聲。

驚擾了翻窗進來的男人。

因為許芊芊夜裏睡眠淺,不喜太亮的光,屋內只點了兩盞燭火,蠟油沿着燭身往下滑,凝成了一團,玻璃罩燈下,燭火微晃,光亮映在了男人剛毅的臉上。

他的側臉剛毅,那張緊密的薄唇泛着白,毫無血色,往日薄涼的雙眸,此時正複雜,神色難辯。

她不知他是開心,還是失落,亦是...難受。

許芊芊抿了抿唇,見他額間一直冒出了細密的汗,本想質問他為何會翻進她窗子的話到了嘴邊,變成了

——“你...怎麽了?”

那個夢中,他也是這一襲暗色的盔甲。

倒在血泊中,異常顯眼。

晏呈向來悲喜不形于色,疼了、難受了、都會一個人挨着,鮮少見他會是如此死死咬牙,抓着窗棂的手也迸發了青筋,他扯了扯嘴角,竟一不小心,從嘴角裏溢出了一絲鮮血。

許芊芊的一雙桃花眼從妩媚清閑到瞬間瞪大,她腳步上前三步,又退後一步。

驀然想起那個夢,也是嘴裏吐出了鮮血,然後倒了下去。

許芊芊吓得那張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愈發的蒼白,她顫聲道:“殿下,你受傷了?”

說着,她提起裙擺,忙慌上前。

那雙玉手将晏呈扶到了床榻上坐着,她将他從頭打量到尾,當看見背後的盔甲爛了一個窟窿,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傷疤時,觸上傷口的指尖低低的顫了顫,她捂住了自己的殷桃口,驚呼道:“天爺!”

往日的柔腔軟調尾音也帶了不可思議的顫,“殿下這是在藩地受的傷?”

晏呈點了點頭,虛弱到一句話都不能說出。

許芊芊見狀,先是給他倒了一杯水,讓晏呈暖了身子,又把炭盆給挪近一些挨着他,待這一切做完,她開口道:“殿下,我這就讓人進宮告訴聖人,順便讓人去請毒砝。”

聞聲,晏呈眉頭微微一蹙,輕輕的拍了拍許芊芊的小肩膀,虛弱無力道:“別忙活了,咳咳...我不想讓父皇擔憂,明兒等天亮了,你再去宮裏将毒砝叫來,我中的劍上有毒。”

許芊芊聽見毒字,下意識的哆嗦了下。

如今子時三刻,若是進宮,聖人定然大動幹戈出宮将晏呈擡回去,這樣一來,驚動了百姓們不說,就光是一想到明日可能會傳出太子殿下從她的閨房裏擡出去的,那她的清譽還要不要了?

許芊芊思忖片刻,乖乖的應了。

晏呈适時的嘶了一聲,許芊芊忙問道:“怎麽了?”

可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個兒的關心似乎太明顯了。其實她只是想起了那個夢,他穿着同樣的盔甲,但是結局确實截然不同。

這次,他沒有倒在血泊中,而是穿着這身盔甲回到了她的身邊。

随着屋內的燭火晃動,屋外的風聲拍打着門窗,一道寒風灌入屋內,将她被沖昏了的腦袋吹涼了些後,她後知後覺自己站在他身側,挨的有些近,若有所思的退後了幾步。

還未站穩,小手便被那人的大手拍了拍,而後他無力道:“連着幾日沒上藥,你先看看,幫我處理一下傷口。”

處理傷口就意味着要将他的盔甲、外衫、內衫褪去,看見、摸得着肌膚。

許芊芊別過了頭,顯然是不願。

晏呈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眼眸裏流光微動,喉結滾動,須臾後道:“無礙,你将藥箱拿來,我自個兒來。”

說着,便解開了自己的盔甲、外衫、但光是褪去這兩件時,他都疼的滿頭大汗,手腳不便。

許芊芊若是鐵打的腸子也會看不下去。

更何況,她的心本就軟。

就在晏呈費勁扯着自個兒的內杉時,許芊芊蔥白的小手輕輕的放在了他的手背上,瓷白的臉蛋上浮現了一抹緋紅,別過臉輕聲道:“殿下,臣女來吧。”

君臣之間,她身為臣,哪能抗拒君。

許芊芊纖細的手拿起藥棉,又拿起了細布、最後拿起了藥粉、先是拿了一罐青花瓷瓶的藥水灑在了他與傷口黏合在一塊的內杉上。待肉和內杉分開後,她拿了剪刀,将內杉剪斷。

晏呈健碩、精瘦的背部便暴露了在眼下。

許芊芊不想看,卻又不得不看。

為了方便,她還上了床榻,跪坐在床榻上,他坐在床榻的邊沿。

如此一來,兩人的距離便愈發的靠近。

她輕柔的呼吸都能噴灑在他的後脖頸上,她卻看不見他緊閉的眼,還有繃緊的下額,以及握緊的拳頭。

許芊芊将藥粉撒上觸目驚心的劍口,她伸出手比劃了一下,那道傷口足足有她手那麽長,至于深度,不得而知,她咬了咬唇,輕聲道:“殿下,你...為何不在藩地多呆些日子,這個傷,應要休養才是。”

許芊芊是當真不明白。

可落在晏呈的耳朵裏,她成了明知故問,他垂眸,淡聲道:“綿綿當真不知?”

許芊芊手握着紅色的藥罐,正一抖一抖的給傷口上上藥,聞言,藥粉被她抖得多了一些,她慌亂的想要處理掉藥粉,情急之下,低下頭,對着傷口處輕輕的吹了吹,藥粉倒是被吹散了。

可晏呈的那顆心,卻被吹蕩起來了。

深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身上礙事的衣裳都褪去了,她還吹氣“勾”他,這讓他怎麽能忍?

可他卻又不得不忍。

這到底...不是那時候了,她也不是他的妻。

晏呈深吸一口氣,忍着腹部的脹熱,喉結滾動道:“回來,娶妻生子的。”

許芊芊将藥粉的罐子收起,自知他所謂的娶妻生子所謂何意,不去搭理他,将所有的東西放置回藥箱裏時,她起身,準備從床榻上下去,誰知,那小腳踩在地上時,便聽見一聲冷冽的聲音,“說了幾次了,穿鞋穿鞋,非得要病一場,才會長記性麽?”

晏呈知道她有愛赤腳踩地的習慣是在前世婚後,那段日子裏,他每看一次就念叨一次,而許芊芊向來什麽事情都依他的人,也獨獨在這件事情上,數不清次數的忤逆他,愣是一個字都不聽。

話一出,兩廂沉默了。

許芊芊丢下一句習慣了,轉身便将藥箱擱置在另一旁。

但奈何頂不住晏呈那雙追着她“穿鞋”的目光,她無奈,決定大度一回不與傷者怄氣,回返了床榻邊,想将鞋子穿上。

可小腳還沒觸到鞋子,她便被人一拉,往後一倒,就在她瞪大眼,想要尖叫的那一瞬,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檀口,而她也在同一時刻,落入了他的懷裏。

端正的坐在他的雙腿上。

他從窗子翻進來後,扯到了傷口。盡管他來這裏只是為了尋她,但傷口的疼卻不容他有其他的想法,甚至都沒好好的看看她。

如今,軟香在懷。

他看着她,細細打量下,那雙眉頭蹙起的更深。

臉色蒼白、朱唇沒有一點兒血色,抱起來也輕了許多,瘦了。

許芊芊的心咯噔一聲,心道一聲壞了!

前世,每每她小臉蒼白,身子不适時,他就是這樣,陰鸷、沉冷的盯着她,許久不說話。

只有她知道被他死死盯着的滋味有多難熬。

如今,他眼眸微微眯起,明明身負重傷,可眼底的魄力、銳利卻絲毫不減,許芊芊眼眸微顫,剛想別過頭不去看,卻被他桎梏住了尖細的下巴。

微涼的指腹貼着她細膩的肌膚。

迫使她看着他。

許芊芊被迫看着晏呈。

她黑亮亮的眸子宛如星辰璀璨,讨喜的很,可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此刻正怄着氣。

她生起氣來,最大的極限,估摸着就是板着個臉。

可她那張精致的臉蛋,哪怕板着臉,都賞心悅目。真真的是讓人想欺負。

他盯着她看了許久。

許芊芊就是不做聲。

須臾,晏呈像是敗下了陣的将軍,無可奈何,卻又心疼至極的問道:“生病了?”

作者有話說:

前三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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