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後傳
英臺派大概此生還是第一次和三大門合作,很謙遜地把自己的名字放在了後一個。琅嬛的動作何其之快,在公告發出去的第二天,江松州各個琅嬛名下的書亭就開始售賣《千金》了,并由點及面,不斷擴大銷路。
……
錢塘。
“我的姥姥,這是多長的隊啊。”闕氏一個書亭管事清晨一開門就被吓到了,不必說,這肯定是來買《千金》的。
闕氏小少主代理《千金》的部分渠道,因此錢塘的速度幾乎和琅嬛一樣快。錢塘翡不琢的讀者也很多,但管事粗略判斷了一下,這裏面應該有不少都不是原先的書迷,而是被那個“後傳”吸引過來的讀者。
其實她自己也對後傳很感興趣——向來都只聽過書迷替一本書寫外傳、後傳,文修自己寫的話,一般都是續作,還是頭一回聽說翡不琢這種附加在正文後面的形式。
這次《後傳》的說頭一套一套的,每套書裏都有十二張繡像,但裏面會随機有一張有金墨描邊,管事弄不清為什麽要這樣設置,難不成讀者還會因為這個再買一套嗎?
不過那繡像确實很吸引人,管事看了,只覺得精美無比。和一般繡像小說不同,這些人物是獨立的一張張硬紙片,印刷仔細,且都有顏色,淡雅清新,給出的宣傳簡報上還特意說“可作為書簽,夾在紙頁中使用”……
啧,只是換了個紙,頓時感覺用途都變多了。
更別提那些輿圖、人物小傳……哪個讀者不想多從文修那裏了解一點自己喜歡的人物的消息?
全套的價格比起一般的書冊是貴了一些,但也沒貴太多,看裏面的新內容,多值。
據說這些都是翡不琢先生的提議,先生在商業經上也頗有道行啊。
管事喊了句“開售!”,等待的人們便立刻七嘴八舌地開口:
“我來一套《千金》……”
“買上下全冊可以贈後傳,是這樣吧?”
“我已經有一本上冊了……哎呀,怎麽封皮都變漂亮了!算了,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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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全套真的有贈冊嗎?……”
書冊流水一樣地賣出去,讀者們的問題數不勝數,管事忙成陀螺,說得口幹舌燥,一上午過去,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
……
揚州。
此地翡不琢的讀者群體還沒鋪開,因此只在城中的兩家書亭有售,一家琅嬛、一家別派的。
能在頭天趕來的,那都是忠實書迷了,乍一看隊伍也排了百十人,頗為壯觀。
“這是哪家文修賣新書了?翡不琢,诶這不是那個……那個琅嬛的魁首?”
有行人好奇駐足,看着書亭外貼的簡報,“外傳,嗬,還有繡像贈張?聽起來真新鮮。”
有些行人來了興趣,便也排進了隊伍裏。大雅尤尚書風,有時候哪怕是沒聽過的文修,一時興起買一本書回家也是正常的事。
別的不說,這書封買回家擺着就賞心悅目。
另一條街的書亭也是同樣狀況,隊伍漸長,引人注目——姜三娘今日一上街,就注意到了這個不同。
姜三娘今年十四歲,目前是琅嬛慈濟堂的一名孤女。
今日琅嬛小書院休沐,她便得空出去尋找活計。她的上一份活兒是書亭打雜的下手,但那書亭的老板娘說自己也要去做輯書修,便将書亭退了,新來的老板嫌棄她是只有十四,又是個女孩,便不與她續約。
揚州城富裕,但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還是很難找到活計。店主們收女夥計,都喜歡收家世清白的平民女子,而孤女一聽上去就不穩定,且她還年歲這麽小。
姜三娘兩年前第一次出門找活計的時候,只有一個男人說可以收她,讓她幹的活叫作什麽“瘦馬”……而她回去與堂主說了這件事後,堂主摸摸她的頭,沒說什麽,但第二日便上報官府與玄靈閣,抄家夥去把那個男人以及他的同夥抓了起來。
“在我大雅,還敢做這等營生!”
姜三娘自此便知道這是個不好的東西,出門多了幾分警惕。
其實在慈濟堂吃住從不短缺,但她卻總是想多賺點錢——反正上學也沒什麽意思。她十五歲結業之後肯定是不再繼續學的,不如早點找個謀生手段。
她站在路邊看了一會兒,摸了下懷裏的自陳書,猶豫要不要去找書亭店主自薦。
“阿娘,我想要的就是這個!”
有個小姑娘扯着娘親過來,興奮地介紹。她娘親說:“你現在才多點大,能看得懂字嗎?”
小姑娘:“但是這本書長得好看嘛——”
那位娘親看了一眼,忽然道:“咦,這文修好像是那個寫《二小姐》的翡不琢……”
她像是來了興趣,思考片刻,便也帶着小姑娘排進了長隊裏。
翡不琢?
姜三娘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她向來不關注小說話本,對不上號。她看得有點羨慕那小女孩,不由得上前幾步,貼着琉璃窗往裏看。
那本書裝幀的确十分精美……不,她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兩本,後面還夾着一本更薄的冊子。三本用一道漂亮的镂空雕花腰封束了起來,封皮也與她見過的書不同,紙質偏硬,且十分光滑,似乎是可以防水的。
封皮上有一個彩色的繡像仙子,只是那仙子不知為何,留着一頭短發,看起來很怪異。
姜三娘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她十二歲剛來慈濟堂時,頭發也是這樣的。
鸨母将她養大,慈濟堂卻“威逼利誘”低價将這一批女孩子贖走了,于是鸨母便罵她們沒良心。她不知道怎麽做,就學着那些戲本子裏唱的,将頭發割還給她了。
……小孩子的想法真是難以揣度,現在要姜三娘說,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舉動。當時堂主看見都被她驚呆了,後來進了慈濟堂後,有很多人嘲笑她,說這是“罪人的頭發”,然後被她挨個揍了回去。
現在三年過去,頭發已經長回來,但當時那種被議論的感覺還萦繞在她腦海裏。
這個書裏的女主角,又是為什麽要割發?
姜三娘挪動到書攤前,翻了幾頁書亭老板用作展示的本子,看到女主角的名字叫“柳玉釵”。
啊……她聽過的。上個月慈濟堂裏戲班子來唱的《真假千金》,裏面的那個仙子就叫這個。但是當時的戲裏,這個真千金并非是短發。
而且這些字,她幾乎都能看懂,也能理解意思。真神奇,她在書院裏總是學得最慢的那一個,入學太晚,很多東西都聽得雲山霧繞,也因此更讨厭聽課,年紀不大就出來找活計。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讀書。但是……
姜三娘看了看售價,意外地發現不算太高,但對于她來說還是有點貴價。她握緊了袖子裏的荷包,心裏掙紮了半晌,往後走排在了那對母女後面。
這一排就是半個時辰
隊伍緩慢挪動,姜三娘忽然有點後悔,可又舍不得走。終于到她,書亭主慣例問:“你要什麽?”
姜三娘橫下心,指向那本《千金登仙》,再點了點自己的喉嚨,比了個手勢,從荷包裏數出錢來。
書亭主愣了一下,很快把書遞給她,心裏不由閃過一句話:這麽玉雪可愛的小姑娘,竟是個啞巴……
——這就是姜三娘時常被各個店主拒絕的另一個原因了。
本來看她生得好看,做個小二之類的也不錯,但不會說話,就只能打掃衛生,做做苦工了。
而姜三娘不喜歡讀書上學,很難說是不是也有啞巴的因素。
雖然事實上,修煉的文字并不拘泥于形式,但民間會有一種說法,覺得啞、瞎、聾等是天生不被倉颉神和文仙親近的證明,要不然怎麽會比旁人少幾種接觸文字的辦法呢?
連那個鸨母都懶得教她寫字,明明她為了讓其他姑娘“賣的高價一點”,會教導一些詩書的。
堂主三番五次勸她好好念書,姜三娘每次都充耳不聞,好像這樣就可以說自己只是“不喜歡”,而非“不配學”。
姜三娘抱着書跑開,心跳得咚咚響。她拆開了腰封,夾頁裏一張金色描邊的繡像掉了出來。
——那短發的仙裙少女望着她,身後是金色雲海,眼中是無邊劍意。
姜三娘摸了摸墨字,心神有些恍然。
這麽漂亮的書,是她的了。她買的第一本書,花了她好多錢啊……
翡不琢。姜三娘在心裏惡狠狠地想,如果不好看,以後就讨厭這個文修!
皖州績溪,銀杏樓。
“道友,你的金紙是哪個角色?”
“我是柳妹!哈哈哈哈,我一次就買到了!”
“可恨,我已經有三張金紙都是劍客少年了……”
“我想集齊十二張金繡像,有沒有道友願意交換的?出價我來買也行!”
銀杏樓的都是資深書友兼不差錢的豪客,他們在發現了金紙之後,立刻就興奮起來,有不少人都立志要湊齊十二張。只可惜,現在有錢也沒用,因為皖州許多書亭都已經賣脫銷了。
沈瑜下手快,一次性就買了三十本,幸運地湊齊了。金光閃閃的一排擺出來,分外壯觀。他自豪地扇着扇子:“不瞞你說,其實我還有兩張柳妹!”
而後便享受地沐浴着衆人豔羨的視線。
沈若伊今日休沐,出了家門便直奔銀杏樓:“哥!書買了嗎?”
沈瑜把書推給她,沈若伊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連封皮都沒來得及仔細看。她對正文了若指掌,直奔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