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烏淳最終還是松開了許時耀,和對方緊挨着坐在一起。
盡管許時耀剛才那一句話讓烏淳放心了一些,但是心裏還是有一些擔憂,而且缺了一根樹枝的松樹此刻看起來有些滑稽,烏淳繞過樹幹伸手去摸了摸那處斷裂的地方,心裏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對不起啊。”烏淳小聲嘀咕道,可能是因為許時耀的原因,對于這棵樹的損傷,烏淳格外的心疼。
“過來。”
身後徐許時耀平淡的聲音響起,烏淳剛一轉身,餘光就撇到一束光,他急忙回頭看,就看到剛才斷裂的那個位置,又重新長出了一根分支,跟之前的沒什麽兩樣。
烏淳驚訝地瞪大雙眼,嘴巴微張,雖說對方有能力做到這樣,但是親眼看到,烏淳內心還是難掩震撼。
烏淳看了看被自己坐斷的殘枝,此刻已經瞬間枯萎,從原先光滑的樹枝變成了醜陋的幹柴,即使明天有人看到,也不會想到是從這棵樹上折斷的。
算了,烏淳轉念一想,還是明天送給王婆婆,就當…
烏淳又轉頭看向許時耀,嘴角微微上揚。
就當自己代替許時耀,送給自己奶奶的禮物。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了嗎?”烏淳湊上前,他發現,只要自己不說話,對方真就像塊木頭一樣,對你愛答不理,就連有時候看你一眼,說不定都是對方心情好的賞賜,要想打破這安靜的氛圍,就必須烏淳主動出擊。
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臉皮厚一些,哪怕對方并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也要硬着頭皮貼上去。
和鬼交流,就得這樣。
果然,在烏淳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對方輕微地搖了搖頭。
“你除了95年這個年份,其他還記得什麽?”烏淳繼續問道。
“沒有。”對方這次終于不再是簡單地搖頭,送算說了一句話,“陽間我的記憶只能留存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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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這句話,差點又讓烏淳摔了下去。
一天?
魚的記憶嗎?
“不是,那你的意思是午夜十二點過後,你就會忘記這一天裏陽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陽間的人?”
對方點點頭。
“那你是怎麽記住95年這個年份的,還有我,我呢?”
烏淳明顯着急起來,他能感覺到對方記得自己,不是每天新認識自己,而是自從他出現在對方面前,對方就記了下來,“你不記得昨天的我嗎?”
連烏淳都沒察覺到,自己的語氣竟然變得委屈。
許時耀終于肯扭過頭來看他一眼,雙眼在烏淳那張他看不懂的情緒的臉上打量了好久,才緩緩開口問道,“你不怕我嗎?”
他似乎有些不解?
“為什麽要怕你。”烏淳更是一頭霧水,面前這張臉,除了白的不像正常人以外,其他只有讓人看到犯花癡的地步。
“我是鬼。”
又是這三個字,烏淳生氣地往下拽了拽衣角,小聲嘀咕道,“我看你也就這三個字記得清楚,這都來來回回重複幾次了。”
“什麽?”
頭頂平淡地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烏淳立即擺擺手,臉上重新洋溢起笑容,“沒什麽,哦,你是鬼。”烏淳說着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猛地湊到許時耀跟前,發頂恰好碰到許時耀的下巴,即使對方往後退縮身子的幅度很小,還是被烏淳抓住了這一細微的動作。
長得好看的鬼,恐怖度降低百分之五十,幫自己的鬼恐怖度降百分之二十,會被自己吓到,恐怖度将為零。
烏淳嘴角輕輕上揚,故作誇張道,“那你來吃我啊。”
對方給出的反應估計也是沒料到自己會是這個反應,烏淳只見許時耀故作鎮定的別過眼神,那一瞬間,烏淳捕捉到了對方眼神裏微小的不知所措。
“那如果說我記得你叫什麽呢?”烏淳開心地說道,兩條懸在半空中的腿蕩來蕩去。
“什麽?”
烏淳餘光瞥了許時耀一眼,明明比誰都想知道,結果卻非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烏淳突然不想那麽快告訴他,他故作樣子的咳嗽了兩聲,“想讓我告訴你,這得有條件吧。”
身旁突然安靜了下來,盡管之前也很安靜,但這次安靜明顯跟之前不一樣,最明顯的感覺就是烏淳覺得周圍沒那麽涼了。
烏淳轉過頭去,發現身邊早就空空如也,許時耀正站在樹的下方背着雙手看着自己。
烏淳感覺這棵樹枝已經發生了明顯的彎曲,随時都會斷裂。
烏淳二話不說抱緊樹幹,氣勢立馬弱了下來,“我錯了,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烏淳算是明白了,就不能跟鬼耍賴皮,對方能力大,自己是真比不了。
“你趕緊上來,或者你放我下去。”
此刻的烏淳已經完全忽略了自己有下去的這個能力,他就像是被試了咒一樣,困在了這棵樹上,而施咒者,正是他自己。
“說。”
涼意感襲來,烏淳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許時耀。”
烏淳說着,手還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就在這時眼前突然閃過一道淡綠色的光,烏淳看過去,就看到自己面前正飄着一塊樹皮,就像此刻自己所在的松樹的樹皮一樣,樹皮上零零散散寫了幾個字。
烏淳能看到最開頭那幾句就記錄了95年這個年份,除了年份之外,烏淳還看到一句話——守在這,守住這片松樹林,不能離開。
這或許是對方在某一天記憶要消散時寫下來的一句話,這張樹皮上記錄的或許都是對方認為重要的事情。
烏淳往下看去,沒想到能那麽快看到自己的名字,幾乎就排在上面那句話下面。
——烏淳,肩上火太弱,無法抵擋邪祟,在他身上放了一顆含有自己精力的松果,可以代替肩上火的作用,只是對方能觸碰到我,五年來第一次有人能與我直接接觸,身份存疑。
——烏淳,不是鬼。
——烏淳,很吵。
正親眼目睹這句話被寫在上面的烏淳:“……”
“我很吵嗎?”他側頭問道,對于許時耀曾懷疑他是鬼這件事
對方沒有搭理他,繼續專心致志地忙着自己的事情,烏淳轉過頭去,卻發現對方已經換了一張樹皮,那張樹皮上只有一個問句——我是誰?
而此刻,許時耀正在給那個問題寫上正确的答案——許時耀。
看到這裏時,烏淳的內心又被堵了一道,很不舒服,一開始烏淳還以為對方是明确自己為什麽在堅守,有記憶的守護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幸福的。
只是現在看來,許時耀什麽都不知道,他早就忘記了山下曾經的親人,只是通過這種笨拙的方式來不停地提醒後來不斷失憶的自己:無論如何,守下去,不能離開。
從95年那個年份直接跳到了自己身上,看來這五年來,這來來往往的經過許時耀身邊的人對他來說都是過眼雲煙,路過了,忘記了,包括許時耀的奶奶。
烏淳眼眶突然一熱,他急忙側過頭去,卻還是晚了一步,眼淚率先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還有嗎?”
“啊?”烏淳急忙擦去眼淚,開口說話時,聲音還是有一絲顫抖,“當然還有。”他努力擠出一副笑容,看着許時耀,“我知道很多呢,我慢慢告訴你。”
烏淳剛想開口說話,就看到對方突然擡起手,一會兒,他慌張地看向夜空,只是今晚的夜空太差了,烏雲密布,月亮和星星都躲在烏雲後面。
突然,烏淳見許時耀急忙換回剛才那張樹皮,在那句很吵底下又加了一句話——烏淳,正在告訴我是誰。
緊接着,烏淳看到許時耀雙眼緊閉,等眼睛再次睜開看到烏淳時,對方眼裏的疑惑讓烏淳反應過來。
時間到了,他忘記了…
烏淳有些難過,那張綠色的樹皮還在散發着淡淡的光。
“看到了嗎?”烏淳指着上面那幾個字,對許時耀說道,“你不記得沒關系,它替你記得,我也替你記得,我們是朋友。”
“朋友?”對方臉上閃過一瞬間疑惑,似乎沒明白這兩個字的具體含義,半響,他又重複道,“我是鬼。”
烏淳:“……”
他算是明白了,對方為什麽老是說這句話。
“許時耀!”烏淳現在很生氣,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拽着許時耀的胳膊說道,“我說你寫,烏淳,是我的朋友,他知道我是鬼,他不怕我。”
對方還是不為所動地看着他。
“哎呀!”烏淳氣憤地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兩條腿,指着那張樹皮上的字對許時耀說道,“你看你自己留下來的,我還能騙你不成?猶豫什麽,趕緊寫啊,我是真的不想聽你每天跟我重複一遍我是鬼這三個字了!”
在許時耀的不懈堅持下,對方總算是在那張樹皮上寫下了自己想要留下的話。
以後自己要每天午夜十二點時,盯着對方寫這一天的自己,烏淳心裏如是想。
他剛下了這個決定,就看到許時耀又換回那個已經寫了自己名字的樹皮,看到上面許時耀三個字時,扭頭看向烏淳,“告訴我。”
烏淳看到下面緊接着的第二個問題——我為什麽要在守在這…
烏淳扭頭看向許時耀,就在這時,對方也側過頭來,四目相對那一剎那,烏淳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祈求。
即使他沒有說,烏淳依舊能察覺出:他想知道。
烏淳盯着那雙眼看了很久,他無意識地問出了這樣一句話,“如果我說不知道,你還會守下去嗎?”
過了一會兒,烏淳聽到一句無比堅定地回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