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晚似乎又冷了起來。

剛下過雨的天氣比起平時本來就要涼爽不少,烏淳出門時,還特意加了一件外套,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氣溫像是突然降了下來。

“怎麽突然那麽冷。”

烏淳下意識地說了出來,然後就感覺身旁一空,烏淳扭頭時,就發現許時耀已經坐到了離自己很遠的位置。

對方似乎是沒有重量,即使是一根很細的樹枝,許時耀坐上去,也絲毫不見變化。

“我是鬼。”

烏淳:“……”

這句話還沒完沒了了?

烏淳剛想假裝生氣以下,結果就又聽到許時耀說。

“鬼陰寒。”

烏淳剛要上來的埋怨頓時煙消雲散,傳聞中“鬼”都是從地下至陰至寒之處走來,烏淳突然想起上次抱着這棵松樹時,整個人就像抱了一塊冰塊那樣涼爽。

只是那個時候天氣炎熱,此時許時耀身上的涼意來說剛好可以緩解炎熱的天氣。

一場雨過後,原先的炎熱一股腦轟散而去,此刻在與許時耀坐在一起,對方身上所散發的涼意,自然就會讓人覺得有些冷。

現在估計是淩晨某個時間段,氣溫最低的時候。

烏淳也就從一開始只是感覺有些涼意到慢慢感覺有些寒冷,以至于他必須和許時耀分開坐。

人即使想擁抱鬼,也是有時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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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淳看着坐在樹枝另一端的許時耀,對方那一頭長發披在肩上,剛好擋住側臉,烏淳只看得見對方高挺的鼻梁。

寂靜的夜晚裏,許時耀即使身穿白衣,卻能非常融洽地融入到黑夜當中,一眼看去,有一種孤寂的美。

每天零點準時清空當天所有的記憶,陽間的人或事無法記住,陰間的鬼混卻大都在七天以後踏入了輪回,未曾在他身邊停留。

烏淳眼裏,許時眼就像是一塊白板,白天被不同的人寫得慢慢的,夜晚一到,随便一擦,又回歸到最初的狀态,他的世界裏,只認識他自己。

“一定很難熬吧。”烏淳濕了眼眶,嘴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五年不明原因的守候,辛苦了。”

許時耀微微低下了頭,并沒有說話。

“許時耀。”烏淳用袖口擦去眼角的眼淚,開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不能哭,烏淳內心勸自己,他緩緩呼出一口氣,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繼續對許時耀說道,“接下來的話我可只說一遍,你要記好了。”

對方依舊沒有回答他,但烏淳看到,面前那張記錄許時耀記憶的樹皮微微亮了亮。

烏淳揚起嘴角,仔細捋了一下思路,他擡頭看了眼漆黑的夜空,長舒一口氣,才緩緩開口說道。

烏淳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從頭到尾非常詳細地說了出來,一開始烏淳還擔心一下子全說出來會不會刺激到許時耀,後來又轉念一想,現在瞞着他,估計才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許時耀,你不要一直強調自己是鬼,鬼只是一個身份,而你還有另一個身份,十裏村所有村民的英雄,知道嗎?”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漆黑的夜晚,烏淳根本無法捕捉到對方臉上具體是什麽表情。

只是從烏淳一開始說,對方就一直微微低着頭,整個人就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一樣,一動不動。

估計需要時間去消化這麽多消息吧。

“許時耀你知道嗎?那天我去見村長,村長說你小時候在這個村子長大,村子裏的人對你都很好,當時你考上大學,所有人都為你開心,而且在背後商量着給你辦一個驚喜的慶功宴,你很愛這個村子,還有你的奶奶,許時耀,這個村子裏你還有個至親的人,所以你知道你守在這的原因了嗎?盡自己最大努力,守護自己所愛之人。”

烏淳一口氣說了那麽多,他無法猜測對方此刻是什麽心情,聽到這麽多會不會難過。

在自己的大好年華,正背着理想抱負踏上征程時,一場意外卻奪走了自己的生命,這放在誰身上,估計都會有一些不甘吧。

許時耀對山下那片土地一定充滿了熱愛,否則怎會舍棄踏入輪回的機會,忍受着每天失憶的痛苦,守在這裏。

因為愛而守護,這就是烏淳給出的答案。

而此刻,烏淳恰巧剛收到眼前閃過一陣光,他擡頭,就看到對方在那個問題的下面,給出了答案——為愛守護。

“親人?”

“對。”聽到許時耀的疑問,烏淳從樹上滑下來,不顧腳上什麽都沒穿,踩在濘泥的土地上,往前走了幾步,指着前方說,“就是這個方向的山下面第一戶人家,門前有一棵很大的樹,白天她就會坐在樹下望着你這個反向,你站高一點肯定能看到,那是你長大的地方,你的奶奶。”

每天都在等你回家…

烏淳将這句話咽了下去,對方今天晚上已經接受了太多的消息,而且烏淳感覺,這一句話,或者比前面那些,殺傷力都大。

再等等吧…

烏淳笑着看着許時耀,他看到對方輕而易舉地踩在松樹枝上,雙手再一次背在身後。

烏淳走了過去,他站在樹下,擡頭望向許時耀。

“她好嗎?”

“很好!”烏淳立即回答道,“村裏人都特別照顧她,我每天也會去看她的。陪她聊聊天。”

就在烏淳說完這一句話那一剎那,仿佛看到許時耀的嘴角似乎動了動。

是笑了嗎?

烏淳笑着看着他,雙手不自覺像他那樣子背在身後。

是笑了吧。烏淳內心想到。

對方垂下眼眸那一刻,烏淳發覺,那雙眸子裏原先摻雜的那點飄忽不定和迷茫終于消失了。

不再迷茫,依舊堅定,偶爾柔情。

烏淳仿佛看到了十八歲時意氣風發的許時耀。

“謝謝。”

“不用謝!”烏淳說着,又抱着樹幹爬了上去,他坐在樹枝的另一端,看到許時耀繼續在那張樹皮上,将自己今晚說得事情記錄下來了一個大概。

從今天開始,許時耀的記憶庫不再是一片空白,即使他的大腦依舊在每天零點清零,而在清零後,許時耀依舊能從自己親手寫下的文字裏面,獲取自己所有的記憶。

“為什麽你們的記憶只能留存一天?”烏淳還是将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怪不得之前自己看得鬼故事當中的鬼都是六親不認,連自己的親人朋友都下得去手,看來不是他們心狠,而是他們根本記不住。

對于他們而言,除了他們自己,其他所有人都是陌生人。

“七天後若沒踏入輪回就會這樣。”

原來如此。

這樣看來鬼似乎不會有自己的意識,死後七天內大多還保留着活着的時候的意識,只是想着回家,七天後便奔向新生,大概也只有許時耀這種,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內踏入輪回,腦海裏殘留的陽間記憶漸漸消失後,就會變成日子即過即忘的樣子。

即使聽起來有些悲傷,烏淳此時此刻很想起身高歌一曲,他數了數自己兩個手的手指頭,對方這一次說了整整十三個字,對于他們之間的交流來說,算是很大一個進步。

“你該回去了。”

已經是半夜,往常這個時候烏淳早就進入了甜美的夢想,但此刻烏淳一點睡意都沒有,感覺還可以繼續坐會,太陽一出來,許時耀就又要躲回在松樹中,兩個人若是想見面,烏淳就必須犧牲掉自己的睡覺時間。

畢竟他少睡一會沒什麽大礙,但許時耀站在光下,或許就會魂飛魄散。

“我還不困。”烏淳說道,嘴裏那句“還可以繼續待會兒”還沒說出口,只感覺臉前突然吹過一陣風,烏淳的雙眼皮開始不受控制黏合在一起,烏淳意識散去,漸漸閉上了雙眼。

再次醒來時,陽光已經照入了室內,外面雨過天晴,天邊出現了一道彩虹。

烏淳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外公家的床上。

外公吆喝雞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烏淳揉了揉雙眼,可能是昨晚哭得次數有點多,眼皮有些發脹,烏淳跑下床找了面鏡子一看,右眼皮果然輕微腫了起來,有些微紅。

“淳淳起來了。”

烏淳轉身,看到外公端着玉米粒走了進來,他笑着喊了聲,“外公。”

“不聽話,昨晚不是說讓你早睡嗎?跑到門外面幹啥?還在外面睡着了,幸虧我中途不放心回來看看,要不然昨晚你得喂一晚上蚊子。”老頭子說着往烏淳臉前湊了湊,看到烏淳微微紅腫的眼眶,立即心疼道,“你看看,你看看,這眼皮還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你等着,外公去給你找點東西搓一搓。”

說着老頭子急忙放下手裏的玉米,轉身鑽進了自己屋裏。

烏淳用手輕輕碰了碰那塊腫起來的地方,除了有些脹沒什麽感覺,應該不是蚊蟲叮咬。

況且昨晚許時耀将自己弄暈了送回來,肯定會想辦法不讓自己喂蚊子。

不過烏淳一想到自己是用這種方式被送了回來,心裏還是很氣!

一會兒一定要去讨個說法。

……

吃完早飯後,外公依舊趕去那家人幫忙,烏淳走着走着就又到了山底。

烏淳在山腳下徘徊了兩個來回才爬了上去,那棵松樹就在那裏,來來往往路過的人或許會被樹的顏值吸引一下目光,但絕對不會想到裏面住了一個英雄。

烏淳學着對方的樣子,背着雙手圍着樹轉了兩圈,裝腔作勢道,“我跟你說哦,許時耀,下次你要是在不經過我的允許就把我弄暈送回去,我就…我就…”

烏淳想了半天,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拿對方怎麽樣。

實力懸殊太大,對方有特殊能力加成,自己只有被欺負的份。

烏淳堵了嘟嘴,內心很不服氣。

“你不能這麽欺負人嘛!我要是困了不用你說我也會回去的。”烏淳決定跟他講道理,“我不困你把我搞暈了,都沒經過我同意,這也太霸道了吧。”

說着烏淳的語氣竟然漸漸委屈了起來,他索性搬來一塊石頭,在松樹一旁坐了下來。

天氣即使青了起來,氣溫卻沒跟着回升上來。

烏淳今天出來又特意換了一件更厚的衣服,此刻就覺得還好,他撿起地上的石子,抛起又接在手中,繼續敘敘叨。

“我跟你說我還知道你小時候很多事呢,你要是再這樣欺負我,我就不告訴你了。”

烏淳決定以後每天都去王婆婆那邊待一個小時,要将所有關于許時耀的事情都聽個遍,一是烏淳想承擔許時耀記憶傳輸帶這個角色,二是就目前情況來看,或許還可以當個法寶用一用。

烏淳說着眼神撇到前面不遠處光禿禿的地方,那個地方烏淳記得是樹剛被種下就被人拔了出來,許時耀有吓走偷偷砍伐樹木的人的能力,卻無法将被拔出的樹木再次栽種回去,也就只能任由那個地方空着。

“你說我在這種樹怎麽樣?”

烏淳起身,走到那塊光禿的地方,剛下過雨,土地還算松軟,而且這裏幾乎每棵松樹下面,都冒出來一兩棵小樹苗,可以挖出來,栽種到別的地方。

“等我回家找個工具,馬上回來,我要給這座山改頭換面!”

烏淳說着,拔腿就往山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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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毛豆:

哈哈哈哈哈哈沒有什麽比剛開文就又被老師安排的痛苦了,哈哈哈哈哈,不知道要忙幾天,就先把稿子都放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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