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酸麻無力的四肢讓烏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肩膀擔扁擔那個位置,盡管許時耀幫烏淳緩解了一下疼痛,第二天那地方還是微微紅腫了起來。

“都說了你第一次幹這些活肯定不行,還死活不讓外公去幫,你看看你這肩膀。”

下一秒,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烏淳腫起來的地方被貼上了一貼膏藥。

“三天別幹重活了。”

“不行的。”烏淳掙紮着從床上爬了起來,腳趾昨天磨出了泡,現在更是一副不堪入目的樣子,烏淳的皮膚本就白嫩,很小的傷口在他身上都會格外顯眼。

疼痛使烏淳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才繼續對外公說道,“那菜苗種下去,還得澆水,要不然就白忙活了。”

“放心吧,你外公我找人給你打點好了,不用擔心你那幾顆菜。”

烏淳能感覺出來,在外公眼裏,自己種那些菜只是一時新鮮,也沒指望他能在那種地方将菜種活,或許外公覺得,自己只是一時興起,興奮勁過了後,就會将這些事情抛之腦後,如此,他也願意陪着自己鬧騰。

可事實不是這樣的。

烏淳的內心,是真的希望十裏山的每一寸土地最後都會變成綠色,更希望十裏村的人,也會主動去守護這片綠色。

雖說除了自己之外,不曾有人能夠與許時耀交流,但如果是那個樣子,當所有人都在為一個目标努力奮鬥時,即使是陰陽相隔無法相會,烏淳也覺的,許時耀也不至于那麽孤獨。

不只是孤獨,還有積攢了五年的無奈。

因為一句話,對方能在山上獨自堅守五年,可山下的人,或許還是會有大部分人記得“許時耀”這個名字,但也就僅限于記得而已。

烏淳望向窗外,日頭已經落了下去,天馬上就要黑了。

“我還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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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淳忍着疼痛下床,十裏山是一定要去的,天黑時,許時耀一定會站在那棵松樹下,等着自己。

“淳淳啊,你這天天晚上往外跑,幹啥去啊,現在身體這個樣子了也要去。”外公不放心地跟了出來,說着順便鎖上了大門,“這樣,外公陪你去你看好不好。”

“外公。”烏淳無奈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外公,苦口婆心勸說道,“我已經十八了,不是處處都要你照顧的小孩子了,你晚上不是還有事嗎?再說我媽媽讓我過來不就是嫌我只會死讀書,讓我體驗一下生活,你別擔心,我晚上絕對完好無損的回來。”

……

廢了将近十分鐘的口舌,烏淳總算是勸下了外公,一個人踏上了去十裏山的路。

往常十幾分鐘的路程烏淳今天走了二十多分鐘才到。

到達那棵松樹跟前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烏淳先是去自己的小菜園那裏轉了一圈,菜苗存活下來的有不少,且剛被澆過水,看起來還有些精神氣。

“不錯,不錯。”烏淳甚是滿意,像老父親一樣念叨道,“都快快長大,可別辜負了我對你們的期望!”

正說着,烏淳就感覺身後傳來一陣涼意。

烏淳急忙起身回頭,就看到許時耀背着雙手站在自己身後。

“怎麽出來那麽早?”烏淳問道,快速眨了眨眼,站在這裏,依稀能看到十裏山那邊被日落染紅的山頂,烏淳本能性地擋在許時耀跟前。

“這個光不會傷害到我?”

烏淳一頓,回頭問道,“為什麽?”

記得前幾天烏淳還從對方嘴裏得知,對方出現的時間,必須是月亮代替太陽之後,哪怕是現在這樣也不行。

鬼是不能見光的,哪怕一點殘存都不行。

結果短短幾天,對方又忽然換了一個說法。

“我也不知道。”許時耀繞到烏淳身邊,看着遠處被染紅的山頂,嘴角也跟着染上了一絲笑意,第一次在太陽光還未完全散去時從松樹裏出來,許時耀伸出右手,手掌做出半握拳的姿勢,殘光像是被他握在掌心,第一次與光近距離接觸。

“好像認識你之後,就是這樣了。”許時耀說着轉身看向烏淳,“我也在找原因。”

烏淳不語,目不轉睛地看着許時耀,還是不一樣的,烏淳一直不想把許時耀當鬼來看,只是對方站在“光”下時,病态的膚色更為明顯。

哪有一個正常人的皮膚會白成這個樣子,還是一副死氣沉沉地白。

若是不看許時耀那雙眼睛,他的身上,毫無生命氣息可言,不是生命,卻比任何生命都比烏淳動容。

“一起看日落嗎?”烏淳笑着問道。

話音剛落,烏淳就感覺自己雙腳離地,等回過神來時,烏淳已經坐在了松樹枝上,眼前的松樹像是得到了誰的指令一樣,松樹枝分分散開,讓出一條寬闊的視線。

緊接着,烏淳聽到許時耀肯定的回答,“好。”

……

烏淳第一次正經看日落,前些年因為學業的原因,烏淳的生活幾乎是家裏學校一條直線。

“我還是第一次看日落。”烏淳笑着說道,“我家那邊很少看到這樣的景象,我平時在家裏會喜歡看一些報刊,學校門口有一個報亭,每周都會出新刊物,我每周都會去買,每次我最喜歡的就是各地風景這一版塊了。”淳說着,側頭看了許時耀一眼,卻發現對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烏淳手在許時耀面前晃了晃,“在想什麽?”

“沒什麽。”曉螢蒸呖

對方嘴上這樣說着,眼神裏複雜的感情色彩卻一點都沒散去。

“我只是在想,你說得外面是什麽樣子。”

烏淳一愣,随即有些心疼地問道,“你只知道這個地方嗎?”

許時耀點點頭。

也是,死後的五年裏許時耀一直守在這個地方,生前的記憶早就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将自己困在了這個地方,選擇了一棵能看清整個十裏村的樹,從那以後,對方目光所及之處,就是整個十裏山。

若是換做常人,烏淳此刻肯定會一把攬過對方的肩膀,然後笑着說道,“這有什麽,以後我帶你出去玩。”

只是說這句話的對象換成許時耀時,烏淳只有無奈。

随着與許時耀的近一步相處,這種無奈感越發明顯。

可能是因為樹皮上記錄的瑣事的原因,也可能自己是許時耀唯一可以交談的人,對方在和自己交流時,不再像一開始那麽拘謹和拒人于千裏之外。

他們的關系在變得親近,只是越親近後,烏淳的心裏的情緒越複雜。

對于許時耀,烏淳內心摻雜了太多情緒,從一開始的敬佩到現在,烏淳覺得,敬佩依然有,只是不知什麽時候,心疼占據了主導地位。

烏淳心疼許時耀。

而大多數時候,烏淳能做的少之又少,就比如現在,烏淳甚至無法說出一句安慰的話語。

“你有想過離開這個地方嗎?”

許時耀點點頭。

“什麽時候?”

這一次,許時耀沒有立即回答他。

烏淳也不急,就那麽仰頭靜靜地看着他,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烏淳看到許時耀喉結動了動。

“等這個地方不再需要我的時候。”

烏淳再一次不受控制濕了眼眶,他的眼淚像是聽到指令一樣,瞬間一湧而下。

“怎麽了?”許時耀側過身擔憂地問道。

“沒什麽。”烏淳急忙擦去眼淚,卻發現眼淚越擦越多,最後他索性額頭抵在許時耀肩膀上,低聲抽泣了起來。

烏淳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除了委屈,還有一些氣憤。

甚至在許時耀說出那句話時,烏淳差點沒忍住說出“走吧,不要管這裏了。”

幸好,烏淳沒有你将這句話說出口。

這裏是許時耀即使失憶也要拼命守護的地方,除了許時耀自己,沒有人能替他做決定。

只是五年過去了…

許時耀還要等幾年,才會被不需要。

“要是大家能自發保護樹木就好了。”

如果居住在這裏的人會有意識的去保護這片松林,或許許時耀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只是目前這種情況看來,別說保護,能不去破壞都很難做到。

“有變好的。”許時耀突然伸手,安撫性地揉了一下烏淳的後腦勺。

毫不誇張地說,那一刻,烏淳全身就像是有電流走過,他急忙從許時耀身上移開。

“會變好的。”對方看着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或許随着時間的增長,情況會慢慢好轉,只是那樣的話,時間太漫長。

烏淳第一次覺得,除了種樹以外,自己要離開這座山之外,去做點什麽。

“你說我去給村裏的人宣傳呢?”

這裏人的保護樹木的意識太過薄弱,若是主動去給他們攝入這些知識呢?

情況會不會好一點。

烏淳大致想了一下十裏村自己接觸過得幾個人,大多都很好說話,而且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将“文化人”擡到一個過高的地位。

烏淳有時覺得,自己尤其是自己的母親,無意之中說出的一句話,會被這裏的人當成真理一樣看待。

他們總是會說,“她是老師,肯定比咱懂得多。聽她的就對了。”

“人家這娃娃馬上就要讀大學了,肚子裏的文化墨水多着呢,比咱懂。”

“我去給他們講,挨家挨戶,告訴他們砍伐樹木的危害,以前他們或許知道那麽一點,但還不夠全面,我去給他們做一個詳細的解說呢?”

烏淳說着,雙眸亮了起來,他越來越舉得這個方法可行,要讓這裏的人主動放下手裏的斧頭,斧頭放下了,捆在許時耀身上的枷鎖自然就消失了。

到時候這萬千世界,也容得對方好好去看一看。

相比于烏淳,許時耀的反應倒是鎮定了許多,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有困難來找我。”

烏淳心裏的石頭頓時放了下來,既然許時耀都這樣說了,烏淳也就敢大膽去做。

至于幫忙…

烏淳仔細打量着許時耀,突然問道,“有繩子嗎?”

烏淳說着,掏出許時耀送自己的松果項鏈,“就跟這個鏈子一樣的就行。”

許時耀看了他一眼,最終掐斷自己一根頭發,頭發在手中化作一根繩,許時耀遞到烏淳面前。

烏淳拿了過來,随即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正面對着許時耀,烏淳朝許時耀勾勾手指頭,“第一下頭,我給你紮一下頭發。”

看到對方不解的眼神,烏淳又補充道,“頭發太長了,擋着我看你的帥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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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點啥好呢!(一只企圖吸引注意力的毛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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