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從十裏山回來,烏淳并沒有立即睡下,他打開櫥門,将那天從村長家拿來的與五年前那場山體滑坡的報紙拿了出來。
烏淳坐在床上,後背抵在牆上,只留床頭一盞微弱的燈。
這裏的消息太閉塞了。
烏淳翻閱了好幾份報紙,只有一份報紙對于當年那場山體滑坡做了較為詳細的說明,但說來說句也就那麽幾句話:由于一場罕見的暴雨,加上山體沒有植被保護,導致發生了那場災難。
烏淳看着手邊那些報紙,不禁陷入了沉思。
該如何下手呢?
就連是否能說服村長來幫自己,烏淳心裏都沒有多少譜。
“淳淳怎麽還不睡。”
烏淳手一抖,側頭就看到外公手裏拿着一把蒲扇靠在門框上。
“熱嗎?”
烏淳搖搖頭。
“你這體質還真是清奇,白天你媽媽還打電話過來說讓我別心疼電費,不過看你這樣子,這麽熱的天竟然沒有出汗。”外公說着将蚊帳往裏推了推,在床一側坐了下來。
烏淳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胸口處,感受到那裏源源不斷的涼意,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揚。
“外公你怎麽還不睡?”
“看你燈還亮着,就過來看看,這是看什麽?”
“哦,報紙,關于那年山體滑坡的報紙。”烏淳自知外公不識字,便跟外公詳細說道,“我想具體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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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報紙沒用。”
“嗯?”烏淳一臉疑惑。
誰知外公竟笑了起來,“淳淳啊淳淳,編寫這些報紙的并沒有親身經歷過,當年具體是怎樣,還是我們這些親歷者有話語權,你說你放着外公這個資源不用,自己蹲着研究報紙。”
這倒也是…
烏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因為許時耀的原因,烏淳一直想着最好還是別讓外公攙和進來,所以不管什麽事,烏淳總是下意識地回避外公。
“外公,對于那場山體滑坡你怎麽看?”
“天災人禍。”
“還有呢?”
“沒有了。”
烏淳一時語塞,怎麽說呢,這是他意料到又沒意料到的答案,“你們就沒探究過原因嗎?”
“天災啊。”外公說着輕輕晃動他手裏那把蒲扇,緩緩嘆出一口氣,再開口時,語氣略微有些無奈,“淳淳,住在這裏的人和你們那裏不一樣,有的人,好幾代都沒有見過山外面是什麽樣子,字都不識幾個,更別提有文化了,那年災難發生後,大家就把這場災難歸結到了天災上,總覺得如果命中注定有這場災難,就躲不掉的,就像你之前說得,或許他們也會以為是因為山體缺乏植被保護,導致山體滑坡,但是內心那種“命”的心裏,就會讓他認為,若是命定的,即使有樹也會發生。”
烏淳眼神複雜地看着外公,嘴唇動了動,終是沒說什麽。
“有的人好幾代才見過那麽一場暴雨,大多數人還是抱着僥幸心理,想着或許就不會有了呢?他們也想放下手中的斧頭,但是他們也要吃飯啊。”
“村裏不止山上有樹啊?”烏淳急忙說道。
這點困惑了烏淳很長時間,十裏村最缺的就不是樹,幾乎每家每戶門前都會有一兩棵,但偏偏只有十裏山上的樹會遭受到破壞,怎麽明令禁止都沒用。
“傻孩子,其他地方是有樹沒錯,但只有十裏山的樹,不屬于這個村子裏的任何人,很晚了,快睡吧。”
……
烏淳幾乎一夜未眠,外公走後,烏淳熄滅了枕邊的燈,頭枕在胳膊上,陷入了沉思。
十裏山上的樹,不屬于這裏的任何人。
山上的樹由上面出錢種植,毀壞起來自然也就不心疼。
總有人會抱着這種想法,樹砍完了,他們還會來種植,但是自己的不一樣,自己種植的樹,要從樹苗細心培育,在長到一定程度之前,沒有人舍得毀壞。
烏淳想起某年冬天來這裏時,看到路邊有些樹上包裹上了稻草。
夜裏,烏淳深深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天剛亮,烏淳就站到了村長家,只是沒想到,還見到了一個有些面熟的婦人。
“烏淳啊。”村長看到他,笑着說道,“這個是王婆婆的兒媳婦。”
許時耀的媽媽?
烏淳一下子看愣了神,站在自己對面的婦人,看起來大約有四十歲左右,眼睛和許時耀有些相似,但也有一定的區別。
烏淳盯着婦人,婦人也一臉探究的意味看着烏淳。
“阿姨你好。”烏淳率先打破了這個範圍。
只是沒想到,婦女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她像是突然記起來什麽一樣,恍然大悟地看着烏淳。
“你是淺淺的兒子?都長這麽大了!過來讓阿姨看看。”
淺淺,烏淳母親的乳名。
被婦人一把拉過去時,烏淳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真好,小夥子長得一表人才,估計你也不記得我了,這些年我和你媽媽也聚少離多,今年十八了?”
烏淳點點頭,乖巧回應道,“是的,阿姨。”
“真好。”婦人說着替烏淳整了整衣領,“當時你媽媽懷你的時候,我兒子才五歲,當時還開玩笑的說,如果是個女孩,就和我家耀耀定個娃娃親呢,只是不湊巧也是個男孩子,你三歲之前,每次憶來外公家耀耀就會來陪你玩,那時候你們哥倆可要好了,如果我家耀耀…”
婦人突然紅了眼眶,半響,她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你外公還好吧。”
“我外公一切都好。”烏淳規規矩矩說道。
“那就好。”婦人說着愛撫性地摸了摸烏淳的後腦勺,“十八歲,真好。”
烏淳幾乎是逃離式地離開了村長家,村長将他送至門口時,烏淳趁機提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村長沒有立即表态,真是說今晚讓烏淳再過來一次。
離開村長家一段距離後,烏淳感覺自己的心跳還沒有平複,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知道對方是許時耀的母親後,烏淳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烏淳不敢多說一句話,也不敢看婦人那雙熱情的雙眼,特別是在對方說起許時耀時,烏淳差點就沒忍住就将“許時耀還在”說了出來。
許時耀已經死了,這是既定的事實。
即使烏淳還知道對方的存在。
只是烏淳沒想到自己跟許時耀還真有一些淵源,幸虧他是個男生,否則還沒出生就被人定了娃娃親。
不過烏淳又仔細想了想,跟許時耀這樣的人定娃娃親好像也不虧,畢竟人優秀不說,長得還那麽帥,這樣想着烏淳竟然不自覺笑出聲來。
“我樂個什麽勁。”烏淳反應過來,右手敲了敲自己的後腦勺,指責自己道,“就知道胡思亂想。”
……
每天給王婆婆打一桶水似乎已經成了烏淳的習慣,即使今天許時耀的母親在。
烏淳推開王婆婆家的木門時,就看到院子裏許時耀的母親不知和王婆婆說着什麽,看到烏淳,王婆婆一臉興奮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指着烏淳說道,“還騙我,耀耀這不在這嘛。”
烏淳有些尴尬地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耀耀,過來。”王婆婆朝烏淳朝朝手。
烏淳剛走過去,就 被老人一把拽到身邊。
“你媽媽還說你今天沒來。”
氣氛有多麽尴尬,烏淳已經找不出詞彙來描述,烏淳看到許時耀母親眼裏的震驚和疑惑,抿了抿嘴唇,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那個奶奶,我去給你打水。”
烏淳說完,提着水桶就跑了出去,目前先避開那個尴尬的場所再說。
烏淳每次打水都要從村前的水井裏打,烏淳不會用扁擔,只能在水桶的把手上系一根繩,将水桶扔進水井裏,打滿半桶水後,拽着繩子将水桶拽出來。
只不過這一次在烏淳即将将水桶提出來時,有一雙手,接過烏淳手裏繩子。
“阿…阿姨。”烏淳有些驚訝地看着站在身邊的人。
“我來吧,你畢竟很少幹這種活。”
說罷烏淳就見對方水桶又在水井裏甩了兩下,水桶提出來時,裏面已經裝滿了水。
“老人家又把你當成孫子了,你別介意,她就這麽一個孫子。”
“阿姨,你們沒…”
“我和他爸爸都挺忙的,這些年都不敢讓自己閑下來,也不敢再要第二個孩子,每次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我的心裏都難受的不行,根本不敢想要第二個孩子。”
烏淳看對方已經有些濕潤的眼眶,再加上對方剛才說得話,一時慌了腳步。
“那個…阿姨。”烏淳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實質性的內容,最終還是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語,“阿姨,你們要好好的,他肯定不想看到你們這樣。”
“是阿姨失态了。”許時耀的母親說着急忙擦了擦眼淚,“其實也不怪老人家認錯,你跟耀耀長得明明一點都不像,但是吧,今天看到你時,總是感覺能在你身上看到耀耀的影子,我就感覺他回來了一樣。”
酷刑。
這種相處和對話對于烏淳來說,真的是酷刑!
烏淳望了一眼離這不遠的十裏山,突然,他抓起許時耀母親的手腕,說着,“阿姨跟我來。”拉着許時耀母親就往十裏山跑。
等跑到山下時,烏淳才後知後覺到,自己這次是真的沖動了。
莽裏莽撞地将人拉過來,又能怎麽樣。
“孩子怎麽了?”
烏淳緊皺着雙眉,絞盡腦汁總算想出一個借口。
“我在山上種了一些菜,阿姨可以幫我去看看嗎?”
這個借口一說出口,烏淳都想扇自己兩巴掌。
還好許時耀的母親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對,笑着說道,“好啊。”就率先一步爬上了山。
只是走到半山腰時,烏淳見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緊接着,烏淳聽到兩個字,“你是?”
烏淳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
烏淳一步跨上前,就見那棵松樹面前,站着一個奇奇怪怪的人,大腹便便,頭頂還禿了一塊,特別是對方的手一直在那棵松樹上摸來摸去,嘴裏還一直說着,“好,不錯不錯。”
烏淳內心頓時湧起一股惡心。
“放手!”
烏淳一聲怒吼,倒是把許時耀的母親下來一跳。
那人也轉過頭來看向自己。
“不準靠近那棵樹。”烏淳上前一步,将那人拽到一邊去,霸道說道,“這棵樹是我的。”
說着,烏淳還伸開雙手,将那棵松樹護在身後。
“小夥子…”
“你走不走啊。”烏淳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開口就是驅趕,“這棵樹這村子一直當寶貝呢,你要是碰了你就完了。”
那人見烏淳這樣,也不自讨無趣,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怎麽了這是?”許時耀母親笑着走過來,“怎麽還因為一棵樹跟人家吵上了。”
“阿姨過來。”烏淳讓出一條道,興奮地說道,“阿姨你看這棵樹,是不是長得特別好看,我看那個人碰我心裏就不舒服。”
“不能以貌取人哦。”
烏淳撇了撇嘴,嘴上說着好,內心卻禁不住反駁。
此刻的烏淳還真像個乖巧的兒子一樣站在許時耀母親身側,看着對方的面部表情從一開始的不在意到最終被這棵樹吸引。
“這棵樹…”
“是不是很特別。”烏淳問道。
“是很特別,長得很別致,以前怎麽沒發現。”
“阿姨你抱一下試試,感覺很特別。”烏淳小心翼翼地說道,并仔細觀察着對方臉上的神情。
烏淳說完這句話後,對方幾乎是沒有猶豫,手輕輕撫摸在光滑的樹幹上,那眼神,就像是再看自己的孩子。
在對方小心翼翼地擁抱住這棵松樹時,烏淳的眼淚幾乎是同時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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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毛豆:
明天收拾東西,後天畢業典禮,大後天回家,所以這三天可能更不了,提前跟大家說聲抱歉,等我忙完了恢複之前的更新規律,隔日八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