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晚烏淳等了很久。

烏淳焦急地找遍了松樹林裏的每一個角落,卻依舊找不到許時耀的身影。

許時耀不見了。

月色明亮,八月的夜晚有些輕微的涼風,烏淳臨走前和村長商議過,每年的祭拜不需要太鋪張浪費,僅需在樹上系挂幾根紅繩便可,此刻樹上已經系滿了紅繩,紅繩在風的帶動下,左右搖擺。

樹的周圍也被清理了一翻,變得平坦開闊起來,甚至有人在樹面前用石板支起了一個桌子,上面擺了一些糖果。

這片山上,哪裏都有許時耀存在的蹤跡,卻哪裏都找不到許時耀的身影。

烏淳不得知曉,在他離開的不到一周的時間裏,到底發生過什麽。

到了該離開的時間,烏淳依舊站在松樹旁,不肯離去。

“淳淳。”

身後傳來一聲親切的呼喊,烏淳轉身,只見外公手裏攥着一個手電,站在自己身後。

“那麽晚了,怎麽還不回家?”

幾乎是一瞬間,烏淳撲到了外公懷裏,像是受了極大地委屈一樣,放聲哭了出來。

“怎麽了?孩子?”外公的手安撫着烏淳的後背,聲音溫柔道。

“外公,我找不到他了。”

說着,烏淳便将一晚上不安的情緒全部釋放出來。

這股情緒中,還摻雜着一絲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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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下了那麽大一個決心,勇于正視自己的內心,準備和許時耀坦白心意時,許時耀卻不見了蹤影。

下午時的雀躍和激動,全都在無人應答的呼喚中,轉變成了不安,焦急,還有一絲委屈。

“孩子,不哭,或許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畢竟他跟咱們,終究還是不一樣的,今天先跟外公回去,明天我們再來看看,說不定他就回來了。”

烏淳哭得厲害,身體也跟着抖了起來。

外公這個說法似乎也能說得過去,盡管烏淳從不拿許時耀當另類來看,但他們畢竟有別。

“先回去孩子,晚上山裏風大。”外公繼續勸說道。

烏淳望着身後那棵樹,最終點了點頭。

烏淳幾乎是一夜未眠,他看到外公屋內熄燈以後,便從床上爬了起來,靠在窗邊,望着窗外發呆。

仔細想來,烏淳對于許時耀的事情,說知道的多,但實際上也不多。

許時耀生前的事情,烏淳或許還能從其他人口中打聽出來,但是對于許時耀死去的事情,許時耀肯告訴自己多少,烏淳便只能知道多少。

現在這麽一想,烏淳對于現在的許時耀,又有許多還未得知的地方。

對方的所在的世界裏,到底是怎樣的。烏淳尚不得知,他感覺自己和許時耀之間,就像是老天無意之間出了些疏忽,忘記将連通兩個世界的門關緊,給了他們相遇的機會。

許時耀也一直說,烏淳是他陽間裏能唯一接觸的人類。

烏淳禁不住想,若是上天發現了自己的疏忽,徹底将這扇門關死,那麽他和許時耀,将被徹底隔絕在兩個世界當中,無法相見。

夜裏,烏淳蜷縮在雙腳,雙手環住膝蓋,小聲哭了出來。

烏淳的內心是恐懼的,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偏偏有些他無能為力。

人類何其渺小。

烏淳将脖子上的項鏈取了下來,捧在手心裏,就在昨天晚上,他還對着這個項鏈,借物思人,說出了對許時耀的愛慕之情,而今天晚上,他依舊捧着這個項鏈,只是希望,明天日落之時,能在松樹面前,能看到自己想念已久的身影。

“你一定是臨時有事,來不及告訴我對吧。”烏淳安慰自己說道,“沒事,我可以等你,但是你不要忘了回來。”

接近日出的時候,烏淳才小睡了一會兒。

沒一個小時,烏淳便再次被噩夢驚醒。

烏淳後背罕見地出了一層汗,他爬起來,用涼水沖了沖臉,胡亂吃了幾口早飯,便跑去了十裏山。

外公說現在山上砍伐的現象大幅度減少,也還是有偷偷摸摸去砍伐的人,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去砍伐的人,若是被村裏的人知道,難免要說教一番。

馬上便是收獲的季節,路邊田地裏大多都是勞作的農民,遇到了難免要交流幾句,路上便耽誤了不少時間。

只是一到十裏山,烏淳的內心便空曠起來。

這裏是安靜的。

往常烏淳享受如此安靜的氛圍,他會爬到松樹上,即使沒有人說話,他也可以自言自語說一天。

因為那時候烏淳知道,許時耀在。

只是現在…

烏淳手輕輕摸上松樹,指腹輕輕劃過樹幹,心裏不免惆悵起來。

“你回來了嗎?”

自然是沒有得到應答。

烏淳緩緩嘆出一口氣,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像往常一樣,脫掉了鞋子爬到了松樹上面,坐在松樹枝上面,後背靠在樹幹上。

一切都和自己離開前一樣,除了無法确定目前的松樹裏,許時耀是否已回來。

烏淳緩緩呼出一口氣,他不能讓自己一整天都如此喪下去,他得給自己找點事做。

只是現在不适合給菜地裏的蔬菜澆水,思索一會兒後,烏淳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其實我剛來的時候,看到村裏的人都忙忙乎乎來作法,我內心是很不屑的。”

烏淳想起自己初到這時,被迫對着這座山,磕了三個響頭,雖說期間他耍了些小心眼,額頭并沒有碰地。

“我磕完頭後回去的路上就平地摔了一下,是不是你搞得鬼。”

畢竟當時烏淳摔到的地方是真的平坦,這家夥看自己那個樣子,給自己些警告也說不定。

“我是過了十八歲生日後被我媽強行丢來的,和你那時候一樣,剛滿十八歲,就來到了這裏,許時耀你知道嗎?十八歲以前,我是堅定的無鬼神論者,我根本不相信這世界上存在鬼或神,直到遇到了你。”

遇到許時耀後,烏淳的一聲,按下了重啓鍵。

“你是真的過分,那時候二話不說,就讓那顆松果跟着我,我當時真的很害怕,別看我表現的輕松,要颠覆自己十八年來所信仰和堅定的東西,還是有些難度的,不過見到你之後,我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欣然的接受了曾經我排斥的東西。”

許時耀的魔力,就是在他出現在烏淳面前那一刻,烏淳內心裏的慌亂和不安,在那一刻,煙消雲散。

仿佛許時耀的存在,對于烏淳而言,是一件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對你的心境是怎樣發生變化的。”烏淳仔細想來,卻是一個慢慢漸變不輕易被察覺的過程,“我剛得知你守護這片林子時,是敬佩的,後來知道你的一些事後,就是心疼,很心疼,想幫你做一些事情,到後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每天醒來就想快點到你身邊,哪怕就這樣坐在這,什麽都不做,每天晚上我都會埋怨相處的時間為什麽會這麽短暫,可能就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我對你的感情發生變化了吧。”

烏淳轉過身來,雙手環住樹幹,臉貼在樹幹上,雙眼微閉。

“許時耀,我喜歡你,你聽得到嗎?”

沒一會兒烏淳又補充道,“現在聽不到沒關系,我會一直說,直到你聽到為止。”

烏淳白天一整天的心都如同死了一樣,直到快日落時,才稍微有了些波動。

烏淳站在松樹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松樹,心裏默數着十個數。

快要數到一時,烏淳的心幾乎踢到了嗓子口。

“一”字說出口的同時,烏淳急忙閉上了雙眼。

他竟有些怕。

怕面前還是只有一棵松樹。

烏淳在等,等許時耀喚他。

只是這裏依舊安靜,安靜到只能聽到風吹動樹梢的聲音。

随着安靜的時間持續拉長,烏淳的心也漸漸落了下來,他好像能料想到,自己睜開眼時,眼前什麽都沒有的場景。

只是烏淳還是不死心,萬一許時耀在等他睜眼呢?

烏淳快速睜開眼,在看到面前還是只有一棵松樹時,烏淳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為什麽!”

烏淳用手背拭去眼淚,偏偏眼淚不受他控制,越擦越多,最後直接模糊了烏淳的視線,侵占了烏淳整個側臉。

“許時耀你到底去哪裏了!”

烏淳想喊,但又怕別人聽到,只能壓抑着聲音。

此刻,內心再多的借口,都無法安撫烏淳的慌亂,甚至他開始懷疑,許時耀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按照以往來說,許時耀絕對不會這樣。

除非自己明确說明了不來,否則無論多晚,許時耀都會等他。

烏淳想起自己離開時說一個星期之後回來,後天晚上,是他和許時耀約定回來的時間。

“等後天,後天他肯定就回來了。”烏淳安慰自己道。

是自己說得一個星期,許時耀借着這段時間去忙別的也說不定。

隔了不到兩天時間,烏淳卻感覺如同隔了兩個世紀。

到了約定的那天,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雨勢沒有減小的趨勢。

外公勸烏淳最好不要上山,這麽大的雨,上下存在一定的風險。

只可惜烏淳的內心根本按捺不住。

烏淳跟外公辯解了好久,兩人達成協定,等下午雨勢稍微減小,便允許烏淳出去,雨勢若不減小,就另說。

一上午,烏淳坐在門口,不停地祈禱雨勢減小,可是老天偏偏跟他做對一樣,雨越下越大。

一直到下午,都沒有減小的趨勢。

“淳淳啊,明天再去好不好,雨這麽大,真的會有危險。”

烏淳心裏多有不甘,但也不想外公擔心,只得點了點頭。

烏淳像沒事人一樣,吃了晚餐,陪外公聊了幾句有的沒的,便躺在了床上。

等外公屋內燈熄滅,鼾聲傳來時,烏淳蹑手蹑腳地出了家門。

雨還在下,只是相比于白天,雨勢小了不少。

烏淳拿着手電筒,因為下了雨,路很不好走,腳總是會陷進去,山路更是滑得不行。

烏淳拄着一根木棍,手裏叼着手電筒,雨衣的帽子蓋在頭頂,視線多少有一些不方便,每一步路,都走得不容易。

“許時耀,要是你還不在,就等着跟我解釋吧。”

烏淳拽着路邊一棵松樹枝,手發力時,松樹枝卻突然折斷,烏淳身體立即向後傾。

完了。

烏淳認命地閉上雙眼,只是料想中的疼痛并沒有來,反而一股涼意席卷全身,緊接着,熟悉的松木香略過鼻尖。

烏淳心裏一喜,快速睜開雙眼,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幾乎是同時,烏淳伸手抱了上去,眼淚立即流了出來。

“你這幾天去哪裏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烏淳死死地勾住許時耀的脖頸,聲音哽咽道。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任由烏淳抱着。

烏淳抱着許時耀哭了一會兒後,才放開許時耀。

連續兩天陰霾的心情在見到對方後立即晴朗起來,只是剛晴朗沒一會兒,烏淳的心情便再被許時耀的一句話,如同遭受了雷擊。

許時耀一臉疑惑地望着自己,聲音摻雜着一些警惕的意味問道,“你是誰?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烏淳的大腦瞬間僵硬,那一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認識我了?”烏淳壓抑着情緒問。

對方愣了一會兒後,依舊不解地問道,“我認識過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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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毛豆:

我的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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