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歌洗完澡,換上了當初被錢忠寄放在這裏的自己的衣服。

說到這個他就恨得牙癢癢,單從這套衣服就可以知道,混蛋高天根本就沒打算讓他在這裏待一輩子,他是随時都密謀将自己抓回去的。不過回頭想想,也是啊,放自己這個前太子在這種地方,對方能放心嗎?一旦那些犯奴被自己煽動造反,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那些家夥常年采石,一個個都力大無窮啊。哦,雖然他們才有不足三百人。

高天哪知道高歌此時的白癡想法,他定定的看着換了衣服挽了發髻後的前太子,雖然身子消瘦了一圈,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神清氣爽唇紅齒白的,皮膚也沒有黑太多。他滿意的點點頭,站起身道:「行了,擺駕回宮。」

高歌連忙撲上,一臉悲憤的道:「要我跟你回宮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高天淩厲的目光看向他:「我看你是有些健忘吧,雲兒的性命可還掌握在我的手裏。」

高歌立刻蔫了,一臉悲憤改成一臉悲戚,對高天可憐兮兮的道:「再……再加一個條件不行嗎?」

「說。」高天有些不耐煩,現在他只想拽着高歌回宮,好好的「檢查」一下他的身體狀況。

「這些犯奴,大多都是別人犯罪而被牽連進來的,他們本身并沒有罪,我和他們相處了這麽久,深深知道他們的淳樸本性。」高歌的眼中有一抹沉痛:「天兒,能不能……能不能讓他們的生活好一些,別讓他們連豬狗都不如,最起碼……最起碼讓他們的孩子,讓那些無辜的孩子可以吃點真正的糧食,可以讀一點書,讓他們一旦有了病,可以得到最基本的治療,而不是立刻被丢出采石場自生自滅。」

高天沉吟了一下,看向不到一個月就瘦了兩圈的皇兄,然後點點頭,對身旁的官員們道:「除了那些十惡不赦的,其他的人都放出來,在這一帶給他們蓋些房子,每個月給他們發一兩銀子的工錢,那些本性純良的孩童,可以送他們去京城裏的私塾上學,費用由官家出。」他看向高歌:「這樣可以了嗎?你還有什麽要求,快點說。」

高歌喜出望外,沒想到這個殘忍的弟弟竟然會答應自己的要求,而且做出的決定比自己預期的要好上十幾倍。第一次,他的心裏因為高天而有了一絲感動雀躍。

「我……我還想再去看采石場一眼。」他接着提出要求,滿臉期待的看着高天。

高天冷笑一聲:「沒錯,你去看采石場,然後再說要在那裏待一會兒,待一會兒之後,就說要在這給了你尊貴人生完全不同感受的地方再待一夜,一夜之後再賴一天……」他看着高歌目瞪口呆深受打擊的神情,哼了一聲道:「想的美吧你。錢忠,擺駕回宮。」

沒想到轉了一圈兒,竟然還是又回到了這座皇宮裏。高歌站在巍峨的宮門前,此時已是深夜了,明月挂在高天上,幽清的月光籠罩着這座莊嚴卻又冰冷的宮殿,讓高歌身上不自禁的就打了一個哆嗦。

「怎麽了?冷嗎?」高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着一雙手攀上他的肩膀,整個身子立刻被一股暖意覆蓋,低頭一看,一雙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正在細心的替他系起了披風的帶子。讓高歌的心裏也不由自主的就是一暖。

一只手握住了高天的手,冷冷的,卻莫名其妙的滲出一股暖意,讓這個從來都沒有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流露過一絲脆弱的君王,竟然在一瞬間濕了眼角。忽聽頭上那個熟悉的,仿若刻進骨子中的聲音憐惜道:「你不也是冷嗎?這披風,還是披回去吧。」

是高歌,用那一貫溫潤的聲音,高天幾乎可以想像得出,那張清雅的面孔也必然是泛着憐惜與柔和的表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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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都是這樣,從自己出生後,父親就已經迷上了煉丹長生,連朝政都幾乎不大問了,妃子們也不再靠身,就更別提對他們這三個兒子的态度了。自己的母親早逝,如果沒有這個大哥一直溫柔體貼的照顧他愛護他,高天簡直不敢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總之從自己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印象中便只有大哥的身影與溫和的笑容。

就這樣,很長一段時間裏,高天都是把高歌當作了一棵可以替自己遮風擋雨的大樹,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再依賴高歌了呢?高天努力的回想着,似乎……似乎就是從十五歲那年,自己竟然在夢中朦朦胧胧的将高歌作為歡愛對象而遺下了生平第一股精液開始的吧,宮中也有些太監是做過娈童的,因此讓他很快便明白了自己對高歌的心意。

于是,一切都變了,只為了保護哥哥而拼命練習着的文學武藝,治國之道,被他更加瘋狂的學習吸收,只是初衷已經改變,這些,不再是他保護高歌的工具,而是成為能夠占有他的籌碼。最終,他得到了高歌,卻只換來這麽個結局,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使勁兒眨了兩下眼睛,高天将那似乎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意拼命收了回去,他擡起頭,又恢複成一貫冷淡的笑容,手反握住高歌的手:「行了,我內功蓋世無雙,這點寒意豈能奈何得了我,倒是你的身體,從小就不好,應該注意一些才是,不然好容易将你弄回來,卻着了風寒,又是一場罪遭。」他說完,早有太監們擡來龍辇在一旁伺候着。

「我想走一走。」高歌小聲道。目光帶着些渴望的看着高天,又隐隐帶着一絲悲哀和倔強,似乎是為今時今日自己這可悲又可嘆的地位。

高天心裏一顫,他本來是不想答應高歌的請求的,倒不是為了些什麽龌龊的目的,而是因為他知道高歌已經在采石場勞作了一天,如今又奔波了大半夜,想拽着他早些回去休息,只是看着那雙眼睛,不知為何便說不出拒絕的話了。過了半晌,他方點了點頭,回身對錢忠道:「讓他們都退下吧,朕和皇兄單獨散散心。」

錢忠看了看天上明月,心說嘿,真搞不懂這哥兒兩個,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散心,我這眼皮都直打架呢。不過嘴上卻連忙答應,遣散了那些太監侍衛們,心裏巴不得皇上說「錢忠,你也回去吧。」可身子卻緊緊辍在那兩人身後。

「讓錢忠也回去歇着吧,他年歲大了,禁不住這夜寒。」高歌輕聲的替錢忠求情,高天自然也不肯破壞這難得的好氣氛,扭頭看了一眼,便淡淡道:「行了錢忠,你也回去歇着吧。明天早上再來伺候朕上早朝。」

錢忠領命,心說還是前太子殿下人好啊,知道憐憫我們這些老家夥,一邊想一邊偷笑着離開了。

這裏高歌和高天并肩走在被幽冷月光鋪滿了的宮道上,月光将他們的影子拖得老長。那影子緊密的依偎在一起,在這深秋的寒夜裏,似乎泛出微微的暖意。

「皇兄,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們兩個夜裏睡不着,偷偷出來玩的時候,我哭着要你把地下那兩個人也給叫起來,然後四個人就可以玩的更熱鬧了,你當然辦不到,然後我就哭鬧不休,還拽着你的褲腳在地上打滾兒。」

高歌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點頭道:「我當然記得,你小時候最是個磨人精了,尤其好奇,看見什麽都要問,夜裏精神更大,天天不到半夜不肯睡,還振振有辭,說什麽是陪我度過漫漫長夜,天知道那幾年裏,我為了和你玩,天天晚上都睡眠不足。」

高天點頭道:「是啊,你從來都是這樣好的,明明眼皮子都打架了,還是陪着我出去瘋跑,我那時小,不了解你的苦心,現在方知道,你是怕我出事,才在大半夜的還陪着我,這宮裏人心險惡,雖然我們三兄弟親密無間,但暗中把我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的人,可不在少數。」

他忽然動情的摟住高歌清瘦的身體,将他擁進自己懷裏,喃喃自語道:「我都記得,皇兄,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呢,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高歌也感嘆道:「是啊,我也還是懷念你小時候的樣子,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你長大了,但心思也多了起來,我照顧你和雲兒兩個,是為了讓你們能從這暗黑的皇宮中得到點兒溫暖,指望着你們能成才,哪成想卻養出一只白眼狼來,唉。」

高天放開了高歌,哼了一聲道:「這麽好的氣氛,你就非要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嗎?其實若是你想要,我可以把什麽都給你,可是自從長大後,你自己說說,你何時正眼瞧過我,你只和雲兒親近,我就是想對你好,也沒有機會啊。」

高歌立刻做恍然大悟狀的點頭道:「哦,原來竟是這樣啊,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弟弟的君子之腹,原來我想要什麽,天兒都能給我。」他忽然快走一步,攔在高天的身前,正色道:「那天兒,我想要回我的江山,你能給我嗎?或者說是還給我嗎?」

「想都別想。」高天咬牙切齒的吐出了四個字,頓了一下,他扭頭過去,平靜道:「唯有這個,我不可能給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江山幹什麽嗎?哼哼,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有了江山,就不會再認我這個弟弟。這句話,他只是在心裏說,并沒有訴諸于口。

許多年後,每當高天回想起這一夜時,他都會暗自的後悔,後悔自己為何不能把話說開,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引導高歌說一說他為何一心想要回他的江山,他明明不是一個對江山執着的人,為何這一次卻要如此執着。

但是,他什麽都沒說,高歌也什麽都沒說,這一夜,在兩人心裏種下了溫暖濕潤的情愛種子的同時,也在兩人心中埋下了一根尖銳的刺,以至于以後的日日夜夜,每當這根刺開始泛出疼痛,就會讓他們對對方的猜忌更多一分,最後終于走到了那險些無法挽回的境地。

回到禦秀宮時,月影已經西移了,高歌因為在采石場已經沐浴過了,因此高天只是到浴池裏胡亂的洗了一下,當他出來時,高歌已經睡熟了,沒辦法,在采石場的生活,實在是太勞累了。

第二日醒來時,已是太陽高照。高歌一骨碌爬起來,心道糟了,今天怎麽睡得這般遲,待手忙腳亂的在床上折騰了一番,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早已不在采石場了。

他舒了一口氣,無力坐倒,心說原來我回宮了,這裏已經不是采石場了。

腦海中不經意泛起昨日發生的種種,高天親自去接他,怒氣勃發之時卻還是答應改善那些采石場裏的可憐奴隸的生活,他甚至因為自己的要求而同意送那些孩子入京城的私塾讀書,費用卻由他自己來付。

「或許,天兒的本質,并不是向我想像的那樣敗壞。他要篡位,或許只是因為對我抱着的執念。」高歌自言自語着,一邊回想起昨夜兩人的溫馨時刻,猛擡眼,發現那件黑色的绮羅披風就挂在床邊衣架上,立刻的,他心裏就暖了開來。昨晚兩兄弟的一言一行,都絲絲縷縷的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只不過……」他嘆了口氣,不願再去回想兄弟倆關于江山的對話,他寧願相信高天就是因為要占有自己才篡得位。「何況……」他聳了聳肩,又自言自語道:「皇位都被他篡去了,我再多想又有什麽益處呢?還不如既來之則安之,天兒給我安排什麽樣的生活,我就過什麽樣的生活吧。」

胸無大志的前太子為自己如此大度的想法而咧開了嘴角,忽聞一陣清香絲絲縷縷的飄散過來,他連忙擁着被子探頭向外望,卻見高天手裏捧着幾枝黃菊走了進來。見到高歌醒了,他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道:「怎麽不再多睡一會兒,你累得很了,我上朝時,你還睡得正香呢。」一邊說着,早有個宮女進來為瓷瓶添上水,高天便将那菊花插在水裏養着。

那宮女見高歌坐在床上,便笑道:「殿下醒了啊,怎麽不叫我們一聲,剛剛皇上問起,我們還都說你在睡着呢。」這宮女十分的俏麗,高歌認出她來,正是八月十五那夜在王府向高天勒索賞錢,替他們打起簾子的那個叫做花語的丫頭。

「叫花語是吧?」高歌微笑着一邊穿外衣一邊道:「我這個兄弟講信用的時候可不多,你那賞錢要到兜裏了嗎?」

他看着花語吩咐一個太監去讓外面伺候梳洗的人進來,便知這小姑娘定是高天的心腹,不然不會在他身邊有這麽高的地位,連那個太監副總管都被她使喚。

花語抿嘴一笑,點頭道:「這個自然,錢若不揣進自己的口袋裏,始終還是不能放心的啊。」她又轉頭看向高天,故作訝異道:「哎呀王爺,我都不知道你在殿下心目中的形象如此糟糕呢,啧啧,連殿下都知道你的真面目,可見你的确是天怨人怒了。」

高天笑罵道:「去去去,少在這裏胡說,小心朕扣了你這個月的月錢。」

他說完,來到高歌面前,幫他将外衣的織帶系好,一邊哼聲道:「少在這裏含血噴人了,也不知道是誰三番兩次的不講信用,你算一算,我到現在為止,可在你面前說過一句假話,反而都是你,每每到了履行諾言的時候,便耍賴說自己肚子痛,要麽就是腦袋痛,連螞蟻都能把你的手給咬傷了。」

花語忍不住笑出聲來,在一旁湊趣道:「哦,是這樣啊。原來殿下身上竟然有這許多病痛,皇上,不如我去請個老太醫來,替太子殿下好好的檢查檢查身體,該補的補該治的治,把殿下的身體養的又棒又結實,将來才能陪皇上白頭偕老啊。」

「若說大夫,誰又能比得上你們皇上。」高歌笑着下床,跑到花瓶前去看那幾枝菊花,嫩黃的顏色,清冽的芬芳,都是他的最愛,他的心裏一陣恍惚,自己最愛在秋日裏盛放的黃菊這件事,沒想到天兒竟然還記在心裏。

「行啊,說起醫術,我倒也的确是不用謙虛的,皇兄,不如今晚我就替你好好的檢查一下身體如何?」高天微笑,他自幼跟着那位奇人做徒弟,不但被他傳授了絕頂武功,就連醫蔔星相等也有所涉獵,雖然不及那奇人的一半,但放眼世間,卻也少有人及了。

在采石場這些日子,高歌每當想起篡位之事,都覺郁悶無比,暗道定是高天算出了舉事的結果,方能那般大膽而不顧情面的行事,如今聽見高天又在下人面前說這種暧昧不清的話,不由得尴尬非常,加起舊愁新恨,就惡狠狠的瞪了高天一眼。

「皇兄,你別這樣深情的看我嘛,你知道我的定力并不是值得贊賞的。」高天嘿嘿一笑,當下更把高歌弄了個大紅臉,索性自己走去梳洗,再不理這只大色狼,何況高歌也真害怕,雖然是一大早,但高天看自己的眼神中,似乎頗有深意,他暗暗後悔不該這麽快就因為死小子的那點小恩小惠就原諒他,只不過若還想像以前那般針鋒相對,只怕他更不會顧忌自己的感受,直接撲倒在床上就享用了吧。

高歌嘆了口氣,他發覺對付高天,自己始終是沒有兩全之策的,但毫無疑問,溫柔以對似乎會比老死不相往來要強上許多,最起碼高天會在今天早晨送來自己最愛的黃菊,而不是如那天夜裏,不顧自己的感受強行施暴。

難道,這能說明他是真的喜歡我嗎?會因為我的溫柔而生出期望,從而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而不是立刻破罐子破摔,既然得不到我的心,就幹脆把我的人徹底占有。高歌十分精明的想着,下一刻,他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又在想什麽?」于是立刻把心裏話都說了出去。

高天的嘴角抽了抽,他對高歌實在是無語了。這家夥的想法是多麽厲害啊,切中自己的心底最深處,但是自己不過問了一句,他就白癡的把這種極端機密的想法給全倒出來了。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高歌的慘叫:「啊,天兒,怎麽又是你?盧公公呢?我還以為是盧公公。」

高天忍不住又大嘆了口氣,黑着面孔道:「盧公公?他早就被我發配到桃花洲去伺候雲兒了,那麽老的家夥,你竟然還心心念念的想着,為了他竟然忽視掉我這個站在你面前的又帥又俊,樣樣全能的情人,哼哼,我要好好的懲罰你。」高天一邊說着,一邊逼近高歌。

「天……天兒,現在……現在還是大清早的啊。」高歌面無人色的低叫,他現在在鄭重的考慮是不是縫上自己這張根本不和主人一條心的嘴巴,不知道一針針縫進肉裏的滋味,和一刀将舌頭切下的痛楚,到底哪個更難忍受。

「你難道不知道,就是清晨這種美人最慵懶嬌媚的時候,才越讓人食指大動嗎?」高天獰笑,一把捉住高歌摁在床上,看着對方那剛剛清洗幹淨的秀雅臉孔,那惶然無措又悔不當初的眼神,還有那披散着未來得及梳起的烏黑長發,立刻,他身下的某個部位便硬了起來。

「我……我不是美人啊,而且……而且天兒,你要是覺得食指大動,就趕緊傳膳進來啊,正好我也覺得有些餓了。」高歌慌忙的想着理由轉移高天的視線,當見到自己的外衣又被脫了下來,明白這招失效後,他嚎叫起來:「人呢?給我梳頭的人呢?怎麽都不見了?我,我要梳頭啊。」

「他們都被我支出去了,就在你神游天外的時候,本來想親自給你梳頭的,但現在我發覺做別的事情會更有趣。」高天湊近高歌的紅唇就是一陣親吻啃咬,然後很快速的将對方穿着厚厚衣服的身體轉眼間就給剝的一絲不挂。

留在外面伺候的花語聽見屋裏傳出的慘叫聲,聰明的她掂量着手裏的一塊金子,無奈的聳肩道:「真是的,前殿下還真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呢,啧啧,這不知道又說錯了什麽話,到底把皇上這頭狼苦苦壓抑的色心給徹底引發出來了。唉,殿下啊,小的我呢,是半點都幫不上你的,所以,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堪稱平淡的過下去了。這讓所以了解宮闱內幕的家夥們都深深為之震驚,他們已經做好準備每天聽着前太子殿下的慘叫和嚎哭叫罵度日,也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陰沉着臉喜怒無常的主子皇帝,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不但沒有發生,那兩個本該勢如水火的人似乎還越相處越融洽了。

在高天的精心調理下,高歌的身體很快便恢複了之前的勻稱,不過高天仍是不滿意,他認為皇兄之前明明就更有肉,偏偏自從将高歌喂到了這個程度後,再怎麽喂都沒有用了,最後他實行緊迫盯人式,天天看着高歌喝下那些雞湯燕窩,吃下那些魚翅熊掌,如此幾天,不但未見成效,高歌反而又比之前消瘦了。

每天早晨,高歌必須要在高天的監督下稱一下體重,這幾乎已經成了高天下朝後最重視的一件事情,不管高歌想出什麽樣的辦法都逃不過去,當然,我們也可以認為,這是高歌遠遠不如高天狡猾的緣故。

皇上陛下如此重視前太子殿下的體重,已經成為宮人們人盡皆知的事情,因此當這一天,禦秀宮又傳出熟悉的怒吼與無力的嗯哼聲,令一個在花園中修剪樹木的小太監瑟瑟發抖時,旁邊的一個老太監便很不屑一顧的看了小太監一眼,那意思是:小樣兒,新來的吧?不知道這宮中的典故。

伶俐的小太監立刻知趣的湊上前,一臉陪笑的巴結道:「公公,剛剛那陣吼聲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怎麽這時候又傳出慘叫聲來了?」一邊說着,一邊麻利的為老太監點上煙袋鍋子。

老太監哼了一聲,顯示出對這種問題的漫不經心,不過卻立刻滔滔不絕的開口道:「怪不得你不知道,新來的猴崽子嘛,哎呀,這已經不是咱們皇宮裏的新聞趣事兒了。其實也沒什麽嘛,就是皇帝陛下下了朝,給前太子一稱體重,得,又瘦了一斤,所以狂怒之下就吼出聲來了。至于這時候發出的慘叫聲嘛,自然是他又命人端了些肉湯過去,要填進前太子殿下的胃裏嘛。」

小太監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吧?還有這種事情?皇上怎麽可能對前太子殿下這麽好?肉湯耶,又不是毒藥,那殿下還叫得那麽凄慘幹什麽?換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等說完,老太監就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啧啧,沒見世面的東西,你試試一天三頓飯,頓頓喝肉湯試試,保準不到一個月,你叫得聲兒比太子殿下還大呢。」

小太監還是不明白,不過禦秀宮中的前太子殿下卻是深深明白這種痛苦的。他看着面前那碗油光光的肉湯,聲淚俱下道:「天兒,我求求你了,你別再逼我喝這種東西了,我是真的喝不下去啊。」

「不行,必須要喝,這裏面擱了許多滋補的藥材,你喝幾口就知道好喝了。」皇帝陛下的怒氣已經消散了不少,此時正耐心的說着連三歲孩童都不會相信的謊言來誘哄前太子,只不過效果已經大不如以前了。

「天兒,我……我實話都跟你說了吧。」高歌哭喪着臉:「我以前怕打擊你的好心,所以一直都忍着,但是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嗚嗚嗚,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我我……我的體重之所以一直長不上去,是因為我從小到大,最重的時候也就是那個斤兩了,至于你說我瘦,那是後來你一個勁兒的讓我喝這些肉湯啊雞湯啊,我的腸胃最後受不了,每次吃完後都要吐上來,所以才會消瘦的,嗚嗚嗚,你就讓我喝點白粥吃點小菜吧。」

「竟然……竟然會是這樣子?」高天不敢置信的問,忽聽旁邊的花語笑道:「陛下,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殿下的腸胃可能就是能承受一些很清淡的東西,太油膩反而不好,奴婢冷眼看了這些天,覺得就算是填鴨子,這種填法也未免太過分了。」

高歌感動的熱淚盈眶,終于有一個人出來主持正義了。卻見高天使勁兒白了花語一眼,不滿的咕哝道:「你這混賬東西這時候兒知道說話了,之前怎麽又不說。」雖然嘴上這樣說着,不過他還是依言命太監們出去傳清淡的粥菜了。

高歌終于能夠吃得飽了,他狼吞虎咽的把一大碗魚肉粥都給喝了下去,那些小菜也被風卷殘雲似的吃了個幹幹淨淨。飯後,他滿足的抹了一下嘴巴,暗道真是的,在采石場那會兒,頓頓菜裏連個油星兒都不見,每到加餐時,粗谷飯上擱一塊大肥肉,滋味那叫一個香啊,怎的現在卻看見肥肉就覺得膩呢?

「行了,吃了這麽多,也不怕撐着,我們去後花園走走吧。雖然菊花都凋謝了,不過梅花已經開了,現在還沒經雪,經雪後的梅花更好看呢。」高天一邊說着,一邊替高歌系上白狐裘的披風,對錢忠道:「大臣們有什麽重要的國事,就帶到後花園來給朕辦理。」

錢忠答應下來,于是兄弟兩個便來到後花園散步。花語跟在他們身後,看着那兩個并着肩牽着手的背影,心裏便是一陣感動。她還清楚記得以前的王爺是什麽樣子,冷酷,易怒,所有的心情都圍繞着他皇兄對他的态度。就連自己這心腹婢子,他也很少能夠全然信任的說些知心話。

本以為他對前太子殿下用了強,殿下一定會恨死他的,最後兩個人都只能落得個身心俱傷的結局,沒想到皇上将殿下從采石場接回來後,兩個人的相處竟會如此融洽。

最初的那幾日,花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漸漸的她就明白了,高歌是一個随遇而安的樂天性子。

雖然知道兄弟相親是不對的,但是當他無法改變這一切後,他的性格便讓他自然而然的接受這一切并漸漸學會享受高天對他的呵護疼寵了。

花語是羨慕高歌的性子的,她看着現在的高天,心裏由衷的感動欣慰,這樣将別人放在心上,連言語舉止都變得無比溫柔的皇上,哪是之前那個孤傲冷漠的王爺可比。小丫頭在心裏悄悄的笑着,暗道上天保佑,讓這兄弟兩個就一直這樣吧,雖然可能還會有一些小小的不如意,但是殿下的性格這麽好,陛下又那麽愛他,他們會幸福的,沒有什麽可以拆散他們的。

花語正這樣的胡思亂想着,便聽到錢忠的聲音:「回皇上,桃花洲有信使八百裏加急的戰報。」那聲音又尖又急,宛如在平靜的湖水裏投下一塊巨石,立刻在高歌高天的心目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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