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連棠在一間晦暗的房間裏醒來,頭痛欲裂。

她揉揉昏沉沉的腦袋,支着胳膊半擡起了上半身,見自己躺在一張雕花精美的拔步床上,瞧擺設,這應該是皇宮裏的哪一處暖閣。

反正不是攬月閣。

虛虛環視一周,連棠猛然坐直身子,瞪大了眼睛。

她怎麽在祁麟的西暖閣?

連棠不敢相信,又仔仔細細瞧了一遍屋子,寒意順着脊背爬上來,這屋子是她噩夢的開始,化成灰她也識得。

那是進宮半年後,連棠發現祁麟和她想象中不一樣,試探着對他說,自己不适合皇宮。

祁麟何等聰穎的一個人,立刻就覺察到她想悔婚。

其實,連棠和祁麟的婚約并不正式,算是口頭的娃娃親,而當年許下婚約的先太子和連棠的父母都先後去世了。

可以說這場婚約幾乎沒有約束,廢立全憑當事人的态度。

祁麟是大皇子,掌握着主動權,連棠只能先探探他的口風。

祁麟的臉先陰了一瞬,很快又恢複溫煦,并拍了拍連棠的頭,讓她不要多想。

他善解人意的樣子讓連棠沒法再開口。

第二日,祁麟邀衆人至宸華殿品蟹,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連棠面前的姜黃酒換成了最烈的“一杯倒”,連棠被勸着喝了兩杯,當即就不省人事。

她迷迷糊糊被宮人扶着去西暖閣休息,頭一沾軟枕,就睡着了。

她從醉酒中醒來的時候,身上壓着一個男人,正胡亂的解她的腰帶,她瞬間被吓醒了,捂住自己的衣襟就想逃,但男人的力氣比她大多了,伸胳膊将她撈回帳內,急不可耐道:“棠棠,你就給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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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祁麟的聲音,連棠害怕極了,慌慌張張道:“殿下,不可以,不可以...”

“好妹妹...”祁麟仿佛被點燃了,呼出的氣又熱了幾分,不管不顧的撕扯連棠的衣服。

連棠一邊驚叫一邊踢他。

祁麟悶聲吃了她幾腳,手上的動作愈發急促,連棠的上衣被撕裂,裙子也扯下半邊,她護都護不及。

祁麟像個饑餓的野獸,猛然撲上去,把連棠箍在身子下面。

“啊——,救命——”連棠不管不顧的大叫,雙腳頂住祁麟的肚腹,使勁把他往床下踹,最後兩個人雙雙滾到床邊的地毯上。

或許是因為連棠鬧出的動靜太大,太後帶着明月公主闖了進來,正好看到兩人滾做一團。

祁麟當着太後的面領了責任,說是自己強迫連棠,認打認罰。

但時人對女子苛刻,男女茍合即便錯全在男子,承受污名的仍是女子。

連棠的清白這就算毀了,下半輩子都別想擡臉見人。

太後卻感念二人的親事是先太子遺願,有心促成這段姻緣,又見祁麟真的喜歡連棠,就答應成全他,賜婚的懿旨第二日就送到忠毅侯府。

根本沒有給連棠回圜的餘地。

自此祁麟徹底撕下溫文爾雅的假面孔,肆意發洩他對連棠偏執的占有欲,他越對連棠好,連棠越害怕,可是有了那份賜婚懿旨,她只能嫁他。

連棠想到這之後,祁麟造反,自己被毒啞,橫兒慘死,心裏止不住一陣惡寒。

不是都過去了麽,她怎麽又回到了噩夢開始的地方。

連棠在攬月閣為元寧帝抄了十年佛經,聽過輪回轉世一說,當時她不信,現在不由的懷疑,難道這是真的?

她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錐心的疼痛真實得讓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應該...真的重生了。

意識到這一點,連棠第一反應是盡快離開這間屋子,她慌亂的從床上跳下來,剛一觸地,雙膝發軟,腳輕的像浮在棉花上,力士都頂不住兩杯“一杯倒”,更何況她一個滴酒不沾的女子。

連棠咬唇拼命保持清醒,踉踉跄跄朝前走了兩步,忽聽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祁麟來了。

連棠瞬間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男人像山一樣難以撼動的身子,即便隔了兩世,依然沉甸甸的壓在她的心口,那種溺斃了的窒息感又一次把她拖入深淵。

她慌亂的往回跑,看到後牆有一個軒窗開的很低,毫不猶豫的跳了出去。

連棠剛跌落在窗外的草地上,門被一把推開,屋子裏傳來祁麟警惕的聲音,“誰?”

連棠顧不得發麻的腳跟,起身就跑,她慌不擇路,跑進了一片林子,林子裏黑黢黢的,看不清方向,冷風一吹,她頭痛的快要炸裂,神識卻清醒了幾分。

祁麟很快就會發現她跳窗跑了,不久便會追來,她是女子,無論是跑還是掙紮都比不過祁麟。

讓旁人發現她和祁麟在黑夜裏撕扯,她還是逃不了被太後當場賜婚的命運。

一想到不能開口的那十年,連棠手按在心口,小心翼翼的清了一下嗓子,“咳——”喉管震動,咳音清亮。

眼眶一熱,有淚流了下來,她又能開口說話了。

經歷過的人才知道能用語言表達喜怒哀樂的珍貴,那種有口難言的感覺,她不想再經受一次。

這一世她不想和祁麟糾纏,也不要做什麽大皇子妃,她只想回侯府,護着橫兒好好長大。

“棠棠,你在哪裏?”身後隐隐傳來祁麟的呼喊聲,連棠止不住打了個戰栗,他這麽快就追來了。

連棠強迫自己從驚惶失措中鎮定下來,她迅速的掃視林子一周,根據朦胧的星光辨別方向,而後閉眼,努力在腦中回憶她現在身處何處。

上一世她時常登上攬月閣的頂層俯瞰真個上京城,皇宮的布局早就印在腦子裏,一息之後她睜開眼,心下有了決定,轉身朝林子右邊跑去。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連棠脊背生冷,不自覺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眼前隐約出現了一棟黑不隆冬的建築,仿佛一根拔地而起的烏木,勢要把穹頂戳個大窟窿。

是她上一世住了十年的攬月閣。

連棠眼睛一熱,輕車熟路的繞過前門的護衛,身子盈盈一轉,來到後門。

當連棠驚慌失措的出現在後門的時候,寬幾後批閱奏疏的天子微微擡起了頭。

少女神情張徨,面色潮紅,額角生着密密的汗珠,幾縷濡濕的絨發淩亂的沾在臉頰上,此般狼狽之下,那雙眼睛卻如溪鹿般清澈,水盈盈的探望過來,帶着怯生生的冀盼。

四目相撞的瞬間,倆人俱怔愣住。

微涼的夜風從門縫漏進來,少女垂腰的青絲如海浪般在身後翻滾,更顯她纖腰束素,楚楚可人。

祁衍漠然收回視線,垂眸,目光又落到手裏的奏疏上。

在一旁候着的常福慌忙上前兩步,猛提了口氣,叱責的話到了嘴邊卻溫了下來,“陛下在此處理政務,閑雜人等不得滋擾。”

連棠看着冷肅的元寧帝,指尖顫了顫,方才在林子她只想着祁麟怕皇帝,選擇來書閣求救,卻忘了她自己也怕這位帝王。

一雙眼睛雖然吃驚,卻仍然幽深猶如寒潭水一般,臉上表情是貴人式的一貫矜持,幾乎算得上是無動于衷的冷漠。

當他那雙狹長的冷眸對過來的時候,是沒有任何溫度的,連棠吓的魂魄幾乎離了體,只那目光收回的時候,似乎帶了點軟度,支撐着她沒有折身離去。

連棠捉起裙角,繡鞋一擡,跨過門檻,朝幾案後端坐着的君王走去。

常福目中大駭,急忙碎着步子走過來,“連姑娘,不可...”

連棠卻先他一步走到寬大的木幾對面,輕輕的跪下,她極力掩着聲音裏的顫抖,齒間輕輕溢出一句,“陛下,救救臣女。”

她蚊吶般的乞求過後,屋內又歸于肅靜,寬幾的兩邊,二人一跪一坐,祁衍身形高大,連棠須得仰着臉才能看到他微斂的眉眼。

幾息之後,對方的沉默讓她紅着臉垂下了頭。

上一世日日為他抄佛經,她以為至少結了一點善緣,可實際上,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們都是陌生人,他幫她是君恩雨露,不幫她也合情合理。

連棠眼睛霧蒙蒙的,一半是酒氣氤氲,一半是忐忑不安。

她體內酒氣并未全散,又加上惶急,五髒六腑像被架在火爐上炙烤,玉脂一樣潔白的肌膚上暈出一大團一大團的陀紅。

“陛下,求求您了。”她垂着頭,最後一次嘗試,淡淡的酒香從她口中吐出,如蘭似麝,秀發掩映下的脖頸,纖軟白膩,削蔥根似的,不堪輕折。

緊握朱筆的手,頓了一下。

常福倒吸了一口冷氣,默默朝後退了兩步,縱然他是這天下最會替主子解決麻煩的奴才,此刻卻覺得自己多餘,恨不能遁地消失。

“怎麽了?”帝王的視線終于離開批閱的奏疏,寒潭般深邃的眸光移到連棠身上。

小姑娘眼裏一瞬迸發出微芒,聲音雖然還是抖的,卻擡高了點,“大皇子在追我。”

啞了十年再開口說話,她突然有點不會組織語言,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趕緊補充,“臣女酒醉未醒,舉止輕浮,不易見大皇子。”

前世那些輕薄畢竟沒有發生,她若直接道出祁麟的歹念,無憑無據的,追究起來算是誣陷皇子了,而她這番描述,表面看是攬責,實則把祁麟的心思擺明了。

一個男子夜追醉酒的女子,存的什麽心思,無需多言。

“陛下...臣女可以躲在這裏麽?”少女顫聲再次乞求。

作者有話說:

元寧帝有病,字面意義上的那種,按現在的說法叫:戰後PTSD

感謝投送營養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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