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奉賢太妃仰頭, 那張保養得宜的臉扭曲、變形。

她仰望的男子,有着最好看的樣子,卻對她說着最無情的話。

他要她死。

她的心仿佛泡進了刺骨的冰水裏, 哭都哭不出來。

祁麟瞪大眼睛看着元寧帝,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祁芸則怔在原地,臉白的像一張紙, 幾乎要崩潰。

但沒人敢在盛怒的天子面前求情。

屋內沖進來一群禦林軍,上前分別圍住了卲女官和奉賢太妃。

“奉賢太妃,蓄意謀害朝廷命官,手段歹毒, 罪不容恕。”祁衍轉過身, 背對衆人, 當衆宣判, 只是話說到一半, 他突然目光一滞。

連棠不知何時進來,正惶急的沖他搖頭, 他看了她一眼, 斂起眸子,繼續未完的話:“賜毒酒一杯, 邵氏女官,系從犯,杖斃。”

五雷轟頂。

奉賢太妃如一攤泥, 頹然歪倒在地上,祁芸哭着撲過去, 把她抱在懷裏, 嘴裏不停的喊着, “母親,母親。”

自從過繼到皇室,祁芸已經多年不敢當衆喚一聲母親,此時卻不管不顧,在生死面前,皇家的禁忌是什麽,奉賢太妃是她的生身母親啊!

祁麟這時才反應過來,元寧帝是鐵了心要殺她的母親,心裏大懼,連連磕頭,“父皇,您饒了母親吧,您饒了母親吧。”

他一直沒大主意,前路全是母親幫他鋪就,平時他怨母親苛刻專.制,但若沒了母親,他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的路怎麽走。

聽着屋子裏的哭喊聲,連棠的心被揪着吊起,尤其是祁芸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看得她心裏難受。

連棠進宮伴讀一年有餘,早就把祁芸當妹妹看,祁芸若因為救她,害死自己的母親,以後的日子怎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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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恨奉賢太妃,恨的不能親手殺了她,可想起祁芸在宮裏對她的照拂,她不忍看祁芸後半生在愧疚中度過,尤其還是為了救她。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祁衍,希望他為了祁芸,饒了奉賢太妃的命,換成別的懲罰,什麽都可以,至少留條命,給祁芸一個念想。

祁衍雖然面朝着她的方向,卻斂着眼,并不看她,她方才沖他搖頭,他就選擇視而不見。

連棠知道祁衍嫉惡如仇,果敢決斷,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命令,可看一眼伏在奉賢太妃肩上心如死灰的祁芸,她于心不忍。

連棠朝着祁衍走近了兩步,撩起裙擺,輕輕跪在地上。

祁衍倏然擡睫,和連棠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她應該還在受毒藥的折磨,臉色黯淡,嘴唇慘白,眼睛卻水盈盈的鼓着,是在求他。

其實她第一次搖頭,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能答應她。

祁衍收回目光,徑直下令,“把人帶下去。”

連棠身子抖了一下。

祁芸驚懼,慌亂的抱着奉賢太妃,不讓任何人接近,聲嘶力竭的怒吼,“你們不許過來!”

祁芸畢竟是公主,禦林軍不敢輕舉妄動,只把奉賢太妃團團圍住,等待皇帝的命令。

常福起了恻隐之心,在元寧帝開口前,沖祁芸喊,“公主快撒手吧,君無戲言,您這是在違抗皇令啊。”

祁芸不管,沖周圍的禦林軍怒喝,“誰都不能帶走我的母親。”

奉賢太妃如夢初醒,一把推開祁芸,獰色道,“好好做你的公主,我的事不要你管。”

祁芸泣不成聲,爬着抱過母親,拼命的搖頭,“不,母親,不,是我害了你,是我告訴父皇,出賣了你。”

祁麟暴喝,“祁芸!”他眼珠子紅的要滴血。

“母親,我對不起你。”祁芸無助的哭嚎。

她當時不想眼睜睜看着連棠去死,也不想母親釀成大錯,她以為連棠被救回來母親就沒事了,哪裏料到元寧帝如此狠心,竟要殺了母親。

她悔死了。

是她害死了母親。

奉賢太妃卻面不改色,她冷笑,“芸兒,你不要自責,就算沒有你告密,陛下遲早都會查出來。”

她那幾日被嫉火沖昏了頭,忘記了元寧帝的手腕,也忽視了他對連棠的在意,她被賜死,看似懲罰過重,其實很符合他一貫的行事風格。

元寧帝當年為了給在戰争中慘死的父親和哥哥報仇,可是屠了西戎十八座寨子,婦女兒童一個沒留。

他現在為了保護連棠不再受威脅,肯定要把她徹底按死,不留一點回圜的餘地。

太妃知道自己今天必須得死,不想拖累兩個孩子,戾目看着他們,“如果你們還認我這個母親,今天誰都不許為我求情。”

說完,她扒開祁芸的手,把她推到一邊,而後站起身,對着禦林侍衛,凜然道:“帶路吧。”

“不!母親!”祁芸又朝着奉賢太妃的方向撲去,常福使了個眼色,兩個禦林軍立刻上前攔住了她。

祁芸看着母親的身影漸漸走遠,絕望的大喊,“母親,你不能死啊。”

祁芸慌亂的找到元寧帝,跪着膝行到他的腳下,“陛下,陛下,我求您,求您救救我的母親,我求您了。”

祁衍無動于衷。

天子的冷酷,無人不知,祁芸哀求半晌未果,她松手,不再求他。

連棠也跟着祁芸揪心,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元寧帝的臉上,只是他臉如冷鐵,目似寒星,一直不曾回望她一眼。

正在這時,連棠聽見祁芸苦笑了兩聲,下一刻,就見祁芸以常人想象不到的速度,沖着她身後的坐地屏風撞來。

連棠眼見着祁芸這是不要命了,電光火石之間,她挺身而出,想以肉軀做護墊接住祁芸,完全沒想自己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左右這條命是祁芸救得,豁出去了,站定後,她側首閉眼,伸胳膊準備接祁芸。

頃刻,一團巨大的黑影籠下來,她害怕的想逃。

一陣悶響之後,那團黑影只是在她身邊掀起一陣疾風,帶着熟悉的凜冽氣息,她睜眼,看到祁衍的後背,高大健碩,給人安全感。

而一心尋思的祁芸,正挂在祁衍的胳膊上,不知是累得還是吓得,昏了過去。

原來眼看着祁芸就要撞到連棠身上,祁衍身體猛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風馳電掣般趕在祁芸前頭,将連棠護在身後。

屋裏的人頓時松了一口氣,若不是陛下速度夠快,以祁芸一心求死的速度,兩個姑娘都得受重傷。

攔下祁芸,元寧帝立刻回頭,一絲不茍扣緊的立領下,胸脯在劇烈起伏,他面容依然冷硬,狹長的眸子裏仿佛有濃墨在翻湧。

連棠對上他的眼,怯生生低下了頭。

見她沒受傷,祁衍轉回頭,把祁芸交給常福,“請老谷主派人診治。”

常福得令,領着人出去。

連棠緊繃的神經一松,虛脫的靠在屏風上。

祁衍轉身,冷眸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身上,她忙打起精神,站直了些,嗫喏着問:“陛下,奉賢太妃她...”

“回屋休息去。”祁衍打斷她。

連棠噤聲,蹙眉瞪他,這個人果真是冷心冷肺,石木心腸,祁芸為此都自殺了,他卻沒有一絲憐憫之心。

祁衍睃她,眉間隐有不耐,“走不動?要朕幫?”

“不用!”連棠一轉身,逃之大吉。

晚上的素齋,連棠用的不多,她擔心祁芸的安危,沒心情用膳。

常福說老谷主派手下的藥師過來看過,公主沒有受傷,元寧帝讓人把她送回宮了。

外面沒受傷有什麽用,祁芸是傷在心裏,連棠擔心她,一下午都惴惴不安。

山裏濕氣重,日落後雲霧缭繞,像人間仙境,連棠倚在窗前,心裏沉沉的,仿佛這滿山的濕氣都潮到了她心裏面。

祁衍剛跨過門檻,朝裏看了一眼,腳下立時頓住,眼前的景象像一副唯美的畫卷,遠處缥缈空靈,窗下的女子輕垂臻首,結着愁思。

連棠聽見動靜轉頭,看見是元寧帝,淡淡一颔首。

祁衍兀自在椅子上坐下,漫不經心問:“聽說你晚膳吃的不多?”

連棠嗡嗡應了一聲,“是,陛下。”

祁衍又問:“是不是素齋不和胃口?”

連棠搖搖頭,“不是。”

她的衣服昨日在馬車內被扯爛,今日穿的是法恩寺準備的道袍,因着是專門給貴人準備的,質地裁剪都精良,但款式簡單寬松,露出她一大片雪白的脖頸。

剛才在正堂沒注意,這會兩人獨處,祁衍才看到她脖頸上的點點紅痕,是馬車中,他發狠時留下的。

他喉結上下滾了滾,聲音不覺變得輕柔,“朕給你帶了吃食。”

“我什麽都不想吃。”其實自昨日的驚吓到現在,連棠沒有吃多少東西,但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全都堵在心裏,她什麽都吃不下。

連棠話音剛墜地,常福就帶人端着托盤進來,空氣中溢滿烤肉的味道,和淡淡的梵木清香。

她眼前一亮,細聲驚呼,“梵木枝烤肉?”

梵木枝烤出來的肉,香味特別足,她小時候經常吃,大了想起來偶爾還饞這口,雖然吃多了會上瘾,偶爾吃一頓倒也無妨。

只是祁衍怎麽知道這種烤肉法子?

她狐疑的望向他。

祁衍掀起薄薄的眼皮觑她一眼,而後望向窗外已經參天的梵木,“還記不記得六年前,就在這個窗下,你偷偷砍那顆梵木的樹枝烤野味。”

連棠當然記得,那是她兒時最美好的回憶之一,可元寧帝怎麽知道的。

她疑惑的看着他的那雙桃花眼,心念電轉,恍然大悟,“哦,當年坐在這裏的那個冷面人就是你?”

祁衍頗驕矜的點了點頭。

連棠萬沒想到他們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不自覺就打開了話匣子,一邊享受祁衍帶來的美食,一邊回憶兒時的時光。

她暫且忘記了眼下的煩擾,仿佛又變成了沒長大小姑娘,那時父母還在,她無憂無慮,每天就倒騰着滿足口腹之欲。

祁衍看着她把盤子裏的食物吃盡,才心滿意足的點點頭,“嗯,吃飽了才有力氣治病。”

連棠笑的眉眼彎彎,“陛下說的是。”

她本就明豔,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忍不住想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捧到她的面前。

祁衍晃神一瞬,讪讪起身,“不早了,朕先回去。”

連棠起身福拜,“陛下慢走。”瞄一眼空空的盤盞又有點害羞:“謝陛下費心。”

祁衍看一眼她紅撲撲的小臉,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回過身子,一臉莊肅,“太妃的事,朕會考慮。”

連棠眼睛閃過一絲希冀,但又不敢置信,“真的麽?”

祁衍點頭。

“這樣就好。”連棠心口堵住的石塊落了地,忍不住擡睫去看祁衍,他還是一貫的沉默清冷,只是微微上揚的眼尾,似乎隐了一絲笑意。

連棠心跳漏了一拍。

回過神後,她又不禁替祁芸開心,“您這樣做,是因着公主的情緒很重要,對麽?”

“嗯。”祁衍醇厚的嗓音灌入她的耳中,“你的也很重要。”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上夾子,為了不影響千字排名,更新大概在晚上11點半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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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今天也不想哄妻》

文案:

平康侯府陷落,一夜之間,被抄家奪爵,京中男子無不摩拳擦掌,等着摘下洛家那朵嬌花。

一日大雨,洛筝被一群男子追戲,她一咬牙,奔到宸王府門廊下,佯裝避雨。

少女渾身濕透,冷的直打哆嗦,她卻目不轉睛的看着那扇朱漆大門。

她不相信,他不來救她。

宸王謝殷,野心勃勃,冷肅狠辣,不曾對任何人心軟。

唯一的例外,是對平康侯府的二姑娘,

那日大雨,他站在閣樓上,看見雨水打濕少女的衣衫,玲珑的曲線若隐若現。

想起少時他曾捧出一顆真心,卻被她肆意踐踏,他眼中一戾,掉頭就走,還沒走出兩步,卻又掐了掐眉心,讓人帶她進了王府大門。

他以為進門後,可以肆意磋磨她,找回當年丢掉的尊嚴。

哪知,她嬌弱又愛哭,小王爺日日皺着眉頭哄人。

一哄就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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