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張家隆來到約定的地點等候,跟随的跡滿心不情願但還是跟着來了,再不情願也得跟着,他們現在還沒跟小隆建立起足夠穩固的感情,作坊那種危險的地方怎麽可以讓小隆一個人去,馬上就會被趁虛而入了。

張家隆感覺得出來他們不怎麽情願讓他過去,只是他們沒有講話,張家隆自然也當作不知道這回事。

做是這樣做了,但張家隆還是忍不住在意他們,混雜着不安、擔心和說不出的在意,張家隆偷瞄着旁邊不停咕哝的跡。

跡像是裝了根接收天線似的,張家隆的視線一挪過來,跡就叮的一聲也随後看了過去,然後……巴上去一陣亂蹭。

張家隆被他弄了一個手忙腳亂,在屋裏他臉一皺忍忍就過去,但現在是在大街上,他本能的就想躲,而且跡這種表現讓張家隆就更搞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在不高興了。

跡的不高興自然是針對危險萬分的作坊,跟小隆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們寶貝都來不及了怎麽會對他發脾氣。

“阿隆?”晚來一步的林順河道,身邊跟着的是之前見過的威德。

看着跡一臉警戒,林順河不由得感覺好笑,雖說自己家的也差不多是同樣的狀況,不過看到別人家也是這樣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有趣。

“走吧,先四處逛一下。”林順河想說先讓張家隆了解一下這裏作坊的情況,了解了才好做出決定。

作坊本身很安全,單身的亞斯提人不允許進入,所以斷絕了異族們被騷擾的煩惱,但危險的是作坊外面,總是圍繞着一群群單身的亞斯提人,希望能得到異族的青睐。

想要進入作坊都幾乎不可能閃過他們,異族們覺得很煩人,但最躁郁的還不是他們,而是異族的伴侶們。

再怎麽糾纏煩人,亞斯提人都不可能對異族動手動腳,只是不屈不撓地繞着,但這些異族的伴侶們就覺得非常的煩躁,單身的亞斯提人可不是随便大吼三聲就能趕走的,否則他們怎麽能稱得上煩人呢。

總是擔心異族伴侶不小心就會被拐走,雖然在異族們明确表示出有意思之前,他們的亞斯提伴侶能夠把那些單身亞斯提給趕走,但趕歸趕,單身亞斯提可沒在怕被人趕這回事,而亞斯提伴侶也不敢離自家異族太遠,深怕被趁虛而入,就在這一進一退、一退又一進之間,糾纏的循環總是掐不斷,恨得亞斯提伴侶們牙癢癢的。

生面孔張家隆的到來引起了一陣騷動,初來乍到的異族自然特別受到矚目,那代表着這個異族還沒有太多的亞斯提伴侶,而且也不像久住的異族那樣擅于應付糾纏,單身亞斯提的機會自然就會比較大了。

跡警戒地護在張家隆身邊,怒氣外張,一頭銀發只差沒根根豎起成群魔亂舞狀,但那沒有用,即使在他們藤印部落沒有人不認得跡,追求伴侶的路上人人平等、個個都是競争者,想要吓退他們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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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适應這個世界的風俗民情的張家隆一開始有點吓到,他感覺就像是被無數盞聚光燈同時照到一樣,先別說那些目光非常之灼灼有神,突然陷入被圍觀狀态是人都會慌張。

不過相較之下,跟跡和威德如臨大敵的警戒态度比起來,他那一點點無措根本不算什麽,很快地就被淹沒在空中的無形交戰中,再看看旁邊已經見怪不見、一臉淡定的林順河,張家隆覺得好像也沒什麽了。

“作坊只是一個籠統的稱呼,不過實際上的劃分也很籠統就是了,只有把料理部分單獨隔出來,總不能讓其它工藝的木屑粉塵之類的飄過去……其它基本上都是大家自己對什麽有興趣就做什麽。”林順河帶着他走向作坊,一邊為他講解着。

“但是……這樣沒有效率吧?”這和張家隆的想象不太一樣,他以為是有清楚的分門別類的。

“異族的人數少,想要有效率也做不到的……講究效率的事都是亞斯提人處理掉,異族作坊主要走精致路線。”林順河講述了實際的狀況。

“你想先看哪裏?料理、工藝?”林順河提出選擇題,就兩個方向很好選的。

“工藝吧……”想了想,雖然張家隆是自己一個人住,但對食物不是很上心的他手藝仍舊止于泡面水餃炒飯之類的東西,那個領域應該不适合他。

不過張家隆的尾音還沒有收,就聽到一個很響亮的啪擦聲在滿近的距離裏響起,吓到倒不至于,畢竟不是什麽巨響,只是有些訝異地張望着,反射地想尋找聲音的來源。

根據瞬間的判斷,張家隆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跡,不用測量什麽音速距離角度,反正他直覺就是從跡那裏傳來的。

“嗯?”跡一臉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擁向他,好像剛剛那聲連張家隆都聽到的啪擦聲,五感遠比異族敏銳的亞斯提人卻聽不到似的。

張家隆沒注意到的是,跡的腳底板下灑落了礦石質感的晶瑩粉末。

即使跡全副武裝的擋在周邊,還是有單身亞斯提人試圖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意,像是偷偷丢個漂亮的寶石過來啦……可惜張家隆連影子都沒看到就被跡一腳踩個粉碎了。

張家隆有些狐疑,雖然跡裝得若無其事,但就是太若無其事才讓人起疑,而且早見得多的林順河愣了一下後就開始直笑,張家隆不起疑才奇怪。

但跡不肯說,想來也不過是個啪擦聲而已,應該沒什麽大不了的,而且張家隆也不覺得自己有跟跡熟到可以追根究底的地步。

第一次太突然沒看到沒什麽,而當一路上這樣走過去,跡老是打蚊子踩蟑螂似的手一揮就在空中捏住什麽,或是一個腳步突然狠狠踩下去之類的,張家隆很難完全都沒看到。

相比之下,威德打蚊子踩蟑螂的數目就少很多了,對于林順河這樣在亞斯提待這麽久的異族,會仍然以他為目标的單身亞斯提都是追求他已久、始終如一的人了,他們早就過了耍小花招引人注意的階段,直接都眉目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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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的才是防不勝防,眼神這麽飄渺的東西不拿出個金剛罩怎麽可能全部擋下來。

一向沉穩的威德眉頭此時也緊緊蹙着,雖然小河對增加伴侶這件事一向不是很感興趣,也很回避單身亞斯提的示好,但這些人持之以恒了這麽久,難保小河不會因為心軟而點頭。

就說他們家的第四位,也是裝可憐裝到讓小河不忍心,還一副沒關系我是心甘情願、我不求回報,你不用如此為難的模樣,讓小河終究還是點頭了。

而這裏有些人,都有不死心跟随了十多年那麽久的人,小河眼神都不太敢對上他了,回避其實也就代表着小河已經有部分開始動搖。

他們不會怪異族伴侶作出的決定,如果異族伴侶動搖那也是他們防堵得不夠徹底,只是如果可以,他們當然還是不希望增加分享異族伴侶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跡和單身亞斯提間的無形交戰太激烈,殺氣太重,張家隆一點都沒有被示好的感覺,只覺得危機四溢。

是不是,有一堆人瞪他,還老往他這方向扔東西,差不多就是古裝劇裏死刑犯游街的盛況了吧!

對這狀況有點疑惑有點驚恐的張家隆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反應,無措地望向一旁的林順河,卻發現他看起來似乎不引以為意,而且還饒有興味地看着這種景況。

“他們想追求你……”注意到張家隆的視線,林順河也不好很沒有良心的只顧着看戲,還是稍微提點了他一下。

“咦?”張家隆驚疑的感覺沒有消退,反而更清楚明白地表現在臉上。

這個世界的追求方式都是這麽有殺氣的嗎?他一個普通人怎麽承受得起,還是不要找他了吧?

“他們是在試圖闖過你家那位的保護網,因為他們的示好都怕他擋住了。”知道他誤會了,林順河解釋道,“不過如果你有那個意思的話,只要明講,你家那位就不會擋了。”

原伴侶當然會盡一切力量阻擋其他人觊觎他們的異族伴侶,但亞斯提對異族伴侶又特別保護和縱容,所以只要異族本身有意願,原亞斯提伴侶是不能擅自阻擋的,至于像現在張家隆這樣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跡自然會将選項直接默認為否定的。

“?!”當然,張家隆現在躲都來不及了,怎麽可能自己開閘門讓群虎撲過來,知道跡其實是在保護自己,張家隆直覺地就往他背後躲。

察覺到小隆的回避之意,跡顯得更有信心、意氣風發,也不再怕被小隆看見怕會留下小雞肚腸印象而只敢使小動作,光明正大的就把小隆攬在懷裏,近距離無死角防禦。

當然這也是張家隆非常配合的緣故,本來只要他有想到,還是多少會對他們過于親近的舉動掙紮一下,現在別說是掙紮,他根本就是避難似地躲到人家懷裏去,視線都不敢擡起來看一下。

雖然……也不是什麽多好的選擇,不過先撐過這一段路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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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亞斯提不允許進入作坊,不過也不是真的以作坊那棟建築物的裏外當分界,而是往外再推伸了一段範圍,不然大家不就都趴在窗上看他們在幹嘛了,推門出來還會撞到一排人?

只是不允許進入的是人本身,目光眼波什麽的很難限制範圍,不過到了禁入區域後,至少跡和威德的防守範圍不用拉得這麽大,只需要擋住後方就可以了,連一點背影都不能留給別人。

而張家隆也顯然松了口氣,然後發現自己和跡靠得還真近……雖然跡平常沒有少往他身上粘,但主動和被動還是有差別,剛剛是他自己直往跡身邊躲的。

而且因為上一刻才把人家當擋箭牌使,現在張家隆也不好意思再去掙開他,那樣感覺起來像用了就想丢似的。

林順河帶着張家隆進入作坊,跡和威德沒有跟進去,站在門外等他們。

雖然有異族伴侶的亞斯提人是可以進入作坊,只是異族們在作坊裏是在作業,動作難免比較多,自然就會嫌棄老愛往他們身上粘、礙手礙腳的亞斯提伴侶了。

而且在一票手工作業還順便喝茶聊天的異族中,亞斯提伴侶們也覺得硬插進去的話有哪裏怪怪的,久而久之大家就養成守在作坊外面等的習慣了,除非有事情要找才會進去。

“阿河……咦?”門被拉開自然會引起注目,林順河待的時間長了,大家都認得他,随口打聲招呼時卻瞄到了一個生面孔。

“欸……”

“阿河,這是今年的?”屋裏幾個人騷動了起來,紛紛湊了過來。

林順河老是說叫阿河土氣,可是誰管他啊,叫名字不是更別扭?

裏面其實就只有三個人,又跟自己一樣是異族,就算全圍上來了張家隆也不覺得壓迫緊張,反而有一種熟悉感,好像自己其實還在人類世界一樣。

“他叫張家隆,今天先來看看。”林順河介紹道。

“喔喔,阿隆啊?”直接代入綽號。

“很少看到這麽快就跑到作坊來的。”通常異族都要瞎撞鬧騰一陣子,才會想到應該要找點工作做的。

“我叫張清……”這是自我介紹的。

大家七嘴八舌還互相搭話,因為熟悉,講起話來互相搭來搭去還兼跑題,當然秉持着照顧新人的态度,話題不時地會牽引到張家隆身上來,讓他一起加入純聊天。

作坊的空間滿大的,人看起來卻不多,不過異族出現的歷史才五十年左右,一年一個,加上前半段時間過來的異族因為嗯……各種意外,留存下來的不多,就算有,年紀也比較大了,不太往工坊跑了。

再說工坊又不用打卡,而且也比較偏向興趣,真的要是認真起來,本來就嫌分到的時間太少的亞斯提伴侶會抗議的。

當然沒表達得那麽直接,只是會軟磨硬泡、纏人拖拉的,耽誤他們出門的時間,所以異族們幾乎都是在伴侶的糾纏之下溜過來的,各種事情讓異族們的時間分散開來,看起來就比較空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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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再聊吧。”林順河阻止了大家繼續跑題,“阿隆想找點事情做,大家先幫他介紹一下自己手頭上的工作。”

“我主要在做的是傘。”林順河先講自己的。

“傘?”張家隆下意識地複述,一下子聽見他還沒有将語言跟畫面連結起來。

“嗯,出門拿的大傘。”林順河加了點描述幫助他聯想,“亞斯提人也有人在做,只是他們的審美觀實在是……”

他們的亞斯提伴侶不知道怎麽搞的,每一樣東西不弄到閃瞎路人的程度就不肯罷休,就算被硬換到了一個新的世界,他們雄壯威武的異族就會突然愛上那種風格嗎?

雖然亞斯提伴侶很順着他們,對于他們幾乎都有求必應,但在這種審美觀上的意見相左,亞斯提人也不會明着跟自家伴侶争辯,可裝傻充愣的一堆。

傘只有異族會用,制作的時候就直接往華麗風發展,挑都沒得挑;衣服也是一樣,他們的身形和亞斯提人還是不太一樣,對換着穿看起來會很奇怪,所以也是一開始就決定了風格。

加上亞斯提伴侶們的集體裝傻,異族們怒了,決定自立自強,做個衣服是有多難……好吧,是滿難的,剛開始那版形都堪稱奇特,可怒氣爆發的異族們才不管,奇特就奇特啊,好歹是自己做的還是幹淨的素色,硬是和亞斯提伴侶們對上了。

亞斯提伴侶也拿他們沒辦法,只能幫着教着,順便纏着騷擾他們,希望能多少加點顏色上去。

亞斯提人什麽不會,纏功呱呱叫,異族們被煩得受不了,還是多少采納了些他們的意見,添些細致的花紋什麽上去,雖然跟亞斯提伴侶喜歡的華麗風還是差很大,但已經磨了那麽久,再看看他們剛開始做的那些不是黑色、藍色就是褐色的布料,嗯……大家各退一步吧。

而傘這種東西不需要每天更換,目前藤印部落做的異族就林順河一個。

不過手藝也不用一個人全學完,挑個幾樣做做,大家再互相換一下就好了。

只是這些物品畢竟只在異族間流通,那也就表示沒什麽買賣可言,異族就這麽點人。

那就做些亞斯提人可以穿戴的東西吧,這個想法沒什麽不對,只是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太低估亞斯提人對異族的渴望了,他們一出去叫賣,就被單身亞斯提團團圍住,懷抱着各種不單純的念頭搶購一通。

至此之後,亞斯提伴侶們就不肯再讓自家異族做擺攤這種事了,當然異族們也很傻眼,那種可怕的景象他們也不想再重溫第二次。

而本來就對其他單身亞斯提很防備的亞斯提伴侶們,第一次他們是不知道,異族們興沖沖地就跑出去自己叫賣了。

知道之後,他們當然不願意自家異族伴侶親手做的東西落在別人手裏,異族伴侶托他們代售的時候就自己暗扣下來了,過一段時間再假裝賣出去自己掏腰包給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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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事不可能瞞一輩子,總是有一個異族不知道怎麽地就發現了,然後一傳十、十傳百,衆異族很生氣。

但生氣沒有用,亞斯提人對待異族的态度有很明顯的不同,不管有沒有異族伴侶,異族對他們而言就是另一種稀少而寶貴的生物。

而且亞斯提人對自己的異族伴侶雖然大部分都很願意縱容,可占有欲還是很強烈的,就算是商品他們也想要獨占。

後來異族們終于也是找到了方法,發現了一種能徹底掩蓋氣味的植物,讓五感敏銳的亞斯提人分不出哪件商品是哪個異族出産的,然後再威脅自家伴侶不準動手腳,不然他們就要自己上街叫賣去了。

在分不出來哪件是自家異族伴侶的手藝,随便拿嘛幾家亞斯提伴侶又疑神疑鬼,怕是對方拿的是自家伴侶的作品,又被異族們怒目威脅,最後只能算了,和一般商品混一混一起丢出去賣。

少了異族光環加持,異族才學不久的手藝賣不到什麽好價錢,不過異族們反而覺得這樣很好,就憑真本事競争啊。

“我是做衣服的。”剛剛自我介紹過的張清說道。

“我也一樣。”

“我也是。”

衣服的需求量比較大,加上還可以改成做亞斯提人的衣物當商品,所以選擇這項技藝的人就比較多了。

“傘的需求量很小,所以我還會做一點木工,看你喜歡哪一項,我們可以教你。”林順河說道,“還是要去料理坊那邊看看?對了,還有藥坊。”

張家隆思考了好一下,林順河他們也不催他,閑話家長他們的。

張家隆是覺得木工可能比較适合他,但卻又對縫紉感到很心動,不是對縫紉有什麽打小的夢想之類的,他實在是被房裏那滿衣櫃五顏六色的衣服給弄花眼了,如果能夠自己做一些比較樸素的……

仔細看看林順河他們身上穿的,都比自己身上穿的要含蓄低調很多……是說男性本來就比較少人對縫紉感興趣,大既都是被逼的吧,為了不像顆聖誕樹在路上走,當然,張家隆也是因為同一個原因而對縫紉心動。

“我選縫紉。”張家隆決定了,做壞了他可以自己穿,木工做壞了他可沒那麽多地方擺,最重要的是他想快點擺脫這身花俏的衣着。

“啊……”林順河笑了,“我一開始也是從縫紉開始的。”衣服實在太顯眼了,後來是做衣服的異族多了,他才改做傘。

“我教你。”張清自告奮勇,看到張家隆,他們就覺得看到當初的自己,莫名其妙、無措的,很衰小的就被弄過來,在這個強悍太多的世界裏掙紮,尋找自己能夠做的事情,他們很難不伸手想幫忙。

“這裏的材料你都可以拿來用,練習、試作什麽的都可以,不用跟我們說。”張清指着放布匹的地方說道,開始自動自發地當起領導人。

“可是……”張家隆猶豫,材料也是要錢的吧?

“這是用公費買的,都是比較普通的布料,特殊的就要自己去找了,公費會從大家的報酬裏扣,你的話就先欠着,反正這個阿河他們家會算好的。”張清解說着這裏的制度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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