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黛金

又到了冬天,這讓原本就氣溫偏低的拘陽山更加寒冷起來,昨夜還零零星星飄了點小雪。今晨起來,大抵是氣溫微微回暖了吧,門口那棵柳樹上挂了霧凇,千條萬绺随着微風輕輕搖曳,周邊的松柏也換上一身雪白衣裝,視野顯得愈發開闊,非常的明亮。

待薛柳檀掃開在院子裏的一層薄雪,太陽正升了起來,光芒萬丈,他不禁眯起了眼。新的一天,卻一切照舊。

薛柳檀一身暗藍長衫,領口嚴實地裹住雪白的脖頸,只用一根素簪随意挽着少許頭發,衣衫上的暗紋梅花刺繡是他親手繡的,雖不算是極好的上乘繡工,但也是十分不錯的了。在袖口上上了圈兔毛,白絨絨的,給整體略顯清冷嚴肅的格調添了幾分親和。

他看了看那竹筒管道,裏面的水流并沒有較昨日變小,想是上方管道并未出現斷裂。随着天氣越來越冷,山上的融水也越來越少,這水流自然是比春夏時節要來得小的,不過好在就他一個人,這點水要滿足他基本的日常生活完全足夠。

薛柳檀回到屋內,從之前就生好火的爐子裏挑了幾塊熱炭出來,放到一個墊有炭灰的竹編小籃裏,再往火紅的熱炭上細心蓋上了一層薄灰,這樣熱量可以維持得比較久。那小籃并不是什麽金貴的玩意兒,不過倒是十分精巧可愛,家裏也并不是沒有別的暖手爐,好看精美的多得是,只是那只小籃是薛明思在世時親手所編,因此它陪着薛柳檀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寒冬。

薛柳檀的一天很簡單,無非就是看看書,做做東西,照看一下菜園以及家裏的那些植物,有時去山裏弄些藥材以備自己研制藥物,抑或……總之簡單得很,到了冬天就更是簡單了,菜園在冬季不用照看,一般藥材也采不了,而特別的藥材又不是天天都需要用到的,所以基本上就只剩下看書了。山裏安靜得很,有的也只是自然的聲音,沒有吆喝叫賣,沒有人聲鼎沸,沒有鳥叫蟲鳴,只有呼呼風聲,倒是生出些許禪意來。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了。

竈上燒着水,薛柳檀正在往另外兩個雕花手爐裏送入熱炭,重新算了算日子,确是臘月廿九,靳伯伯該來了吧。

這個靳伯伯,全名靳扶風,是薛明思的舊友,一年兩次來山宅中拜訪,會帶些有意思的小東西來,也會帶些藥材走,薛柳檀長到二十四歲從未斷過。這靳扶風是江湖上一等的高手,為人謙恭有禮,聲望自然也是極高的,他與薛明思是忘年之交,而今已然年逾花甲,但薛明思稱他為大哥,故而薛柳檀喊他一聲“伯伯”,不想這一聲“伯伯”倒是讓他在江湖上的輩分高上了那麽一截。

正想着,薛柳檀就聽見了門外傳來了妙齡女子的說話聲,山宅雖不算太大,但也絕對不小,薛柳檀現身在中庭,且未懷武功卻能聽見外面的聲音,那說話之人必是用了傳音入密。

薛柳檀微微一勾嘴角,拿起蓋好炭灰的一個暖手爐就往外走。一打開門,就看見一抹紅彤彤的背影。

“黛金。”薛柳檀提着雕花暖爐上前,眉目含笑。那團紅雲靈動轉身,帽檐的白毛襯得那被風吹紅的臉頰更是粉嫩可愛,紅雲伸手環住薛柳檀的腰,脆生生道:“檀哥哥!黛金想你了。”

薛柳檀輕輕拍了拍黛金的肩膀,笑道:“還是這麽準時啊。”說着打開她纏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把暖爐塞進她的懷中,溫聲道:“冷吧?進屋裏去。”

屋內爐子生得正好,雖不及春日,卻也不那麽寒冷了,黛金解下自己紅色的連帽鬥篷,理了理自己被帽子弄亂了的頭發,一切完畢後才沖着薛柳檀說:“拘陽山還是好冷啊。”薛柳檀溫柔地笑着,給她倒了杯剛煮好的熱茶,是上等的不見天。

黛金接過茶杯,并沒急着喝,而是放在手中端詳了許久,語氣中滿是不确定地問道:“這白瓷茶杯也是薛叔叔做的?”

“不是,我爹他燒出來的瓷沒有這麽好的,這好像是早年你師傅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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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白瓷茶杯,周身輕薄,且握在手中極輕,似薄如蟬翼。因此得名“薄蟬”,伸指輕彈瓷身會發出清脆的聲音,瓷身上用狼毫繪着一對蝦子,十分精細,活靈活現,因此它又有個別名叫作“蝦盅”。

“我師傅?我從沒見他拿出這麽好看的東西來。”黛金輕啜了一口,秀眉輕蹙,而後一飲而盡。“這茶也好,讓我猜猜,嗯……是岩茶?”果真唇齒留香。

“嗯。”薛柳檀點了點頭,“不見天。”想了想,又補充道:“這茶也是你們風靈山莊的。”

黛金“咔嗒”一聲把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來,氣鼓鼓道:“我師傅怎麽什麽好東西都不給我看啊!”

薛柳檀笑了開來,“你師傅自然是疼你的,以後總會讓你見到的,這些東西都是我爹還在的時候他送來的,那時候你還小呢。”

黛金聳了聳肩,道:“旁的我不知道,倒是這次讓我來找你我是歡喜得緊的。”黛金秀瞳一轉,道:“他倒也算是疼我。”

薛柳檀靜靜聽了,端出一疊金絲紅豆棗糕來,那是黛金最喜歡的口味,他知她快要來了于是一早就準備好了。

黛金的目光瞬間被那碟子糕點給吸引了去,坐下來捏起一塊湊近鼻尖聞了聞,甜甜的味道讓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輕輕咬下一小口,棗子的清香瞬間充滿口腔,甜糯的感覺簡直太妙了。

薛柳檀知道她定喜歡,也坐下來,問道:“怎樣,這次靳伯伯怎麽放你一人來了?”

黛金咽下嘴裏的棗糕,雖然十分不舍但還是先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棗糕上撤下來,重新投到她檀哥哥的身上,道:“噢,入秋以來師傅的身體就不太好了,于是就遣我一人來啦,反正我來了這麽多次是絕對不會找錯的。”

“靳伯伯的身體無大礙吧?”薛柳檀關切問道。

“并沒什麽大事,大概是因為年紀大了吧。不過你放心,他很惜命的,所以長途跋涉這樣的事他不幹了,不用擔心,沒事的。”黛金回答,同時又悄悄瞄了兩眼桌上的那碟棗糕,閉目定了定神後,道:“檀哥哥,這次我來就是給我師傅要些藥的,唔……”說着黛金去自己帶來的包袱中翻了一會兒,找出一張疊得板正的宣紙遞給薛柳檀。

薛柳檀快速掃了一遍,道:“這些藥家裏基本都有,只是那清和丸需一味雪蓮,我得上山一趟。”

“危險嗎?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清和丸所用的那種雪蓮并非長在懸崖峭壁之上,我前日還見着了,只是沒覺得有用于是沒摘,你不習慣在雪時山路上行走,帶上你反倒慢了。”說着薛柳檀便領着黛金往客房去了。

黛金奔波許久也着實是累了,便不再堅持,薛柳檀帶她到事先就準備好了的房間裏歇息,房裏不僅早就點了暖爐而且被褥都用沉香木屑熏過,一進去便覺得馨香暖熱,一身的乏氣全被勾了出來,只想好好地在床上睡上一覺。窗前精美的素白梅瓶裏插着一枝冷香臘梅。

黛金綻開了笑容,上前嗅了嗅那枝梅花,順便摸了摸那個梅瓶,那梅瓶的手感十分細滑,瓶身曲線也十分的優美,瓶身上并未繪圖題字,但怎麽看都是個上乘的物件。黛金剛想開口問,便自行打住了,這瓶子的材質和剛才的那個茶杯如出一轍,該不會也是師傅送的吧?

薛柳檀自然明白她在想什麽,笑着看着她,眼裏全是肯定,黛金癟了癟嘴,“這瓶子我也未曾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見天,岩茶的一種。岩茶,最出名的就是大紅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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