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邊的甥舅二人不知道這一桌人把自己腹诽成這樣,兩個人上了樓上辦公室,段瑾棠笑意嫣嫣的臉就耷拉下來了,因為心疼心情就更加不好了。葉紹鈞偷偷看他臉色,不知道他是吃醋還是心疼,大概是心疼吧,葉紹鈞小聲的安慰他:“舅舅,馮家的人我們拉攏好了是有好處的,最近的局勢不安穩,南邊又打起了仗,我們的茶葉運過來要走好幾個關卡,我們需要個後臺啊。”

段瑾棠瞟了他一眼,葉紹鈞硬着頭皮說好處,他是真想跟馮家把關系弄好,雖然目的并不單純。段瑾棠看着他這副殷切的模樣很生氣,他也知道他說的對,可是他讨厭馮二小姐,連帶着馮家也不喜歡了,段瑾棠非常不講理的說:“我們段家跟馮家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高攀,我段家的生意也不用借馮家的光,我這些年做的很好,你也不要跟馮家來往密切,我段家是書香門第,跟那些軍閥毫無關系。”

葉紹鈞被他的不通情理噎住了,他咬了咬牙想,他怎麽會有個這樣的舅舅,生來就是克他的。

葉紹鈞氣的轉身而去,正好碰上馮夫人跟馮小姐要離開,葉紹鈞笑着迎了上去,馮夫人看着他來一笑:“葉經理真是太客氣了,不用特意來送的。”葉紹鈞看了一眼馮婉瑩笑:“婉瑩是我同學,你是她嫂子,我應該的。”馮夫人拿着手帕抿着嘴笑了。

馮婉瑩沒有看見段瑾棠出來有一點失落,她朝樓上看了一眼,馮夫人拉着她往車裏走,葉紹鈞替她們倆拉開車門,馮夫人看他帥氣的很,便一直對他和顏悅色:“麻煩葉經理了。”葉紹鈞笑着把倆人送上車,看着她們走了又在茶樓門口站了一大會,不是多深情,純碎不想見他舅舅。

馮夫人從汽車後視鏡裏看到他長久的站着便笑:“還是我們家婉瑩有魅力,你看又一個走不動路的。”馮婉瑩也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心裏也是有點高興的,一個女孩子自然是喜歡衆人捧着的。馮夫人看她笑了便挽着她胳膊:“好了,別生氣了,你哥哥三天兩頭的往外面跑,家裏就我們姑嫂二人,我不疼你誰疼你啊,你跟嫂子說你看上哪個了,嫂子給你謀劃下。”馮婉瑩哭笑不得:“嫂子!”也不看看前面有汽車夫在,真是的。

馮夫人看她真臉紅了也就不鬧她了,反正她心裏已經有數,她這個小姑子是看上人家舅舅了,馮夫人想着段瑾棠的樣子笑,她這個小姑子眼光真是厲害,段瑾棠從外表還是禮儀上都是無可挑剔的,而且還是段家的當家人,比外甥是有前途多了。

姑嫂二人打打鬧鬧的回了家,而段瑾棠也鬧着脾氣走了,當然是自己一個人走的,葉紹鈞也沒再哄他,也沒上心,反正甥舅二人常年鬧矛盾,一個月裏能有五天和顏悅色那就是燒了高香了。

段瑾棠出門的時候帶着跟馮小姐一樣的心态,去給意中人捧場,結果回來的時候也跟馮小姐差不多,失落而歸,甚至是生氣而歸,強大的落差讓他的臉難看到了極點,下了汽車便徑自往院子裏走,滿園的海棠樹落了一地葉子,正是浪漫的很,可惜段瑾棠無心欣賞,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葉子罵仆人:“都懶死了是吧,看什麽看,都等着死啊。”

仆人忍聲吞氣的由着他罵,為了他那幾個錢他們可以當沒聽見。段瑾棠也就是罵罵,他罵了一路,所有的仆人都沾了光,從頭到尾的蔫了下來。

段瑾棠進了屋,老管家看他神色給他倒了一杯茶:“老爺,這是怎麽了?”這個樣子實在是不像個大家少爺啊,哎,要不是家裏的這幾個仆人常年呆在段家,工錢可觀,人家早就被罵跑了。段瑾棠還不敢罵老管家,也不敢解釋說他跟葉紹鈞鬧別扭,只好自己賭氣喝茶,老管家給他端了幾盤子點心,段瑾棠就吃了一個下午,點心進了他自己的肚子他不心疼。

葉紹鈞好幾天沒回來,段瑾棠那點骨氣也被他氣出來了,他也沒有去找他,全身的勁都使在掙錢上了,快到年關了,這茶葉生意就好做起來,他的客戶是廣泛的,上到高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誰家過年不買點茶葉啊,招呼親戚、走親戚也是要帶着的啊,于是這賬目就多了起來,出賬入賬,毛利、淨賺的,再加上鋪子上下的事繁多。

他處在天津,三家茶園卻不在這裏,在南邊,如今戰亂,要進一次貨不容易,要格外仔細,段瑾棠很操心這一塊,貨源是掙錢的根本,便宜又好的東西是人人都要搶的,當年他爹要把遠在他鄉的茶園給賣了,說打理起來不方便,太遠了,他就不同意,遠有什麽,派個可靠的人管着,每年給他點好處不就行了,自己家裏有茶園多好,只要天還下雨,這貨源是永遠不可能斷的。

段瑾棠派過去的人就是老何,老何是他們段家茶葉鋪子的主事的,在他們段家幹了很多年了,如今年紀到了,家正好就是安徽的,正好帶着老婆孩子回去,段瑾棠每年給他一筆養老金,讓他幫着照看那邊的茶園,茶園租給茶農,每一季都跟段瑾棠簽合約,他不用幹體力活,就是幫他收收茶葉,段瑾棠也沒虧待他,該給的辛苦錢都給了,他小氣歸小氣,這裏倒是公正,他是知道這錢是怎麽賺的,他沒有什麽太高遠的眼光,但是自己家裏的這點小生意他都摸清楚了。

段瑾棠自認為自己是可以的,不用借助任何軍閥的力量,然而時局并不是永遠都風平浪靜的,這天,段瑾棠終于遇到了麻煩,三個茶葉鋪子的管事來,說是早該到的冬茶如今還沒過來,這麽多天,怕是在路上遇到了麻煩。

段瑾棠冷靜的問:“進茶的一直都是貴生負責,他做了這麽多年應該不會出差錯的。”王管事嘆口氣:“就是因為這個,我這才擔心啊,小兒承蒙老爺看到起,這些年一直都盡心盡力,幾乎沒出過差錯,上一次的秋茶他幾天就回來了,可是這一次半個月了還沒回來,連個電話都沒挂過來。”

段瑾棠聽他說半個月了站了起來,他倒背着手在大廳裏走來走去,幾個管事的就坐在舒服的沙發上手足無措,沙發實在是有點軟,他們這做慣了硬木頭的實在有點不習慣。管事的并不少來段家,他們家老爺喜歡在家裏,只是來多少次他們還是不習慣這樣西式的房間,明明段家以前看着很是書香氣的,結果現在這麽的洋派,沙發茶幾,華麗的吊燈,厚厚的地毯,茶幾底下這塊還是白毛毛的,幾個管事的統一的縮着腳、縮着手深怕給他弄髒了。

段瑾棠轉了好幾圈後停了下來:“安徽那邊我要親自去一趟。”王管事啊了聲反應過來:“老爺,路途遙遠,這……”段瑾棠幾乎很少出遠門,再說這不知道情況,也不知道那邊怎麽個情況,怎麽敢冒失的讓他去。段瑾棠搖了搖頭,他要去,茶園是他的命根子。

幾個管事的最終得出結果來,王管事跟着段瑾棠,再帶上兩個伶俐的夥計,一起南下。

南下前,段瑾棠都沒等來葉紹鈞,他也低不下頭去找他,要是跟他說茶葉鋪子出了事,他一定更笑話他,段瑾棠一咬牙格外幹脆的上了火車,等葉紹鈞回家時段瑾棠早已走了,葉紹鈞一聽他去安徽,立馬蹦了起來:“管家,怎麽能讓他去啊!他從沒有出過門啊!”

老管家看他急切嘆口氣:“老爺這是着了急啊。”葉紹鈞弄清楚來龍去脈更着急:“他去安徽,火車路線要經過閻系軍閥那,那個地方兵荒馬亂的!真是的,他怎麽不跟我商量商量!”葉紹鈞氣的轉圈,他是格外放心不下他這個舅舅的,長成這個模樣又是個大少爺,這外面到處都是搶東西的,這可怎麽是好!

葉紹鈞當機立斷的要去追他的火車,老管家哭笑不得:“甥少爺啊,老爺都走了一天了,追不上了,這四個輪的怎麽能比的過無數輪子的。”葉紹鈞聽着他的比喻也哭笑不得,這火車跟汽車還能用這種比較法。

葉紹鈞到底是沒去成,他也就急了那剛開始的一會,急過了也就緩過來了,他又想,他那麽大個人了怎麽可能說被人搶去就被人搶去,再說他那個臭脾氣誰會搶啊,最重要的是身邊不是跟着三個人嘛,應該是沒事的,葉紹鈞覺得自己想開了邊去茶葉店了,他舅舅不在家他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

段瑾棠這一路走的很不順暢,去安徽要經過馮系軍閥與閻系軍閥的交界處,每個站點都搜查的嚴謹,特別是天津與山東境內的站點,靠站的那一會,士兵扛着槍也着實吓人,段瑾棠雖然早有預料可是也沒想到這麽麻煩,幸好他坐的是貴賓室。他手裏拿着的是王掌櫃疏通來的監司證,那些士兵看在他是胡都統派發的就沒搜他行禮,看樣子他也算是個知名的商人了,這個時代有兵的吓人,有錢的可以享福。

段瑾棠喝着茶看賬本,他必要讓自己靜下來,看着這麽多的官兵他心裏也是有些怕的,身邊的王管事坐不住,在他這個包廂裏走來走去,段瑾棠看了他一眼:“王管事,你坐下。”王管事搓了搓手:“老爺啊,這外面不是出什麽事了吧,怎麽這麽多的官兵啊。這還沒到宣州呢,就這麽麻煩,可別是出什麽事。”

段瑾棠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面,到了青島了,站臺上有更多的官兵,現在已經入冬季,外面飄着一層雪花,有點昏暗的燈光下兩排士兵都背着槍,一個個看着都是筆挺的,薄軍裝都不怕冷的模樣,段瑾棠看着蕭瑟的外面心裏也不舒服,他使勁的往好處想,這一次王貴生去進秋冬茶,三千畝茶園貨很多,也許是因為茶葉多,他脫不開身。

段瑾棠也如是的安慰王管事,王管事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我讓小梁跟小劉去外面打探一下,應該快回來了。”

兩個夥計都是段瑾棠挑的機靈的,很快就打探回來了,原來這是找人,搜查的這麽嚴實是在找人,各路關卡都被封鎖了,盤查的嚴謹,段瑾棠聽到這個消息先松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那他的茶葉就應該沒問題了。王管事也松了口氣,看這個陣仗不知道是找什麽重要人物,他兒子是勞駕不動這麽多官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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