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謝玹很煩

第29章 謝玹很煩

謝青山坐在轎辇之上,還未能回宮,臉色愈發紅得不正常。那平靜寡淡的面孔之下,仿佛藏着不為世人而知的驚濤駭浪。

他叫人落了轎,于宮門之外獨自一個人往裏走,一路踉踉跄跄,連德全都不敢去扶。

唯有賢妃聽見動靜焦急地跑出來,在謝青山即将脫力之時将他扶住。随即,她熟練地将手伸進謝青山的衣襟之中,掏出那罐檀色的藥罐,哆哆嗦嗦地将裏面的藥丸喂進了謝青山的嘴裏。

許久之後,謝青山那紅得不正常的臉色才終于恢複正常。

宮內無人,德全驅散了所有的宮侍,将空間留給他們二人。賢妃冷着臉扶謝青山上塌,脫鞋襪、褪衣衫,動作輕柔,卻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她今日又讓陛下難堪了?!”

謝青山搖搖頭,臉上沒有痛苦,反而有些欣慰。

但賢妃沒瞧見,她全然沉浸在厭惡之意中,口中便無了遮攔:“王錦瑟早該死了!先皇駕崩前下旨讓她陪葬時她便該死了!”

“慎言。”謝青山喘了口氣,“這般秘辛,不是如今的你我能出口談論的。江山世代有才人,該是誰做的事,便讓給誰做吧。”

賢妃這才反應過來,她一時詫異道:“陛下……你……”

“母後覺得香囊是聯系九淵的。”謝青山笑道,“那便讓她這麽認為吧,星瀾是個好孩子,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打算了。”

謝青山為謝玹做了什麽打算,謝玹是不知道的。

至少現在還不知道。

他與行刑的宮人正被十皇子纏得頭昏腦漲,一個行刑者、一個被行刑的人恨不得同仇敵忾,一起把十皇子打包扔出皇祠。

若非生前大逆不道,皇室的人死後皆會葬入皇陵。除此之外,宮中也設有祠堂,有祈福後人順遂之意。祠堂四面封閉,沒有開窗,唯有頂上鑿出一小方破洞,傾瀉出綢帶一般的天光。

天光之下,十皇子拽着宮人手中的鞭子,嚷得十裏八方都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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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爺放下!區區小官,竟敢違背本皇子的命令!”

宮人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十殿下不要為難下官了,下官也是奉懿旨辦事,若耽擱了,下官是會領罰的!”

“我管你領不領罰!你今天要是敢動謝十三一根毫毛,我跟你沒完!”

他赤手空拳,拉扯着行刑的鞭子,仗着自己力氣大,揠苗似的把鞭子往自己懷裏扯了一大截。宮人哭笑不得,急得直打轉,竟轉頭試圖向謝玹求救。

荒謬!荒謬!宮人在心底咆哮。

顯然,他的選擇是對的。

力能扛鼎的十殿下,因着力道,手心被勒出一道紅痕,幾欲見血。宮人眼見謝玹不知從哪掏出一柄扇骨挂着紅楓的折扇,“啪”一下敲在十皇子的手背上。

十皇子“嗷”了一聲:“你幹嘛!”

“疼嗎?”謝玹道,“疼就松手。”

十皇子猶豫了一下,沒動:“我不。”

謝玹提扇欲再敲。但這一回,十皇子早有準備,聳肩收腹閉着眼,死也不松手。半晌,他沒嘗見手背落下痛感,小心翼翼地掙開半只眼看去,正巧撞見謝玹冷漠的視線。

“……”十皇子手一松,“怎麽了嗎?”

“你覺得你拉着這東西就能讓我避免今日的刑罰?”謝玹冷冰冰道,“你是覺得皇祖母能聽你的話,還是覺得自己能把這鞭子拉一輩子?”

“你怎麽回事啊!”十皇子也怒了,“不知道反抗嗎?為什麽非要挨這頓鞭子?皇祖母又不是不通人情,你看看你在錦鸾宮時的态度,那像認錯的樣子嗎?!”

他是真急了。

因為他自己挨過。

幼時剛搬到太後宮中時,十皇子還是個肆意妄為的性子,自認受寵,偶爾幹出些荒唐事也會免受責罰,久而久之便愈發無狀。然而既行妄為之事,總有過火之時,有一回觸及了太後的底線,便教人連拖帶拽,扔進了這間黑乎乎的皇祠。

這是十皇子最怕的東西了。

可謝玹不怕。

今日之事,他早已有所預料。他看着眼前的十皇子,眼中浮現出掙紮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又很快恢複原狀。

“你要問為什麽,是嗎?”謝玹道,“那我今日就告訴你答案。”

“剛才在大殿上,皇祖母讓你給李缙敬茶,表面上的理由冠冕堂皇,實際上是想試探我。她需要知道,這太子之位,你我二人誰更合适。我們姓謝,先祖百年前便已統治這片土地,天潢貴胄,卻矮身為臣子敬茶,是為作踐身份。”

“你認為這杯茶是皇祖母為拉攏世家的手段之一,而我的茶卻是警告。我警告李缙,別把目光全放在怎樣拉謝氏下水這件事上,讓他看看四周的敵人——鳳家、王家、秦家,都在他的背後虎視眈眈。我告訴他,皇室不是唯一的敵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謝玹說的緩慢,似乎害怕十皇子腦筋轉不過彎,故意一個字一個字地拖長音節,語氣疾緩有秩,清晰明了。

“你說我觊觎你的位置,沒錯,從始至終,我接近你、讨好你、利用你,都是為了能入皇祖母的眼。今日大殿一時,我不說你也看得出來,我在與你争奪這太子之位。”

“而現在,這頓刑罰不過是我向皇祖母遞交的一幅投名狀。你信不信,就在不久之前,皇祖母已經決定立誰為太子,而這個東宮之主的位置,絕對不可能是你!”

十皇子的手早就失了力道,那鞭子終于重回宮人手中。可宮人心有餘悸,在謝玹的訓斥中将自己埋成鴕鳥,不敢吱聲。

身處中心的十皇子更深受打擊,連眼眶的紅了。

“你的意思是……你的目的一直都是……”

“我的目标從來都不是和你兄友弟恭。”謝玹打斷他,“我是在借你做踏板,謝端。”

說來有些不合時宜,在皇祠之內争吵,猶如不把謝氏皇族的先祖們放在眼裏。但宮人聽了太多皇室争權奪利之事,一心只想着會不會被殺人滅口,自然顧不上其他。

等他再回神,那攔着他不讓下鞭子的十皇子已經摔門走了。唯剩這位十三殿下,看起來極其好說話一人,眼下臉色卻凍得吓人。

“煩死了。”

宮人聽見這位十三殿下罵了一句。

也不知道他是在煩十皇子,還是在罵自己。

在距離甚遠的文宣門附近,青竹興高采烈地闖進一間小院兒內,入眼便見他家先生坐在桃樹下,懷中還抱着一只純白的貍奴。

他像遇見什麽喜事,腳步輕快地走上前去:“先生!”

蕭陵繼續撫摸懷中的小東西:“怎麽?撿着銀子了?”

“不是!”青竹手舞足蹈地說道,“我剛從宮中出來,因事繞了點遠路,結果就聽見了天大的喜事。”

蕭陵興致缺缺:“哦,是嗎,恭喜。”

青竹:“……”

青竹锲而不舍:“您不想知道是什麽事嗎?”

他家先生用行動證明了他不想。

但是青竹真覺得這件事該慶祝,于是不管不顧按住蕭陵的輪椅,不讓他走,也不敢再賣關子:“謝玹!那個讨人厭的家夥!要挨鞭子了!”

蕭陵手一頓:“原因?”

“不知道,聽說是頂撞了太後,我還聽說他和十皇子大吵了一架,十皇子都被氣哭了。”

話音剛落,不知為何,蕭陵忽然笑了一聲。

青竹被這聲笑驚得一哆嗦,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背後汗毛直立。随後,他聽見蕭陵道:“那還真是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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