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登徒子!
第30章 登徒子!
檀夏聽說謝玹被太後從宮中趕出去這個消息時,還有些不可置信。
這位小祖宗能說會道,一張嘴常常能哄得朝正殿裏的那位心花怒放,難不成太後性情刁鑽,謝玹不慎觸了黴頭?
這消息在榮春宮不胫而走,卻并未在皇宮傳出去多遠。檀夏照往常一樣,去服侍瑢妃更衣起身,卻猝不及防被迎頭一棒。
瑢妃娘娘面容清淡依舊,在檀夏給她梳理發髻時,她望着銅鏡中愈漸衰老的自己,輕聲道:“你随謝玹一同出宮吧。”
檀夏盈盈笑着,邊答應着手中動作也沒停。
“娘娘說的是讓奴婢送送小殿下?沒問題,畢竟是在咱們榮春宮住了些時日的,娘娘總歸有些表示。”
瑢妃搖搖頭:“不,我是讓你從此跟着他。”
檀夏手中的木梳驀然掉落在地。
饒是再遲鈍,檀夏這時也反應過來,瑢妃這是趕她走了。
“你留在他身邊,做妾還是做下人,全憑你自己的造化。”瑢妃俯身從撿起木梳,放在檀夏手裏,悠悠道,“你不是常嚷着說宮內連風都是悶的?”
檀夏搖搖頭:“不是的娘娘,那只是奴婢的玩笑話……”
“你什麽性子我還不知道。”瑢妃眉眼一彎,雖冰雪之姿,猶如乍暖還寒的春日,“去吧,宮外的天氣總歸要比宮內晴朗一些的。”
“可那小子……”
瑢妃凝視着她:“檀夏,你是個聰明人,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今日謝玹究竟是不是真的是被趕出宮的。”
皇子十五歲便可出宮開府,五位皇子中,六、七、九各有自己的封地,十皇子最初作太子培養,是個例外;而十三皇子謝玹,因年紀尚小被寄養在宮中,現今,也是時候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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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地乃皇帝特設,旁人不可幹預。只是……
“我聽聞,太後讓他暫居的府邸,是先皇曾居住過的鹿鳴居。”檀夏緩緩思索着,“可那府邸是在汴梁啊!”
誰家皇子開府立派是在天子腳下的京城啊!
“東宮常年懸空,文宣門與汴梁長街盡頭交彙處的太子府,亦已多年無人居住。”瑢妃站起身來,“檀夏,風向要變了。”
窗外芳華燦目,諸多顏色是獨屬于夏日的顏色。襯得瑢妃寡淡的面孔也生出一些鮮活之色來,她伸出手,摘下攀爬至窗邊的一朵海棠,輕聲道:“我與妙音有些交情,檀夏,星瀾就拜托你照顧了。”
謝玹走得輕便,無人相送,他便也樂得清閑。
只是背上傷得實在太狠了。那日皇祠裏,他讓人不要手下留情,那行刑的宮人便真的不手下留情,鞭鞭到肉。傳到太後耳中亦是如此。
宮中的馬車晃晃悠悠進了鹿鳴居,謝玹背面朝上,被人擡了進去。
雖對外說謝玹是犯了錯被太後趕出宮在此思過,但鹿鳴居裏的人都不以為然,絲毫不敢怠慢。自謝玹來此後便忙前忙後,生怕哪裏惹得這個受了傷的十三殿下不滿。
一屋子十幾號人忙來忙去,吵吵鬧鬧了好幾天,就是腳步聲也教人聽得頭昏腦漲,最後自然是被謝玹一股腦趕了出去。
彼時他正阖着眼将腦袋擱在枕上,背上的傷還沒結成痂,交錯縱橫的傷口看起來有些駭人。
鹿鳴居與鬧市隔絕,抛卻視覺的感觸之後,耳邊窸窸窣窣的生靈之聲便聲聲入耳,陶冶心扉。在此時,任何細微的聲響,都能立馬被察覺。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
謝玹驀然睜開眼。
他擰眉一看,竟是随着鹿鳴居的仆從們離開、後又去而複返的檀夏。檀夏看起來不情不願的,但約莫記着那日她的不敬之舉後謝玹說的一番話,又不敢過于逾矩,別別扭扭地将藥物擱在桌案上:“殿下,奴婢來幫您換藥。”
謝玹于是又躺了回去。
他打了個淺淺的哈欠:“放那吧。”
檀夏站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瑢妃讓她出宮,她自然是欣喜的,但亦有愁的部分。一來,将瑢妃一人留在宮中,她于心不忍;二來,她出宮後服侍的,是這位穿衣挑剔、飲食苛刻的祖宗,不免為以後的日子擔憂。
心中正糾結着,忽聽謝玹涼涼開口:“還杵在那兒做什麽?”
檀夏忍下胸中怨怼,矮身行禮告退。
她在瑢妃的庇佑下散漫多年,如今驟然需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下人,一時身份難以轉換。只是盡管她散漫,但分得清輕重,知曉以後在謝玹手下做事,定要收斂着些性子了。
謝玹阖眼狀似休憩,實則觀測着她的一舉一動。在檀夏關門離開之際,他又忽然道:“母妃讓你跟着我,是母妃的事,你待如何,是你的事。我不會約束你,你仍舊與以前一般自由……但唯有一點。”
當謝玹那雙碧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的時候,旁人是看不出任何情緒的。
“不許背叛我。”
檀夏走後,謝玹繼續閉目養神。
四周寂靜,風聲溫和。他想起離宮之前,曾見過蕭陵的那一面。
當剖析自己內心之時,謝玹才會感到一絲安寧。前世在無助絕望之際,是蕭陵扶了他一把,讓他能與當時權傾朝野的李缙稍許抗衡。
即便當時他并不知道蕭陵的意圖,但他明白,人與人之間,除了真情,便只剩下利用與被利用。而在謝玹的世界裏,真情實意是壓根不存在的。
如今距離重生已有數月,其實謝玹自己也想不通,為何還會對這位先生保留一絲特殊性。
硬要說個清楚明白的話……謝玹不願意承認,自己身上多多少少帶着點雛鳥情節。大概是因為前世執念太深,被背叛後的不可置信依舊歷歷在目吧。
抛卻諸多理不清道不明的蕪雜,他的這位先生,依舊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先生。
離宮前,蕭陵找到他,睨着眼看着他一身的血痕,問他:“這就是你說的值得?我倒要看看你,為了那個位置能做到什麽地步。”
是啊,重活一回,不避開殺人不見血的鬥争,反而一頭紮進去,是為了什麽呢?
大約是因為……在面臨抉擇時,他可以有權利選擇生。
暫時離開讓他沉淪掙紮了兩輩子的皇宮,謝玹只覺身心都仿若置于蒼穹之上,天高海闊、一室生春。
迷蒙中,謝玹趴在塌上,昏昏沉沉即将入夢之際,聽見不遠處又傳來腳步聲。
“檀夏……”謝玹輕聲道,“不是叫你沒事不要來打擾我……”
“檀夏?”
來人聲音沉沉,帶着一絲熟悉的味道。謝玹卻心中一悚,睡意全無。
那人略帶侵略性的眼神劃過謝玹的眉眼、瞳色、以及他裸露的後背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小殿下,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