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羽之鳥
濱海醫院住院部。
距離于知義從樓頂墜樓不過一個多月,媒體、粉絲依舊來來往往,整棟樓顯得格外熙攘吵鬧,引起不少病患向醫院的投訴,可無奈那些前來湊熱鬧蹭熱度的記者們就像無孔不入的蒼蠅,醫院怎麽防都防不住。
姜磊從臨山縣回來後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醫院來,于知義若有深意的那番話讓他很是在意……于知義到底想幹什麽?要拿他的妹妹要挾他嗎?
“哥哥,蘋果都快被你削得只剩下果核了。”
姜江提溜着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心不在焉的姜磊,“哥哥遇到什麽事了嗎?怎麽感覺你心神不寧的?”
“沒事,昨晚沒睡好有點犯困,”
姜磊揉了揉姜江的腦袋,姜江很是乖巧地笑了笑,
“我昨晚也沒有睡好,大半夜外頭還人來人往,我聽他們說他們是來打卡樓頂的墜樓點的……那有什麽好打卡的,把別人的生死當談資,真是可惡。”
“要不我給你買副耳塞吧?說起來今天怎麽沒看見隔壁房那個瘦小子來找你玩?”
姜磊面上和藹,心裏卻已經将于知義咒罵了無數遍,跳樓就跳樓,完事了還惹出這麽一攤喧鬧,真是遺臭萬年。
“他……前天進了急救,沒再回來。”
談到病友時,姜江的眸色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來,“哥,要是哪天我也進去了,你得答應我,整理我的遺物時不能偷翻我的日記本。”
“說什麽傻話,”
姜磊呸呸呸了三聲,“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在這裏等死,你是在等着做手術!匹配的骨髓馬上就能找到,做完手術你就是一個正常人了。還有什麽日記本,哥明天就給你帶一個有密碼鎖的本子過來,行不行?”
“哥哥對我最好了。”
姜江蒼白一笑,同時病房外響了了敲門聲,只聽值班的護士朝裏頭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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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江?這兒有你的一個快遞,好沉呢!”
“我來簽收吧。”
姜磊起身開門,接過了護士遞來的包裹,一眼便瞥見了快遞單上用鉛筆寫就的一塊刺眼的簽名——“于知義”。
這家夥不敢用本名寄件,卻又猖狂地在快遞盒子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他到底想幹什麽?!而且他怎麽會知道姜江在這裏的?!
“哥?是什麽東西呀?我記得我最近沒有網購呀。”
姜江好奇地看着杵在門口已經滿身冷汗的姜磊。
“送混了吧,這不是你的件。”
姜磊只想趕快把這沾了于知義的包裹給扔到十萬八千裏之外,這個于知義實在是太邪乎了!
“不會呀,護士姐姐那麽細心,她不會搞錯的。”
姜江撐着胳膊從病床上坐起,她話音未落,只聽偌大的快遞盒子裏突然發出一聲古怪的機械叫聲,緊接着便是一陣布谷布谷的鳥鳴。
原本明快的鳥叫聲層層蕩蕩地在病房中回響時顯得格外詭異。
“這到底是什麽呀?”
姜江好奇心更甚,姜磊則像見鬼了一樣一咬牙撕開了快遞盒上的塑封膠帶,他倒要看看于知義一個将将死裏逃生的廢人能搗騰出什麽花樣——!
藓棕色的木頭鳥咵吱一聲彈出,盒子裏并不是什麽可怖的東西,而是一臺精美華麗的石英鐘,至于那只木鳥,只是整點報時的一些小設計罷了。
“好可愛!”
姜江兩眼放光,“哥,這是你給我的禮物嗎?”
“你……很喜歡?”
姜磊氣得發抖,他妹妹只看這東西精致好看,可哪有人送禮物送一臺鐘的?送鐘送終!于知義這是在咒他妹妹!
“嗯吶,這只小鳥也太像皮皮了……是不是我的皮皮換了種方式回到我身邊了呢?”
姜江對這臺時鐘愛不釋手,姜磊卻被她的話吓得頭皮發麻。他回過頭去看挂在病房角落裏的鳥籠,籠子裏早已空無一物。
“江江,皮皮呢?”
“我忘了和哥哥講……皮皮它死了,護士姐姐說它可能是亂吃了藥劑,姐姐還幫我把皮皮埋在了樓下的桦樹林裏呢。”
姜江細聲解釋着,皮皮是以前的一位病友送給她的一只小鳥,說是一個人無聊時至少有個活物可以作伴。
死了……亂吃藥劑……被下了藥……于知義也是摔進了那片桦樹林……!!
姜磊腦海中一頓天旋地轉,差點站不穩腳步。
“哥你怎麽了?你別吓唬我!”
“哥沒事,”
姜磊緊緊咬住後牙沉了一口氣,“江江,哥出去上個廁所。”
“好。”
姜江緩然一笑,姜磊則幾乎是落荒而逃,他抓着那只被撕爛的快遞盒沖到護士站,一把撕下上頭的配送單拍在護士面前:
“以後這個人送來的東西都拒收!直接讓快遞員幫忙扔掉!聽到沒有?”
“好、好的,大哥您別激動,等我記錄一下。”
小護士拿出便利貼,把單子上寄件人的信息抄了下來,
“咦……?”
“怎麽了?”
“這個名字……這個人好像來過咱們這裏。唔,她不是姜江的姑媽嗎?等我看看登記冊啊……沒錯,就是她。”
“什麽時候?!”
“就幾個小時前,你不是姜江的哥哥嗎?你不認識她?”
“是個什麽樣的人?她來幹什麽了?她去過姜江的病房?!”
姜磊快要抓狂。
“挺年輕的,長發,燙着大波浪……但是她一直帶着墨鏡,其他的我就不記得了。她沒有進病房,只是找我要了姜江的病歷檔案。”
是池绫!
姜磊恨得牙癢癢,于知義現在不敢抛頭露面,所以就派了池绫來。
“這種東西你們也能随便往外給嗎?!”
姜磊瀕臨崩潰,怒吼了小護士一頓後抓起車鑰匙就往臨山縣趕——他一刻都不敢耽誤,于知義既然能弄死那只鳥就也能弄死他妹妹!
憤怒和驚慌将姜磊所剩無幾的理智拉扯成一根易潰的弦,等他一腳油門踩到臨山縣的那座茶樓時才終于發覺到自己此刻的被動——他連該去哪裏找于知義都不知道。
姜磊不抱希望地從通話記錄中翻到那天池绫找到他時用的號碼,打過去果然是無人接聽,被盲音耗盡了所有耐心的姜磊最終絕望又憤恨地将手機砸在了黃土地上。
他開始後悔,也開始反思自己那天到底是哪裏觸怒了于知義……他明明那麽無辜!他只是個幫陳皓做事的下人!
“他奶奶的!”
姜磊一腳将被摔爛了的手機踹了出去,想借此發洩他心中已然承受不住的憤怒。
手機咕嚕嚕地滾到了一個人的腳邊,姜磊這才注意到,有人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欣賞着他像個跳梁小醜一樣的無能狂怒。
“于知義!”
姜磊不出意外地被于知倦眼底那層寡淡的嘲弄給觸怒,他幾乎立刻就要上前去動起手來,于知倦卻突然蹲下身來撿起了他的手機,
“我幫你妹妹聯系好了骨髓捐贈人。”
“……什麽?!”
姜磊的怒意撲了個空,他差點無法理解于知倦這句話的意思,欣喜、懷疑和震驚在瞬間奔湧而上,震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然後他就自然而然地跟着于知倦上了樓,回到了之前的那臺麻将機前,和上次不同的是,于知倦直接将一份醫療協議推到了他面前,
“為了找到和你妹妹匹配的捐獻人花了我一些功夫,但在移植骨髓之前,捐贈人需要半年左右的時間進行鍛煉和調養。”
“你、你是在騙我吧……?”
“真僞你自己可以去查。”
于知倦從煙夾裏抽了根煙出來,池绫幫他點上了火,在煙霧缭繞之中他的瞳眸黑得像是凝了冰的夜河。
“可是為什麽?我不明白……你有什麽理由這樣做?”
“幫你妹妹預約手術的時候我還得到了一個新發現,陳皓壓根沒在你妹妹身上花費過半點心思,适配庫裏連你妹妹的信息都沒有。”
“不、不可能!陳皓……陳皓這個王八蛋!”
“陳皓能給你的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現在你明白了嗎?”
于知倦淡淡地吐出一口白煙,他拿煙的手勢和常人略有不同,食指微扣,內斂而優雅,連抽個煙都像是在拍電影似的。
事實上他抽煙的動作就是從于知義的一部電影裏照葫蘆畫瓢學來的。
“你想要報複陳皓……?”
姜磊揣測道。以前他一直覺得家裏的這位夫人色厲內荏,如今看來是他看走了眼。
“嗯,而且我需要你。和我合作,我給你你想要的任何好處,陳皓那邊的報酬你也能繼續拿,很誘人吧?”
“可我能怎麽幫你,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管家,而且家裏也不是我說了算。”
姜磊的心情終于緩緩落定,他看得出于知義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和他合作,而且比起陳皓那個背信棄義的王八蛋,于知義确實能給他更多。
“已經足夠了,不過在此之前你是不是也該拿出點誠意來?”
“哈,我妹妹的命都在你手裏了你還想要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只要你想,随時可以取消移植手術。”
“所以你才該為了你妹妹努力地讨好我才對。”
于知倦輕笑道,和于知義一模一樣的那張臉笑起來時是極好看的,只可惜這笑意并不能到達眼底,甚至将綢缪和算計都寫明在了臉上。
“……你墜樓和陳皓無關,”
姜磊頓了半晌,下定決心似的吐出了真相,
“但讓你身敗名裂的那場‘襯衣門’确實是他設計的,目的是斬斷你的事業,好更牢地控制住你,同時也是為了制造一個把柄,以免日後你發現了他和周晖晖的奸情後直接揭發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