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摸不透

屋外慘烈的哀嚎聲逐漸淹沒在綿綿不斷的雨聲中，正在大夫人院裏用膳的楚侯爺被姜嬷嬷叫了來，一同前往的還有大夫人與楚知畫，以及其他院落的妾室，衆人皆是一臉疑慮，捉摸不透老夫人的意思。

只有跟在大夫人身側的楚知畫面色鐵青，心道那傻子指不定在老夫人跟前添油加醋說了她多少壞話，捏死一個楚知溫輕而易舉，可楚知溫身後的老夫人卻是連她母親都忌憚的。

雨幕中的桃花苑燈火通明，空氣中萦繞着清冷的水汽，兩個丫鬟提着燈籠走在前面，轉過一處淙淙假山時，丫鬟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扔掉燈籠瘋了似的往後退。

“老爺，有死人！”

“胡說，本侯府裏怎會有死人！”楚侯爺呵道，“來人！去看看！”

一個小厮撐着紙傘小跑過去，不一會兒便神情驚恐跑回來了，語無倫次道：“老爺，那些人都是……是伺候二小姐的下人，已被活生生打死了……”

大夫人呼吸一窒，險些沒站穩腳跟：“海棠呢！”

“海棠姐也……”小厮話語一頓，“死了……”

大夫人驚得急促喘息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與楚侯爺對視了一眼，一行人加快步伐朝廳堂走去。

老夫人已安頓好情緒不穩的楚知溫，在主座上等待，她肩披一件名貴的碧霞雲紋雲氅，雖年事已高卻仍不失方面威嚴，手裏端着一盞熱氣騰騰的茶水，正用蓋子一點點拂去那些茶葉沫子。

幾個嬷嬷和丫鬟如履薄冰，守在一旁不敢出聲，聽見那些嘈雜的腳步聲，老夫人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老夫人。”楚侯爺低聲道，老夫人沒出聲，他也就不敢落座，生怕什麽地方又惹着老太太不高興，畢竟宮中皇後可是最親近她這姑姑，若是老太太在自己那金貴的侄女面前告自己一狀，他楚子遠權勢再大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身後的妻妾們戰戰兢兢跟着喊了一聲，低着頭不敢去瞧座上的老夫人。

良久，老夫人啜了一口茶水，淩厲的眸光掃過衆人，這才慢悠悠開口：“都坐下罷。”

屋內的氣氛在這寒冷的雨夜倍感壓抑，縱使楚侯爺心中再不滿老夫人如此恣意妄為的行為，卻還是得顧及幾分皇後的顏面，壓下心頭的怒氣，溫聲開口：“老夫人差下人急急忙忙将大家召來，可是有何緊急之事？”

只聽得老夫人一聲冷哼，甩手将茶杯重重擱在桌上，滾燙的茶水濺到一旁丫鬟交疊的手上，可憐的丫鬟吓得一動不動，生怕老夫人的火氣燒到自個兒身上。

“所為何事，你們應當是再清楚不過了。”老夫人冷冽的目光如同刺針，冷笑一聲，“高氏，我将溫兒全權交予你照看，你卻派了幾個吸血蟲一般的狗奴才過來，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拿着院兒裏的月錢出府揮霍，你可真是好樣的！”

聞言大夫人心頭一驚，趕忙拉着楚知溫跪了下去，誠惶誠恐道：“調來的下人皆是在府裏伺候多年的忠仆，我也時常派人前來問候，從未聽溫兒說過有任何不妥當之處。”

“若是溫兒能知曉這些，也不會這麽多年來被你們如此欺負，我卻毫不知情。”老夫人咬牙瞪着大夫人，“高氏，你好狠的心，連一個不通世事的孩子都不肯放過，你這是要逼死我嗎？”

妾室們低着頭皆不敢出聲，楚侯爺神色一變，忙好言相勸道：“老夫人別動氣，身子要緊，想必是其中有什麽誤會，慧蘭将府裏的孩子都視如己出，對待溫兒更是精心呵護，平日裏府上有些好吃的好玩的都往這桃花苑裏送，她怎舍得讓溫兒受這等苦？”

“海棠不就是往日伺候在高氏身前的大丫鬟？調來桃花苑後以下犯上，俨然把這兒當做她自個兒的地盤不說，還打碎皇後賜予溫兒的玉釵，若不是身後有人撐腰，一個小小的丫鬟能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老夫人厲聲道。

大夫人泫然欲泣跪行上前，發間搖曳的珠釵清脆作響，身後随她來的丫鬟也戰戰兢兢的跪了一地。

“海棠在我這兒聰明伶俐，我瞧着喜歡便給溫兒送了來，可人心隔肚皮，我怎會知曉海棠的真實想法？”

楚知畫掌心已是捂出了汗珠，忐忑不安跪在大夫人身側，卻又聽老夫人冷聲道：“那你們可知溫兒落水一事？”

大夫人抹去眼角的淚水，假裝面露詫異道：“溫兒身邊時刻跟着丫鬟，怎會落入水裏——伶俐，今兒個是你伺候着二小姐和四小姐出游，你竟如此大意沒看住二小姐！”

伶俐兩眼一紅，立即磕頭求饒：“夫人息怒，奴婢一直跟着四小姐，二小姐身旁也有嫣紅伺候着，奴婢以為嫣紅會好生照料着二小姐，也未曾想到二小姐會掉入湖裏……”

“簡直是胡說八道！”怒火中燒的老夫人抓起茶杯便向伶俐砸了過去，茶水濺得伶俐一身都是，伶俐被燙得那張秀氣的小臉幾乎變了形，硬生生忍住了湧上喉嚨的尖叫，身子抖得跟篩子似的。

些許茶水賤到老夫人手上，忙有嬷嬷上前欲用手帕将那些茶水擦拭幹淨，卻被老夫人揮手擋開了，老夫人指着伶俐惱怒道：“你豈會不知道溫兒落水？指不定你就是眼睜睜瞧着畫丫頭把溫兒推下去的！”

話落，在座衆人皆是大吃一驚，那些與大夫人不對付的妾室們全抱着看熱鬧的心思，只有楚侯爺表情凝重：“老夫人，這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溫兒可是畫兒的姐姐，畫兒無論如何都不會想着害了溫兒啊。”

“是啊，畫兒一向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平日連只小小的蟻蟲都不會踩死，更別說讓她去謀害他人的性命。”大夫人将楚知畫護在後頭，妝容精致的臉上寫滿了詫異和委屈，“難不成是老夫人聽信了小人之言，特此來逼問畫兒的嗎？”

方才楚知畫被老夫人的怒氣吓着了，蜷縮在大夫人身後不敢出聲，此時在大夫人暗中推搡下才局促不安的辯解：“奶奶可真是誤會畫兒了，奶奶說得沒錯，确實有人故意推了姐姐一把，可那個人不是畫兒，而是即将嫁入晉王府的準側妃含翎啊！”

跪地上的伶俐恍然，磕着頭急道：“四小姐說得是，就連将軍府的韓子繪和韓子君都親眼瞧見了，為此晉王還當場懲處了含翎姑娘，奴婢說的句句屬實。”

見老夫人面露遲疑之色，大夫人趕忙杏眸含淚的顫聲哭訴：“女兒家的名聲可敗不得，想必是有心之人有意将這些消息傳遞到老夫人這裏，還請老夫人替畫兒做主！”

“你們真是胡鬧！”楚侯爺生怕大夫人母女倆咄咄逼人的态度惹惱了老夫人，卻不好衆目睽睽之下将她們扶起來，一時如坐針氈，只能放低姿态對老夫人道，“老夫人，有什麽誤會說開便好，咱們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也請老夫人別将此事放心上。”

老夫人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仨人，楚知畫篤定的态度讓她些許猶豫，可內心更願意去相信自個兒的寶貝孫女，雖說楚知溫傻是傻，卻從未說過謊話。

“方才你說将軍府的兩個孩子目睹了溫兒落水的過程？”老夫人一偏頭，“姜嬷嬷，你這便去将軍府把子繪和子君兩個孩子請來。”

“是。”姜嬷嬷福了福身，很快離開了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