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攝政王他要拜訪人才。

五月節的到來沖淡了些宴雲河的惆悵,最近的名望值漲漲跌跌,依然保持在七百左右,他推測外地的「宣傳」雖已開始見效,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洛城內的熱度卻也在減退,這更加說明這麽得來的名望只能解燃眉之急,非根本所在。

而自從宴雲河和佃戶接觸之後,随着大家的讨論,《我是攝政王》的人氣值倒是漲了不少。

最近的留言區都是抨擊封建社會吃人的,多數人都希望宴雲河這個主角能改變社會,也有零星幾個說,也就只能在這種穿越文中看見動不動就赤手空拳改革的。

因為大家都知道,小說只是想象而已,當然要看自己想看的情節,畢竟現實已經很累了,誰還想在看小說時給自己找不開心?

還有人說,哪有不流血的革命,主角要是改革的話,那就是革自己的命,畢竟他是地主頭子,封建社會的特權階級。

而且自上而下的改革往往不徹底,只是将砍頭變成淩遲而已,百姓反而要受更長時間的苦,主角不如幹脆假死,脫離了特權階級,帶領農民起義,這樣才好自下而上的改革。

反正穿越者自帶技能「屠龍術」,只要避免自己成為「惡龍」,那成功還不是妥妥的。

這話很快也遭到別人反駁:你以為起義是那麽好做的?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老百姓才不跟你瞎幹,人家都想過安穩日子。

宴雲河将所有評論都看完了,他知道有些說法并不适用自己的情況。

但仍然想在這些人的話中找到自己的方向,而往常活躍的農大學妹反而沒有給他任何意見。

或許是她也知道,宴雲河所在的世界,對他來說就是真實的,輕易不會給出什麽人生建議。

宴雲河躺在躺椅上,看着指揮着人來回忙碌的清荷,他最近想得多,身體又有些吃不消了,今天只能先歇歇。

等清荷挂好艾葉,宴雲河叫住她,問道:“清荷,你識字嗎?”

清荷答道:“跟着娘娘學過幾個字,許久不用,都忘得差不多了。”

宴雲河又問:“那你平常記賬都怎麽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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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道:“記賬的事有內官呢,奴婢只要伺候好王爺就行了,等以後有了王妃,奴婢也就不用管那些事了,自有王妃為王爺操持。”

宴雲河略過隐性催婚,“府內識字的人多嗎?”

清荷搖搖頭,“奴婢們都不識字,屬官們識得就行。”

“那你們想識字嗎?”宴雲河注視着清荷的雙眼,認真問道。

他以為只要能識字,這個時代的人應該都會說「想」,誰料清荷卻搖搖頭,“奴婢識字做什麽?認了字就不能伺候王爺了。”

“什麽?”宴雲河懷疑自己聽錯了。

清荷看出宴雲河的疑問,接着道:“王爺身邊的文書都是機密大事,若是讓識字的奴婢伺候,萬一洩露機密怎麽辦,所以奴婢們都是不許識字的。”

宴雲河不知道《青雲掩月》還有這個設定,由片及面,看來大鄭的階級區分已經固化,因為,大部分時候,承載知識的文字是一個人向上的階梯。

“那我偏要你學認字,你學不學?”宴雲河坐直身子問道。

清荷沒有猶豫,“若是王爺的吩咐,奴婢就學。”

宴雲河點點頭,“就這麽說定了。”

就在洛城人都為賽龍舟而歡呼時,自江南而來的名醫也終于進了城,他只知自己是來為一位貴人看診,卻不曾想,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忠王府。

還不等吳餘聖帶人去王莊,就得知王爺已經回來了,他當即領着名醫去求見。

宴雲河也正有事要問他,絲毫沒有猶豫的就準了請見。

李會明背着藥箱跟在吳餘聖後面一起面見宴雲河,擡頭就見眼前青年雖一身風華氣度無人能比,但面容晦暗,唇色淺淡,眉宇之間的倦态掩都掩不住。

這種情況,他只在先天不足之人身上見過,但這位王爺據說是落馬受傷,之前一直是康健的。

吳餘聖向宴雲河介紹了李會明,對于這種技術型人才,宴雲河自然以禮相待,當李會明提出要把脈時,宴雲河也直接允了。

李會明這脈是越診越心驚,這脈相哪裏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壯年,明明是一七旬老人的。

他不由看向吳餘聖,見吳餘聖也是一臉緊張期待,像是知道結果,卻又抱有希望。

他又看向宴雲河,就聽這位王爺說道:“麻煩李大夫了,孤的身體孤自己知曉的,勞累李大夫跑這一趟。”

李會明連稱不敢,“王爺好好保養,還是有希望的。”有希望多活幾年。

他話當然不會說盡,之後又給宴雲河開了保健的藥膳,被宴雲河客客氣氣地請去休息了。

宴雲河這才有機會和吳餘聖單獨說話,“吳長史,這洛城之中學問最好的是哪位?”

吳餘聖道:“洛城之中人才濟濟,若說學問最好的,當屬禮部尚書付成邈。”

“禮部尚書?”在宴雲河的固有印象中,禮部好像只是個清閑衙門,翰林院才是出學問大家的地方。

“沒錯,付尚書當年三元及第,對各種典籍信手拈來,文章更是辭藻華美,學問很好。”吳餘聖道。

看來這是位應試人才,“那有沒有在野的學者?”

宴雲河一來不想和朝堂牽扯太深,此時敏感,只适合悶聲發大財;二來,朝廷官員也未必願意聽他的;三來,當官的公務不少,哪還有精力去做別的?出于以上考慮,于是他又有此一問。

吳餘聖道:“自是有的,前翰林大學士蘇墨,學問不在付尚書之下,只不過厭倦官場争鬥,這才辭官賦閑在家,但也教出了不少學生,去年的探花郎就是他門下弟子之一。”

“他為人如何?”宴雲河對此人有些興趣。

吳餘聖道:“蘇學士是個尚大義、不拘小節的人,為人和善,不鄙位卑,不薄弱小,但……”

宴雲河:“但什麽?”

吳餘聖:“但他與王爺有些誤會……”

宴雲河瞬間了悟,蘇墨「厭倦官場争鬥」,自然對之前朝堂的黨争不滿。

但他試都沒試,也不會輕言放棄,直接說道:“給蘇學士送個拜帖,孤明日想去拜會一下他。”

雖然蘇墨已經辭職,但時人會将當過官的最後一任官職用以稱呼此人,所以,蘇墨依然會被稱為學士。

吳餘聖想要勸阻,但看王爺神态堅定,于是改口道:“蘇學士還有些狂放,之前做過有關王爺的文章,若見了他的面,他冒犯了王爺,王爺也不要與他置氣,一切以王爺的身體為重。”

宴雲河将與蘇墨會面的難度默默提升一個等級,說道:“孤知道了。”

吳餘聖遣人送了拜帖,就去見了李會明,奉上了此次診金,李會明只推辭不受,後來實在推拒不過,這才收下。

又見吳餘聖像是有話說,遲遲沒有告辭,就問道:“長史還有什麽問題?不妨直說。”

吳餘聖這才憂心道:“李大夫,我們王爺為守孝,至今未婚,你說王爺若是娶妻,之後多久可得子嗣?”

「宴雲河」與母親感情至深,當年端妃去世時,默默為母守孝三年,三年之後還沒定親,皇帝爹又死了,母親的孝都守了,父親怎能落下,又一個三年過去了。

再之後就是皇帝哥哥也跟着去了,八王一亂,在外征戰了快兩年,回來就是位高權重的攝政王,這親事就更慎重了,導致宴雲河單身至今。

李會明當然知道吳餘聖說這話,重點不在王妃,而在王爺子嗣,但七旬得子的老人有是有,他可從沒見過,都是傳說中聽來的。

更何況,攝政王這個身體狀況,清心寡欲最好,折騰狠了,怕是還要短壽。

但他也不是傻子,不會直接說什麽,只嘆着氣搖頭,其中的內涵全靠吳餘聖自己領會。

不一會兒,吳餘聖就心事重重地回家了。

翌日,宴雲河讓人準備了拜禮,趁着天光正好,出門拜訪蘇墨,雖然之前有些矛盾,但或許是宴雲河離朝的緣故,這次蘇墨倒是很給面子的親自迎接宴雲河的到來。

想着今日要是能成估計會談的時間長點,于是讓聽風、觀雨随蘇府仆從休息,自己随蘇墨去了。

蘇墨看上去已是「知天命」之年,長須飄飄,寬袍大袖,很是符合宴雲河印象中文人雅士的形象。

他于亭中置了茶案,邀請宴雲河落座,只字不提他曾寫過文章罵攝政王的事,反而煮茶倒水,給宴雲河表演起了茶道。

宴雲河自然欣賞一番,飲過一盞茶,這才進入正題。

蘇墨道:“王爺離了朝堂,倒是風華更甚啊,想必是養移體居移氣,看王爺的樣子,青山綠水果真讓人心性豁達。”

以宴雲河現在的面色,蘇墨這完全是睜眼說瞎話,但宴雲河離開朝堂是他所樂見的,所以他在話中就要肯定宴雲河的這番行為。

宴雲河笑笑,只當沒聽出他在瞎說,回道:“或許是生死關前走過一遭,忘了這世間的許多煩惱事,所以才心胸開闊吧。”

“哈哈,王爺有此想法,可見王爺乃真豁達這人。”蘇墨朗聲說道。

“非也,我只是假豁達罷了,世間煩惱事太多,忘了一些,總會添一些新的煩惱,最近我就對一事不解。”宴雲河道。

蘇墨沒開口接話,倒是他旁邊陪侍的小弟子好奇道:“王爺對何事不解?”

宴雲河道:“近來我常住王莊,發現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是不識字的,聖人重教化,何以這世間卻多愚民?”

小弟子看上去十二三歲,正處于知道點皮毛,又不知全部的階段,這時就頗有些天真道:“那他們也可以學習啊,我就是和先生學的識字,現在正學《詩經》呢。”

蘇墨看不下去弟子犯蠢,咳了一聲,接過話道:“王爺見笑,我這弟子沒吃過苦,年紀又小,還不懂事。”

宴雲河見小弟子撅起嘴不高興,就笑道:“孩子都有無限可能,我倒是希望這天下的孩子都能如先生弟子這般。”

蘇墨吃驚于宴雲河能說出這麽一句話,但面上卻不露聲色,只接着之前的問題道:“讓天下人都識字,談何容易?不說讀書所需花費的筆墨紙硯與書籍,光是天資一項,就能阻了這世間大部分人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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