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攝政王他要演講。

娥娘從沒覺得日子這麽難過過,自從丈夫春耕受驚之後,精神就一直不正常,時常想着攝政王要砍他頭,整日胡言亂語戰戰兢兢,請了大夫也不見好。

直至他自盡,娥娘都覺得宛如夢中。

雖然偶然見到過一次丈夫瘋癫的模樣,但她那時并未往丈夫有病這方面想,也就沒想到這一次計訊會到自盡的地步,也就在這個時候,娥娘才确定計訊是真的有病。

但計訊的死只是苦難的開始,有時候,落井下石的往往是身邊的親近之人。

因為計訊一事被人拿來在朝堂上攻擊攝政王,之後攝政王選擇離開。

于是有心人就将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信誓旦旦地說攝政王一定厭惡極了計家人。

計氏族人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們的田地,又将計蘊趕出族學,假惺惺地對娥娘說:“我們這樣也是為你們母子二人好,日後王爺看見你們已經得到了懲罰,就不會取你們性命了。”

娥娘對這話自然是嗤之以鼻,她看透這些人的嘴臉,求告無門的情況下,只能靠着之前的積蓄過活,平時做些零活,也能貼補家用,等到計蘊長大了,一切就會好起來的,娥娘這樣堅信着。

雖然王爺給了他們帖子,但娥娘從沒想過去用。

直到一場重病降臨到她身上,雪上加霜的是,計蘊又被退學了,每當娥娘給計蘊找到進學的地方,就總有人去傳些風言風語,書塾的老師乃至一起進學的學生,都不歡迎計蘊。

娥娘意識到,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就在她焦慮之時,她發現城中多了很多有關攝政王的傳言,這些傳言全都是正面的,若說無人催動,娥娘是不信的。

這個幕後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府之人,一個人做什麽事總會有緣由,她由此推測,攝政王在引導民間輿論,他在乎自己的名聲。

她如今病着,能不能好還是個未知數,若她萬一有個不幸,那十二歲的計蘊就只能任人宰割,為此,她會想盡一切辦法。

娥娘一句句教導計蘊,若是見了王爺該怎麽說,既能讓他憐惜計蘊的遭遇,又能讓他意識到,幫助計蘊能為他獲得好名聲,誰知,最後卻敗在了計蘊身上。

計蘊此時不敢反駁娥娘的話,只一徑沉默,娥娘知他固執,一時憂慮怒火交加,就這樣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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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計蘊這邊着急忙慌地請大夫,宴雲河那邊也沒閑着。

他今日遇見計蘊攔車,雖不知原因為何,有沒有背後指使的人,但多提防一些總沒錯,回府之後就使人去悄悄調查計家之事。

還有一事,就是王府當前的用人問題。

清荷正操持一場宴會,這是王爺自病後的第一場宴,雖然只是邀請府內的各位屬官,清荷依舊對此很是上心。

上一次籌備善堂之事時,宴雲河就發現這些屬官對他唯唯諾諾,于是此次就想營造一個輕松的環境,讓大家能夠暢所欲言。

因為宴雲河是想要這些人做事的,目前的情況非常不利于他用人。

頂頭上司相邀,王府屬官自是不敢不應,有心人也是想要表現一番,得到王爺的重用的。

待到晚間,衆人紛紛到齊,晚宴終于開場,這也是宴雲河第一次見識大鄭的宴會,樂舞很優美,若不是今天這場宴,他還不知道府內還有這種表演職業。

欣賞歌舞之餘,宴雲河與屬官們閑聊半天,期間他言談溫和,一改過去霸道作風,衆屬官漸漸放松不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雲河放下裝着清水的酒杯,突然對着滿桌的佳肴嘆了口氣。

在場衆人雖看似欣賞着樂舞,其實注意力都是在宴雲河身上的,此時突聽宴雲河嘆氣,氣氛霎時一緊,就連樂舞也停了下來。

宴雲河揮手示意樂師舞者退下,露出憂愁神傷之色,對着底下衆屬官又嘆了一口氣,這時終于有人開口打破了沉寂,免得王爺繼續嘆下去。

“王爺為何事憂愁?”吳餘聖關心道。

不愧是左長史,王爺真正的左膀右臂,此話接的正好。

于是宴雲河憂傷道:“孤在王莊之時常與佃農接觸,他們連頓飽飯都是奢侈,孤卻在此大魚大肉,心中實在不安,深覺愧對百姓,以致難以下咽。”

典簿秦當滿懷崇敬道:“王爺仁善,府內尚有些餘糧,可供施粥數日,若王爺允許,屬下這就去辦。”

“施粥也只能略微舒緩心情,”宴雲河愁眉不展,“孤想到有人仍在餓肚子,看到這飯食就不能心安。”

“啊,這……”

宴雲河維持着面部表情不崩,在心內給他補全:“啊這,王爺真是矯情。”

還是吳餘聖和他接觸時間最長,略微了解他現在的脾性,試探問道:“王爺有何想法,只要能為王爺解憂,屬下定全力以赴。”

底下瞬間傳來一片應和聲,宴雲河掃視一圈,終于露出個笑容,燈火映襯下,将這笑容點綴上溫柔的色彩。

“若是讓孤和佃農食用同樣的食物,孤的腸胃也無法适應。”宴雲河斂容肅目,“所以,孤覺得若是讓佃農也能吃上和孤一樣的食物,就好了。”

話落,室內一片安靜,衆人顯然是被王爺的異想天開驚住了,以致竟一時無言以對,就連吳餘聖此時也是目瞪口呆,為王爺的天真而驚愕。

吳餘聖甚至冒出了大不敬的想法:“看來王爺不只是失了憶,還失了智,這王府真的要完。”

宴雲河卻不與他們開玩笑,“諸位莫不是以為孤在說什麽妄言?你們也都是熟讀聖賢書的,難道讀書之初就沒有想過要為國為民做些什麽?你們都不曾有過雄心壯志?如今窩在小小的王府,這一片天地就已經能讓你們滿足了嗎?”

他站起身,朗聲道:“本王不滿足!身在此位,若不為百姓做些什麽,還有何顏面稱孤道寡?為何這天下要有這麽多餓肚子的百姓?為何百姓生病了就只能熬着?為何有的人明明拼命努力了,最後卻什麽也沒得到?”

他的聲音慷慨激昂,挺身玉立于正席,“孤想讓百姓吃點好的不對嗎?難道只有在朝堂上蠅營狗茍,拼個你死我活,才是這世間的正理?若果真如此,當初讀書的初心都被忘了不成?那些書是進了狗肚子?孤在此告訴你們,若你們向往的是這種日子,那現在就可以離開王府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孤亦不會為難要離開的人。”

衆人一時噤若寒蟬,當然也無人要離開。

宴雲河的聲音緩和下來,“若有生之年,能讓天下百姓桌上添上一道菜,孤亦是心滿意足,此生足矣。孤知道此事艱難,但孤相信,若諸位能助孤一臂之力,此事定然能成,諸位可願助我?”

吳餘聖當即答道:“我願意!”

屬官們有的面色激動,有的不以為然,但俱都起身下拜道:“我等願意!”

宴雲河端起酒杯,喝下一杯清水,“孤在此謝過諸位,爾等不負孤,孤亦不負諸君,今日與諸位約定,共築大事。到時萬萬百姓也将銘記諸位,孤替天下百姓敬諸位!”

衆人紛紛端起酒杯,一口飲下,齊聲道:“敬王爺!”

幸好宴雲河是做過演講的,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才能不磕絆地說完上面的話,雖不知上面那些話能打動幾人,能有一個算一個吧,那樣也算有了半個同伴了。

這些都是古代的知識分子,只服務于一人實在是浪費了,能者多勞,該擔起更大的事了。

其實他的主要目的,是要告訴這些人,他現階段定下的目标已經與之前不同了,不要再一心想着往上爬了,他現在想的是種田,明晃晃地告訴大家:你們最好轉變思想,不然就辭職吧。

因為是王爺宴請,衆人并未飲酒過量,此時都還清醒着,既然他們沒有異議,宴雲河打鐵趁熱,撤下宴席,直接與諸人商量起後續建設問題。

“孤巡視王莊之時,發現有很多佃戶租的地都是粗放種植,精耕細作的只有少少一部分,這樣太過浪費了,孤打算重新佃租土地。”宴雲河率先說道。

向來不言語的鐘百道此時道:“王爺打算如何佃租?”

宴雲河道:“每戶人家量力而行,佃租的田地都要精心照料,同時孤只收取田地産出的一成,佃戶必須嚴格按照王府要求耕種,王府會提供給佃戶良種。”

秦當大驚道:“王爺不可啊,減免租子可以,在原有基礎上減一成就可以了,減少每戶人家佃租數量卻是不可行。

不然那些佃戶吃不飽肚子,是要鬧起來的,況且,剩下的地還要找人佃租,那人數就太多了,朝廷怕是也要反對。”

宴雲河道:“秦典簿所慮有理,但典簿不知,孤造出了一種肥料,給土地施足肥料,産量應能翻番,孤根據往年田地出息估算過,這個翻番的産量和粗放種植田地的産量相當,佃戶生活影響不到,更何況孤還減租了。”

“至于多出來的田地,孤不打算以租佃的形式耕作,孤打算采取雇傭的方式,地裏種什麽怎麽種,全部王府說了算。

無論旱澇豐收,被雇傭的人都能取得固定的酬勞,如此,這些人并不算是王莊的佃戶,只是打工。”

相當于死工資和算提成的區別,看個人選擇。

秦典簿雖知道王爺前些時候折騰出了種肥料,但不知這肥料竟會有如此效力,雙眼大放異彩道:“這肥料真能如此神奇?産量能供應上王莊田地所用?”

宴雲河點頭道:“孤看了莊稼長勢,只等今年收糧之後确認,關于肥料産出,正是孤接下來要說的事,孤打算造個肥料廠,專門生産肥料。”

“若肥料效果真這麽好,那到時一定有很多人求購,能給王府帶來不少收益。”秦當已經開始暢想未來,畢竟最近王府的開銷實在是大,王爺再一減租,那王府今年的損失就太大了。

見他期待的模樣,宴雲河都不忍心打擊他,但還是說道:“孤還想建一所學校,專收貧民子弟,只是教學內容也與傳統的四書五經不同,這個此時不急,還需得等一段時間,只是跟大家商議一下,有好的地址建校最好。”

鐘百道再次道:“王爺想大興土木?”

作者有話說:

謝謝愛畫畫的小骷髅的營養液,痛扁JJ後,它說以後再也不敢吞營養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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