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攝政王他有鉛筆了。
李會明給娥娘診脈,義診開了兩天,前來的女病人并不多,從城裏來的病人更是只有娥娘一個。
他見娥娘穿着,知道這一家應是在服喪,看體态,猜測他們應該不是貧苦之人,藥費應能抓得起。
王爺為這些佃戶掏錢買藥也就罷了,總不能為全城的百姓掏藥錢吧?所以,在他想來,這個口子不能開,萬一此地義診傳出去,人人都不掏錢,這件事也并不能長久,未免以後受埋怨,還是連頭都不要開的好。
他見娥娘面色潮紅,連連咳嗽,一邊把脈,一邊問道:“病了多久了?”
娥娘道:“有一個月了。”
李會明不再言語,細細把脈,之後又看了娥娘舌苔,問道:“可曾咳血?”
計蘊一聽,臉色大變,再顧不得宴雲河在旁邊,因為咳血那就可能是肺痨了,他知道這種病是治不好的。
幸好此時娥娘答道:“不曾咳血。”
李會明道:“你這病要好好休養,放寬心,勞心費神只會加重病情,離轉成肺痨也就只有一步之遙。”
娥娘看向旁邊的宴雲河,想到這之前的種種事,不由得落下淚來。
被她看着的宴雲河頭皮都麻了,心道:“你看我做啥?我可不認識你。”
母親落淚,計蘊自然不會好受,順着母親的目光,也看向宴雲河。
宴雲河此時才發現,旁邊這少年是計蘊,瞬間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娥娘固然可憐,平白擔上一條人命的宴雲河也并不愉快,他之所以将王府的帖子給計家,就是因為自己心裏也難受,想着若是能了結這一番因果,自己也能輕松些。
宴雲河并不知道計訊是個真正的精神病,一點壓力也承受不住,那日他的一句尋常問話,就能将計訊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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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娘想着事情總要解決,不如就在自己死前解決好了,也給計蘊減去一些麻煩,此時王爺就在眼前,機會難得,必須把握。
“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娥娘想要起身跪拜。
宴雲河直接道:“可以,随孤去一邊說,莫要耽誤了大夫診治。”
又對李會明道:“李大夫給這位夫人開好藥,交給她兒子。”
宴雲河自覺光明磊落,也不避人眼光,只略微走遠些,讓衆人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娥娘又咳起來,觀雨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宴雲河擋在自己身後,他都聽到了,這人的病是有可能轉為肺痨的,那是會傳染的,王爺貴重,以前都不能接觸病人的,此時自然不能離這麽近。
等娥娘緩過一陣,這才說道:“亡夫計訊,因畏罪而自殺,這是世人所知。其實,他患有癫狂症,雖平時如常人一般,但偶有不順則會發病,他的死只能怪他有病。”
“世人多愚妄,竟有人将他的死牽連到王爺身上,民婦心中甚是不安,這才讓兒子計蘊去向王爺請罪,在世人面前證明王爺的清白,請王爺寬恕我們的罪過。”
她說完又連連咳嗽,而宴雲河卻震驚無比,沒想到計訊竟然是個精神有問題的人,若是早知如此,他是斷斷不會刺激他的。
他本無心,那句問話更是尋常,之後也沒有要問罪計訊的意思,誰知竟就遇上了個精神病人。
宴雲河自認是個普通人,會因為衆人的愛戴高興,會在看見佃農時憐憫,會在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幫助弱小,自然也會因一個人的死與自己有關而不安,這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
如今得知此事原委,他心中更是憋悶,恨不得再穿越一次,把那句話吞回去。
“他有癫狂症,你們為何還要他去當官?不知道他受不得刺激嗎?”宴雲河忍不住道。
娥娘道:“成婚多年,民婦也只見他發過一次病,平時都是好人一個,也是這次他發病厲害了,民婦才能确定,是我們對不住王爺。”
宴雲河無語,不知道原著中有沒有攝政王刺激到計訊這一出,宴雲河猜測應是有的,那就能解釋計蘊當二五仔的原因,人家本來就是奔着做卧底去的。
估計在這少年心裏,宴雲河就是殺父兇手吧?
“這事本就是天意弄人,人都死了,活着的人就向前看吧,你安心養病就是,正好這裏有大夫義診,你也不用擔心錢財,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活着。”宴雲河想到原著設定中,計蘊是無父無母的,就怕她這次真的挺不住,不由寬慰幾句。
娥娘只覺無地自容,她沒說計蘊當街攔車是自作主張,王爺也沒有追究,如今還在安慰她,和王爺一比,她簡直是個大惡人。
宴雲河讓她回去領藥方,實在是看不下去一個病弱的女子卑微的模樣,又對觀雨道:“你帶着他們去抓藥,藥錢就免了。”
觀雨領命而去,路上還對娥娘道:“咱們王爺最是心善,看你們孤兒寡母可憐,你們也當思感恩。”
娥娘自是感恩戴德,還堅持付了藥錢,她心中慚愧得很,眼淚止不住地掉,觀雨見她可憐,也就不再說什麽了。
宴雲河回去接着看義診,他是個道德感很高的人,如果是道德感低的,只會認為:這計訊的死關我什麽事,是他自己有病還非要出來工作,我不就是無意說了一句話刺激到了他嗎。我事先又不知情,怪罪不到我身上。
但宴雲河只會想:因為我無心的一句話,導致了一個人的自殺。
所以他會想要做些什麽來彌補,以尋求內心的平靜。
等娥娘他們回來時,宴雲河就主動詢問:“生活上可有什麽難處?若是孤能幫的就盡管說來。”
娥娘本不想再麻煩宴雲河的,但計蘊是她兒子,她私心希望計蘊好,想到計蘊進學難的問題,滿面羞愧道:“犬子學業不順,王爺若是方便……”
宴雲河道:“孤與蘇墨先生相識,或許他可以教導計蘊,待孤問過他的意見,再給你答複。”
宴雲河這個打算并不是随便一說,他看出計蘊眼裏的憤恨,若是不好好引導,計蘊怕是還會成為原著中那個處心積慮的樣子。
而蘇墨有豐富的教學經驗,為人疏朗直率,又不乏通透,應能引導好計蘊。
蘇墨名聲在外,聽了他的話,不只娥娘激動,就連計蘊也有些振奮,宴雲河對着計蘊,還是只有一句話:“以後好好讀書。”
計蘊這次低頭應了,倔強的憤怒少了幾分。
這附近的佃戶已經瞧的差不多了,明日義診攤子就要前往下一個聚居地,宴雲河明日也要前往燒瓷坊,所以今日他在義診處多呆了段時間。
大部分人還是營養不良,落實下來,還是要吃好吃飽。
在宴雲河心裏,所有事情總結下來,就三點:種地、種地,還是種地!
次日他前往燒瓷坊,順便看肥料廠建造進度,種地哪能離開肥料?産量提不上去,談什麽農業改革?
去往燒瓷坊的路上,兩邊的莊稼都長高了不少,郁郁蔥蔥的綠,總算讓宴雲河的心情好了點,這時趙青湊到了車窗邊,“王爺,有人跟蹤咱們。”
“什麽人?”宴雲河問道。
趙青道:“是上次從南邊來的那群人中的少年。”
他一說,宴雲河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個野性的少年模樣,他對這少年的印象十分深刻,“只他一人嗎?”
“就他一個人。”
“那你讓他上前來,問問他有什麽事?”
趙青做好防護準備,策馬近到那少年眼前,不一會兒,少年就和趙青一起過來了。
他下了馬,從敞開的車窗中望向宴雲河,又是那種直勾勾的模樣,宴雲河見他也不說話,只得先開口道:“你在跟着我們?”
少年搖搖頭,“我在跟着你。”
趙青側目,手暗暗壓在刀柄上。
宴雲河:“跟着我作甚?”
“給你這個。”少年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宴雲河看着很像古裝電視劇中裝藥的小瓷瓶。
“這是什麽?”
“藥。”
“呃……”宴雲河搞不清這少年的思路,“我不需要。”
少年道:“這是保命用的。”
說完就将藥瓶從車窗扔到宴雲河懷裏,利落地上馬,轉眼就不見人影了,喊都喊不住。
宴雲河無法,只得暫且收下這少年的藥,不過趙青強烈表示,要先給李會明驗過,才能交到宴雲河手裏,宴雲河也沒多糾結,繼續上路了。
鉛筆芯已經燒好了,踏着前人的經驗,這批筆芯好多了,在宴雲河看來,只要落筆清晰,筆芯不斷,那就是能用。
黏在一起的筆芯與筆杆已經壓了一夜,宴雲河到了之後,衛有榮就小心地将一塊塊板分開,拿了事先準備好的小刀,削成宴雲河印象中的鉛筆模樣。
宴雲河試用之後覺得效果不錯,旁邊的周玉姿勢別扭地握筆在紙上寫了個字,看見宴雲河的握筆方式,跟着照做之後,果然輕松不少。
“省了研墨,倒是方便許多,就是寫出的字不太好看。”周玉道。
“不止如此,”衛有榮鉛筆做成,不免有些得意,此時都敢搭紀善的話了,“周紀善猜這鉛筆造價幾何?”
周玉道:“我沒見過此物,猜不出。”
“看見這些鉛筆了嗎?只用了一斤石墨、黏土,兩根木頭,水油蠟膠也不過少許,不算研究過程,最多花費半個月就能制成。”衛有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