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忌辰

宴雲河在努力調整着情緒,他知道自己不能一味沉浸在悲傷中,所以這幾日除了與慕宏幾人交流靖北軍的情況,也讓自己積極參與其他工作。

但一個人的狀态是掩飾不了的,只不過大家都很少提起讓他傷心的事,希望他早日恢複精神,于是對他愈發百依百順起來。

就連秦典簿都不卡宴雲河的經費了,蘇墨更是放下一心記挂的字典,拉着賀念與宴雲河出去溜了一圈,爬了宴雲河一直不曾爬過的山,取了甘甜的溪泉水,泡上一盞熱茶,讓暖流滋潤身心。

時已秋末,退去了夏日的蔥茏,越發顯出山的厚重。溪水活潑,又為這份厚重添了一些靈動。白雲悠悠,千載萬代的光陰就是這麽一日日如流水滑過。

蘇墨與賀念引吭高歌,聲音雄渾與山間共鳴,宴雲河仔細聽去,才聽出二人唱的是樵夫小調,簡單的曲調在他們口中變得激昂,別有一番意趣。

宴雲河聽着歌看着景,不自禁沉浸其中,暫時抛下了心中煩惱,手指點着膝蓋,應和上蘇、賀二人的節拍。

舒星對着計蘊擠眉弄眼,引得計蘊注意後,小聲道:“王爺心情可是好些了?”

計蘊搖頭表示不知,又恢複正襟危坐的模樣,舒星見他這樣只覺他無趣,就不再理他了。

山間游玩盡興之後,宴雲河幾人才打道回府,此次出行他們駕了兩輛馬車,趙青與幾名侍衛則騎馬跟随。

宴雲河沒帶仆從,倒是府中給兩位先生每人配了一個書童,來回就和兩名弟子同坐一輛車,三個大人坐另一輛。

出門的時候,賀念就對這車贊不絕口,回去的時候倒是沒那麽多贊嘆的話了,轉而說起了這車為何這麽舒适。

宴雲河全程參與了車廂的設計,自然對其中的原理信手拈來,且他這人說起的時候毫不藏私,加之之前一直在整理物理方面的知識,難免就在對話中帶了出來。

蘇、賀兩位大佬對宴雲河口中的彈力、壓力、摩擦力很感興趣,他們不是不懂這些。

但将之冠以如此清晰的概念還是第一次,不由與宴雲河探讨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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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半天難免口幹,宴雲河朝車窗外望去,想看看走到哪裏了,不妨一眼就見路旁的羅老漢祖孫二人,小孫女也看見了宴雲河,邊對着他招手,邊拉住了自家爺爺。

他忙叫停車輛,打開車窗道:“老人家去哪裏?我們帶您一程。”

羅老漢牽着孫女走過來,他手裏提着個藤枝編的籃子,走到近前時就先将其放下,向宴雲河行了一禮,接着又拿起籃子道:“聽說王爺近來看着精神不佳,鄉親們家中養的雞下了幾個蛋,準備拿去給王爺補補身體,這下路上遇到,倒是巧極了。”

他說着就将籃子向宴雲河遞去,趙青早在他走近時就下了馬,此時狀似随手接過,掀開蓋着的麻布,口中贊道:“這雞蛋看着就好,指定大補。”

羅老漢顯然很高興,一張滄桑的面孔上綻開笑花,“自家養的雞下的,這種笨雞蛋最是養人,王爺嘗嘗就知道了。”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宴雲河已經下了馬車,他接過籃子,從中拿了個雞蛋握在手裏看了看,也跟着道:“這雞蛋一看就新鮮好吃,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還要多謝老丈挂心,我現在精神不錯。”

宴雲河知道自己收下羅老漢的雞蛋比拒絕他更讓他開心,于是欣然笑納,又請羅老漢上車與他們同乘,送他們祖孫二人歸家,羅老漢剛要拒絕,宴雲河直接将小丫頭抱起放在了車上。

羅老漢道:“莫要髒了王爺的車架,我們走回去就行,妮兒快下來。”

宴雲河又攙扶住羅老漢,讓人拿了踏凳,“不妨事,我腳底不也是踩在地上的,哪有什麽幹淨不幹淨的,快上去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蘇墨與賀念也在旁幫腔,羅老漢就這樣稀裏糊塗上了車,等坐車上了才回過神來道:“唉,又麻煩王爺了。”

宴雲河道:“哪有什麽麻煩的,您是給我送雞蛋來了,哪能再讓您走着回去,再說孩子還這麽小呢,走半天也得累了。”

幾句話帶過這茬,宴雲河又問起羅老漢最近過得如何,羅老漢一一回答了。

自上次宴雲河五月份去他們家喝過茶,也過去将近半年的時間了,這半年宴雲河一直不得閑,只在路上遇見佃戶們時,他們會遠遠打個招呼,倒是沒有再登門過,也不知他們現今生活可有改善。

羅老漢說起自家,因為今年王府工程多,家裏有幾口人的農閑都去幫工了,工錢給的又多,吃的也好,整體上大家的生活都好了不少,也是感念王爺恩德,養雞的人家這才每家拿出幾個雞蛋來送王爺,希望王爺早日養好身體。

也是宴雲河最近為了分散注意力,在外面呆的時間長了,這才讓人看出面色不佳,不然他們這些農戶也不會知道王爺身體不好的。

雖然從名望值上能看出自己的聲望在提高,但如此面對面的感受到,還是讓宴雲河感動中摻雜着滿足,滿足中又有一絲慚愧,他做的其實也并沒多好,就能讓人們如此感念,為了不辜負這份感情,以後他只有更加努力才行。

将羅老漢祖孫送回家中,宴雲河将車上裝的點心挑出來,讓羅老漢拿回去給孩子們嘗嘗,羅老漢本不想要,在宴雲河的堅持下才收了。

宴雲河心中仍有對家人的思念與挂懷,但他明白不能一直沉浸在這份傷痛中,今日羅老漢的到來讓他堅定了自己的理想,确認了自己未來的方向,向前進,唯有向前進才不辜負這次新生。

十月末的天氣于宴雲河來說已經非常冷了,他提前幾天回了洛城王府,今日更是一大早就起來更換服飾。

雖一身淺淡色衣,但規格卻并不低,即彰顯身份地位,又表達哀思。

奉先殿中,小皇帝一板一眼地為先人上了香,待走完所有祭祀禮,小皇帝的臉都凍紅了,過後他們還要親去孝陵致祭。

回程時,宴雲河與小皇帝走在最前,進宮之後,小皇帝就要去面見太後了,此時小皇帝見宴雲河看他,小大人樣地打招呼道:“許久不曾見過皇叔了,皇叔的身體可好些了?”

宴雲河見他可愛樣子,笑着答道:“好多了,皇上覺得冷嗎?”

小皇帝搖搖頭道:“朕不冷,母後給朕穿了許多件衣服。”

宴雲河蹲下,與小皇帝視線平齊,如同逗家裏小孩子一般逗小皇帝:“臣不信,除非皇上你把手放臣手中,讓臣看看你的手暖不暖。”

他說着就将手攤開在小皇帝面前,小皇帝不疑有他,将自己的小手放在宴雲河手心,道:“是暖的,皇叔你看。”

宴雲河握住小皇帝的手,只覺一股涼意染上手心,不由用兩只大手包住他的手道:“還是有些涼了,都結束了,咱們早些回去吧,莫要凍壞了身子。”

小皇帝只覺眼前的皇叔親切,另一只手摸上宴雲河的手指道:“皇叔,你的手這裏怎麽硬硬的?”

“這是繭子,若是一直用手握着東西勞動,手上就會生出繭子。”宴雲河解釋道。

“皇上,該擺駕回宮了,莫要讓太後娘娘久等。”一道聲音打斷了宴雲河與小皇帝的對話,不是別人正是楚海德。

現場一時鴉雀無聲,只有小皇帝沒有感覺到氣氛的緊繃,戀戀不舍地松開宴雲河的手指,小聲對宴雲河道:“朕先去看望母後了,下次再與皇叔聊。”

“好,下次再說。”宴雲河起身送小皇帝離開。

衆臣恭送小皇帝之後,理應散去了,路之言卻在這個時候主動與宴雲河搭話道:“許久不曾見過王爺,今日一見,王爺身體應是康健了,是否該重理朝政,接過先皇交予王爺的重任了?”

宴雲河微微皺眉,看來路之言在與楚海德的争鬥中落入了下風,不然也不會提出讓他重返朝堂。

但宴雲河并不想攪合這些事,于是故作虛弱地咳了幾聲道:“孤先前就已言明不再插手政事,反正交到孤手中也是一團糟,雖然愧對皇兄囑托,但這也是無法的事,是孤無能為力,以後這朝堂還是右相和衆位一起協理吧。”

路之言則道:“王爺此言差矣,之前王爺以最快的速度平叛,處理起政事更是井井有條,這都是我等看在眼中的,王爺需要休養時,我們體諒王爺不敢打擾,但如今王爺身體已然大好,正是該履行攝政王責任的時候,何故推脫不受?”

宴雲河掃視衆臣,将他們各異的表情盡收眼底,許久才開口道:“右相的意思孤已明白,但孤想還朝堂清明的心也是一片赤誠,如今朝中有左右兩位賢相,并諸位尚書,已經将朝政料理得明明白白,何須孤再橫插一手?就讓孤安心做個閑雲野鶴吧。”

“王爺,皇上年幼,他還離不開王爺的輔佐啊,難道您忍心不管皇上嗎?”路之言并不死心,還想繼續勸說。

宴雲河擺擺手,說道:“皇上有太後精心照顧,相信諸位也是對皇上一片忠心,不需孤再給他添亂了,就這樣吧,大家都辛苦一天了,都散了吧。”

“王爺!今日乃先皇忌辰,他生前是如何托付你的,你都忘了?還要故意推脫,将先皇遺命置于何處?若你今日不願遵先皇遺诏,那下官就撞死在這,下地府告你抗旨之罪!”一名大臣高聲喊道,不等衆人反應就要去撞那石頭柱子。

作者有話說:

謝謝山蓮和淡古兩位小天使的營養液,收到投喂,又是開心的一天:D;

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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