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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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動
楚靜安現在對王莊也是熟門熟路,來了把馬一放就往地頭跑,因為每日的這個時辰宴雲河都在地裏查看幼苗的情況。
果不其然,他遠遠的就看到宴雲河的身影,待到他走到近前,就見宴雲河正坐在地上,膝頭放着塊小木板,板子上夾着個本子,而宴雲河正低頭在上面寫着什麽。
觀雨、聽風都在不遠處的地裏低頭拔草,楚靜安步子輕,他的到來沒有驚動他們,只自己往宴雲河身後一站,俯身看去,就見宴雲河原來正在那本子上畫着幼苗的圖像。
這圖像也不像傳統的畫法,而是用鉛筆畫成,畫的內容更不寫意,反而極盡寫實,每個葉片上的脈絡都畫的清晰。
楚靜安靜靜看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微微偏頭,目光再次轉向宴雲河,就見他修眉微蹙,低垂的鳳眼在眼尾彎出雅麗的弧度,微微凹陷眉尾下方染着一抹薄紅,又平添幾許婉約。
從上方俯視下去,顯得那睫毛長且密,每一次地顫動都像是在楚靜安心上撓了一下,楚靜安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自己一輩子也看不夠。
之前楚靜安不動時,讓沉浸在畫圖中的宴雲河察覺不到,此時他一偏頭,終是驚動了低頭作畫的宴雲河。
宴雲河下意識一擡頭,就與後方俯身注視着他的楚靜安對上了視線。
冷不防的,後面突然冒出一個人,将宴雲河吓了一跳,一時失語,只睜大了眼睛瞪着楚靜安,兩三息後,宴雲河才緩過來,不滿道:“你走路怎麽沒聲音的,來了也不打招呼,站在背後吓人做什麽?”
有功夫真是了不起,神出鬼沒的,随時随地都能吓人。
楚靜安不知怎麽的,和宴雲河對上視線後竟有些耳熱,他直起身,腳步微移坐到宴雲河身邊,開口就是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你太認真了,沒聽到我來時的動靜。”
這幾日天氣不甚晴朗,春季細雨珍貴,怕是要有幾日連綿細雨,趁着今日無雨,宴雲河來地裏畫起了草圖。
宴雲河偏頭看他,就見楚靜安雖是不拘小節地坐在地上,但他身姿依然筆挺,不見松懈的姿态,“說起來,你最近是不是又長高了,适才你在我身後,看上去比初見時變了許多。”
剛才宴雲河一回頭雖說被吓了一下,但還是注意到了楚靜安的變化,去年初見時楚靜安還是少年人的模樣,此時再看,已有成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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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沒太在意,反正每年都在長的。”楚靜安随口道。
早已過了生長期的宴雲河忍不住側目,年輕還是好啊,哪像他,現在都覺得自己是老人家了。
雖然名望值最近又漲了不少,但卻仍沒回到他原本的狀态,不知是不是身體影響心理的因素,他現在就總覺得自己老了許多。
正這麽想着,楚靜安就開口道:“你的身體最近是不是好了許多?送你的補品都用了沒?”
宴雲河點點頭,開玩笑道:“是好了許多,以後不要送補品來了,我聽劉良醫說,城裏藥鋪中的補品都要被你搬空了,你也給別人留點。”
“嗯。”楚靜安應了一聲,想了下又道:“沒有搬空。”
宴雲河也沒特意說明是玩笑話,他知道楚靜安性子特別,相處下來也早過了不說話就會尴尬的階段,放他在一邊坐着,自顧畫起了圖。
他畫完玉米幼苗的外形圖,又開始畫起剖面圖,這個之前在學校時就學過。
如今畫起來倒是駕輕就熟,只偶爾會撥弄腳邊的玉米苗,看看這種子種出的玉米有什麽特性,然後将其畫下。
一旁的楚靜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裏的熱度退了下去,只不過剛才一瞬間的意亂還在他腦中不停回放。
他想到宴雲河睜圓了雙眸,黑白分明的眼中滿是他的影子,再沒有其他。他的心好似漏跳了一瞬,他有些疑惑不解,這種情緒又屬于哪種呢?他為何會有種迫切想要做些什麽的沖動?
等宴雲河終于告一段落後,今日的觀察也就結束了,他轉頭對楚靜安道:“來時吃飯了嗎?要一起去用餐嗎?”
“好。”楚靜安起身,将手遞給宴雲河。
宴雲河收起本子,自然而然地拉住楚靜安的手站起身,彎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又給楚靜安身上也拍了拍,這才道:“差不多了,回去再換衣服吧。”
他自己一身粗布衣服,沾了泥土倒不明顯,楚靜安的衣裳卻是好布料做成的,髒了就顯得可惜。
“忘了讓你不要坐地上,這一身衣服都髒了。”宴雲河小聲嘟囔道。
“沒關系,髒了再洗就是。”楚靜安習武時也是時時在泥地裏滾過的,所以對衣服上沾的泥并不在意。
反而是宴雲河知道這個時代布帛珍貴,勤儉節約珍惜物品的雷達就響了,很是可惜好東西被破壞。
“布帛做成不易,該愛惜的時候還是要愛惜一些,當然,你家有錢,還是随你心意吧。”宴雲河想到楚靜安到底是左相府的公子,雖不至于窮奢極欲,但想來也是沒窮過的。
所以,宴雲河并不拿自己的價值觀來對楚靜安說教,只不過略微說了下自己的想法。
楚靜安靜靜看他整理,突然說道:“你不像是一個王爺。”
宴雲河動作一頓,他剛穿過來的時候,面對王府衆人會有意識地端着王爺架子,等來了王莊,整天與農作物打交道,這種架子就越來越少擺了。
但他這種轉變可以說是由環境改變造成的,王府衆人知道王爺變了,卻也覺得這種轉變并不突兀。
楚靜安先前與宴雲河接觸不多,頻繁往來也就這兩個月的時間,所以在楚靜安的印象中,宴雲河一直是如今這個模樣的。
按理說,天潢貴胄再怎麽體恤下民,也不會如宴雲河這般,他們骨子裏都是高高在上的,而宴雲河這個王爺卻常常給人一種,他與衆人并無不同的感覺。
細細究來,宴雲河本身是特殊的,這種特殊在他的行為與他的身份相矛盾這點表現的尤其明顯,而楚靜安正是看到了這些特殊之處才有感而發。
“那你說說,孤哪裏不像個王爺了?”宴雲河背過手去,微擡着下巴,擺出高冷的姿态。
楚靜安眼中帶笑,知道宴雲河愛與他玩笑,于是順着他回道:“或許是王爺太過平易近人了。”
宴雲河就也笑開了,“那就當你是在誇獎本王了,賞你一頓飯吃。”
叫上觀雨、聽風,幾人就打道回府了。
剛用完飯,就有人來禀報周玉求見,這幾日學院的事多且雜,周玉忙得腳不沾地,這次是将新出版的教材,以及各會議紀要拿來給宴雲河過目。
宴雲河翻閱過後,沉思片刻道:“術數方面的教學再抓緊些,權重當與文學類相同,各種運算方式的講述再簡單易懂些。還有一點,學院內現在人員混雜,紀律方面一切從嚴。”
周玉每天大會小會開個不停,新招聘的人手還不熟練,也是唯恐出現什麽差池,但有一點卻也要禀明王爺。
“屬下記住了,現如今學院已成,王莊這邊的學生能應聘的都出去做事了,現在府內人員已少了許多,王爺是不是要再調用些奴仆?”
這事本不是周玉的職責範圍,只是他與仆從們交流多了,難免看出些情況。作為一名王府屬官,他自然要與王爺提提此事。
現在王府的下人都是由清荷管着的,此事宴雲河還要問過清荷的意見才好作答。
于是回道:“此事孤記在心裏了,周紀善最近也辛苦了,若是還發現什麽問題,只管向孤提出。”
周玉該說的說完,還有大堆事等着他,又急忙忙地告辭而去,讓宴雲河覺得自己不給他漲工資都對不起他。
大家都很忙,宴雲河還要将畫好的植株草圖交給雕版工匠,之後他打算做一個種植手冊,講述如何科學種田。
尤其是土豆、紅薯、玉米這幾樣新作物,必須得拿出個章程來,他還考慮在書冊最後附上幾個食譜,教人幾種新糧食的食用方法。
總之,每人每天都有許多事做。
楚靜安默默充當背景板,宴雲河轉頭就見他捧着茶壺試水溫,差點忘了,這裏是有一個閑人的,宴雲河默默扶額。
“口渴了嗎?水有點涼了,我去換點熱的。”楚靜安說完就腳步輕快地出門找聽風添水了。
“唉,未來殺神在給我端茶倒水,壓力突然就上來了。”宴雲河伸了個懶腰。
而就在此時,陰了幾天的天空終是飄下雨絲。
洛城城門處一片騷動,旅人們紛紛拿出自帶的雨具罩在身上,這時候淋了雨是會生病的,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尤其注意這一點。
水生拿出蓑衣給自家老爹披上,自己則帶了頂鬥笠,寬大的帽檐遮住了頭頂,也算是聊勝于無。
“終于趕到洛城了,進城咱們就吃頓好的,也不知這王府在哪,咱們去報名的時候是不是要先換身衣服?”水生說着看向老爹。
水生父親看向前面的人群,答道:“先進城再說吧,拿好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