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今年三十
冰原的天亮得很早,當克雷特醒來時,沈斯尉已經收拾好背包,準備出發。
今天又是一整天的行程,至少要下午才能抵達之前的休憩點。
克雷特簡單漱了漱口,抹了把臉,來到屋外拖着低沉的嗓音問:“今天還是我來開車?”
“嗯。”沈斯尉把背包背在身上,漫不經心道,“你坐前面。”
克雷特腳步一頓。
老實說,他更喜歡坐在後面,因為這樣可以随時給沈斯尉綁上“安全帶”。
但不得不承認,沈斯尉之所以願意坐前面,是因為可以看着路線,還可以随時奪回摩托車的控制權。
而現在他決定坐在後面,表面上看着是不想被克雷特禁锢,實際上是把摩托車的控制權完全交給了克雷特。
“你不怕我把你拐跑?”克雷特長腿跨上摩托車,回頭問道。
他的身高比沈斯尉高上不少,有他擋在前面,沈斯尉幾乎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把我拐回荒漠地下城嗎?”沈斯尉跟着跨上摩托車,雙手扶住克雷特的側腰,“那就是我的目的地。”
克雷特微微收起下巴,看了看腰上的兩只手,接着很輕地揚起唇角,用力擰下了摩托車的油門。
遼闊的冰原仍然見不到其他人的蹤影,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雪白,只有緩慢移動的太陽提醒着時間的流逝。
好在今天天氣不錯,昨天來時的車轍完整地保留着,克雷特的開車速度要比昨天快上不少。
等離開冰縫密集區後,摩托車再次提速,不過就在這時,兩人的微型電腦同時彈出了政府公告。
這是政府強制發送的信號,只要有微型電腦的人,都會接收到。
克雷特不怎麽感興趣,仍舊專心開車,而沈斯尉則是将公告投影出來,放大了音量。
屏幕中央是身穿白色制服的瑪格人新聞官,他端坐在長桌後,一板一眼地念着手裏的新聞稿。
“五年前,為了趕走畸變怪物,我們不得不犧牲了一批平民。在此,我再次表示沉痛的哀悼。政府暫時廢除了《拒絕繁衍宣言》,開放新生兒出生。而現在根據統計,新生兒出生的人數已經彌補當初犧牲的平民人數。
“因此,我代表政府宣布,《拒絕繁衍宣言》重新生效,從今天開始,居民有序注射新型藥物,确保不再有新生兒出生。生命樹外的流民如若配合新政,可以獲得減刑機會。”
這無疑是重磅新聞。
公告播放結束後,沈斯尉立馬打開了網頁,只見各大媒體的頭條全是新政策,下方的評論區也炸開了鍋。
有的人支持新政策,有的人希望再推遲一段時間,還有的人提到了夜莺的陰謀論。
“你怎麽看?”前方的克雷特突然問道。
沈斯尉并沒有太多想法,他不需要生小孩,這個新政策對他影響不大。
不過他有些好奇克雷特的反應,便問道:“你會注射新型藥物嗎?”
“不會。”克雷特道,“以前我也沒注射過。”
聽到“以前”二字,沈斯尉忽然想到克雷特的檔案全是空白,又問道:“你一開始為什麽會成為流民?”
這下克雷特沒有再回答。
沈斯尉識相地沒有繼續追問,雖說他和克雷特之間貌似形成了相互信任的關系,但他也能感覺到,這股信任非常脆弱,或許克雷特也沒有他表現得那麽信任……
剛想到這裏,克雷特突然開口道:“因為我是新生兒。”
沈斯尉微微一怔:“什麽?”
“我是《宣言》之後出生的第一個新生兒,很小就來了生命樹外。”克雷特看着道路前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今年三十。”
這個消息比政府公告震撼得多。
沈斯尉愣愣地看着克雷特的後腦勺,好半晌後才憋出一句:“原來你這麽小啊。”
克雷特偏過頭問:“你多大?”
“不太記得了。”沈斯尉實話實說。
在如今這個時代,人類壽命大幅延長,已經很少有人會關注自己的年齡。
不過看在克雷特這麽坦誠的份上,沈斯尉還是仔細想了想,道:“七八十吧。”
就算除去被冷凍的二十五年,他也比克雷特大上不少。
“哦。”克雷特淡淡道,“你好老。”
沈斯尉:“……”
這人到底會不會尊敬長輩?
“你是不是注射過藥物?”克雷特又問。
“是。”沈斯尉道,“《宣言》剛生效的時候,軍人第一批注射。”
“那你不能生寶寶了。”克雷特的語氣略帶遺憾。
沈斯尉微微蹙眉:“我本來就沒想要孩子。”
“沒關系。”克雷特道,“我還可以。”
沈斯尉的眉頭擰得更深:“關我屁事。”
克雷特笑了笑,長出一口氣,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完全相信我了?”
沈斯尉看着不停倒退的冰雪路面,知道他的回答沒有任何意義。
他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了,他相信克雷特沒有騙他。
不過他還是說道:“我得找個機會問問我的上司。”
“你最好不要。”克雷特立馬偏過頭來,“你會被帶走的。”
沈斯尉比任何人都知道克雷特有多不希望他被帶走。
但他不可能就這麽不清不楚地待在克雷特身邊。
“還是先找人吧。”他說道。
今天行進的速度比昨天快,因此還不到傍晚,兩人便抵達了昨天的休憩點。
克雷特停下摩托車,看了看時間,問身後的沈斯尉道:“還要繼續往前走嗎?”
沈斯尉正看着電子地圖,上面顯示了預估時間,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問克雷特:“離荒漠地下城還有多久?”
“三四個小時。”克雷特的回答和電子地圖的預估時間一致,“越往西走,太陽落山越晚,在天黑前可以趕到。”
“那繼續吧。”沈斯尉又調出摩托車的使用情況,剩餘電量也就只能再支撐個五小時左右。
兩人沒做停留,徑直離開休憩點,繼續朝荒漠地下城前進。
刺眼的太陽始終懸挂在前方的地平線上,兩人仿佛在跟時間賽跑。
沒多久後,冰碴裏開始出現髒兮兮的泥土,四周的溫度也有明顯升高。
不過就在這時,沈斯尉突然聽到了“轟隆隆”的聲音,而大約幾秒後,腳下的冰面也開始顫動。
“前方有沙陷。”克雷特停下了摩托車。
大地的顫動堪比地震,沈斯尉從沒體驗過,難免感到不安。他看着前方,皺眉問道:“荒漠怎麽總是出現沙陷?”
“因為以前開采過度,地質層是中空的。”克雷特道,“所以當地質層發生塌陷時,地面的表現就是沙陷。”
人類對大自然造成的傷害是毀滅性的,與之相對,大自然對人類的回饋同樣具有毀滅性。
“那我們需要在這裏等多久?”沈斯尉問道。
克雷特皺着眉頭,面色凝重道:“不好說。”
腳下的顫動越來越厲害,心慌的感覺瞬間蔓延了沈斯尉全身。
“還有種最壞的情況。”克雷特突然開口道,“這裏是冰原和荒漠的交界處,荒漠的沙陷可能會導致這邊形成新的冰——”
“縫”字還沒說完,腳下的冰面驟然開裂。
沈斯尉只感覺胯下一空,低頭看去,只見下方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縫,像是張開血盆大口的地獄惡犬,等着将兩人吞入腹中。
由于情況來得太過突然,摩托車沒法短時間啓動飛行引擎,只能直直地落入深淵之中。
克雷特在前方,也跟着掉了下去,而沈斯尉處于冰縫的邊緣,眼疾手快地扒住了裸露在外的岩石。
“克雷特!”
他伸長了手,想要去夠克雷特,眼前的畫面瞬間變成了慢鏡頭,他眼睜睜地看着克雷特離他越來越遠。
這樣下去不行。
沈斯尉心急如焚,他拼盡全力地往前撈了撈,終于抓住了克雷特的腰帶。
但這時意外發生了,沈斯尉的面罩不知為何突然消磁,克雷特發現了這件事,伸手去抓,卻沒能抓到。
寒氣驟然襲入沈斯尉的呼吸道,像是刀子一般紮在他的胸口,讓他完全沒法呼吸。
他憑着僅剩的力氣帶着克雷特翻回地面上,接着便迎來了從未有過的窒息感。
——剛醒來的時候,沈斯尉曾試着摘下面罩,只要不活動,不戴面罩對他也并沒有太大影響。
但冰原的環境和室內完全不同,就算沈斯尉不活動,他也沒法承受住這冰凍的寒氣。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他在無法呼吸的情況下,還做出了劇烈的動作,這等于抽幹了他肺裏僅剩的空氣。
要死了……
沈斯尉的腦海中冒出了這個念頭。
人的求生欲可以讓人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此時克雷特就在沈斯尉面前,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揪住克雷特的衣領,對準那最近的氧氣來源湊了上去。
雙唇相接,牙齒相碰,克雷特直接愣住,任由沈斯尉死死按住他的後頸,在他口中任意索取。
溫熱的呼氣緩解了寒氣帶給沈斯尉的刺痛,他毫無感情地咬住克雷特的嘴唇,從他口中吸氣,再用鼻子呼出去。
大約十來下後,窒息感徹底消失,沈斯尉總算緩了過來。
他松開全程怔住的克雷特,閉着氣道:“扯平了。”
他救克雷特一次,克雷特救他一次,兩人互不相欠。
說完之後,沈斯尉取下背上的背包,正要從裏面拿出備用的氧氣面罩,而就在這時,克雷特突然勾住他的脖子,朝他的嘴唇湊了過來。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和剛才粗暴的相撞不同,這次是明明白白的親吻。
也換成了沈斯尉愣怔。
舌尖撬開緊閉的牙關,在口腔中肆意掠奪,從未有過的電流襲遍沈斯尉的全身,讓他莫名後背發麻。
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而克雷特像是不滿足于嘴上的征服,又傾身過來,将他壓在了地面上。
怎麽會這樣?
沈斯尉仍有些發愣,不過窒息感很快讓他清醒過來。
這人親人怎麽跟狗熊似的,還讓不讓人呼吸?
“克雷特,”沈斯尉皺着眉頭別開臉,“我快喘不……”
話還沒說完,嘴唇又被克雷特堵住。
沈斯尉不禁有些火大,這人是想親死他嗎?
“克雷特!”沈斯尉忍受着窒息,想要推開身上的人,但克雷特卻置若罔聞。
行吧。
雖然窒息是窒息,但摸清克雷特的規律後,也不是不能獲得一點氧氣。
舌頭第無數次掃過上颚,沈斯尉終于找到時機調整好呼吸。他使出十成十的力氣,一腿掃在克雷特的腰上——
把克雷特踢出了五十米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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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雷(終于停止翻滾,仰面朝天):好悲慘的初吻
ps人呼出的氣體氧氣比二氧化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