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姨下午去山上摘了些蕨菜，等林桃回家之後，就給她送了過來。
“山上剛長出來的，拿來涼拌最好了。還有枞菌也快長出來了，我今天去的時候，發現了一大叢小的，要是能下兩場雨就好了，咱們就能上山采枞菌了。”方姨笑道。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們湘城山特別多，山上也總是能夠給他們回饋。
各種各樣的菌子、蕨菜、毛筍、野泡子、茶桃茶餅、八月炸、刺果子、毛根兒……多得都數不過來。
林桃也喜歡去山上采這些，便點頭道：“好，那下回方姨你再去，就來叫我。”
“好。”方姨點頭，“方姨問你啊，你跟那個小夥子相處得怎麽樣啊？”
上回林桃去找周梅芳的時候，就跟方姨說了想找李成蹊的事情，她是很支持的。今天林桃去見李成蹊，她也是知道的。
林桃是她親眼看着長大的，就跟自家閨女一樣，肯定關心的，便忍不住想要問問。
林桃抿唇笑了笑：“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那你們好好相處，等過兩天帶回家讓你爸見見。你跟你爸說這事了沒有？”
林桃搖頭：“沒呢，本來昨兒是想說的，但當時我們還沒挑明，我怕說太早了不好，我打算今晚就跟我爸說。”
“诶好，你爸準高興得能多喝兩杯。”方姨笑得合不攏嘴。
因為林桃棺材子的身份，到了年紀之後，家裏還沒人上門提過親。
就連村裏最憨的姑娘都嫁出去了，他們家阿桃人長得漂亮，還有學問，憑啥嫁不出去呢？
方姨不是沒為這事發愁過，還專門找人讓給阿桃介紹對象，可對方要麽就介紹死過老婆的，氣得方姨想罵人。
這回好了，可算是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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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桃倒是沒急過自己的婚事，她覺得最多就是這輩子不嫁人了，怕啥嘛。她有手有腳的，難道不嫁人還過不下去了？
方姨走後，林桃便照例開始做晚飯。
準備好了趁今天就跟她爸把她跟李成蹊的事情說了。
按照方姨說的，她爸要是聽到了，準能高興得多喝兩杯，那今天還得多燒點菜才行。
拿出過年時剩下的臘腸洗幹淨，再切成片蒸熟，炒了個肉沫酸豆角，又把今天方姨剛送過來的新鮮蕨菜洗幹淨撕成絲絲用自制油潑辣子給涼拌了，還用幹辣椒炒了點花生，用來下酒正好。
做好了晚飯，林桃便等候着林常海回來。
可也不知道怎麽的，平時早就該到家的林常海，今天還沒看到人影。
就在林桃心中忍不住焦慮的時候，大隊支書派人來叫她了。
“林桃，林桃，趕緊的準備一下，剛醫院來電話了，說是你爸卸貨的時候受傷了，被送到醫院去了，你趕緊過去看看。”
都這個時候了林常海還沒回來，林桃心裏本就不安生了，此時聽到這話，更是腳下一個站不穩，差些摔了。
那嬸子忙扶住她：“沒事吧？”
林桃穩住心神，朝嬸子道謝：“我沒事，謝謝嬸子。”
回了趟自己房間，打開衣櫃從裏面拿出個鐵盒子，這裏頭都是他們家這些年攢下來的錢。她打小就聽話穩重，十五歲之後，她爸就把每個月工資給她，讓她管家了。
她管起家來有條有理，每個月拿出多少錢做夥食費，存多少，都記了賬。
去醫院肯定是要錢的，她得把錢帶夠了才行。拿了一小疊大團結，林桃便将櫃子鎖上了，再鎖了門，便忙不疊出門了。
這邊的動靜鬧得不小，另一邊的大房自然也是聽到了的。
更別說林慧心裏頭有鬼，便更加關注這邊的情況。那嬸子剛進門，林慧就聽到了，得知林常海進醫院了，也不知道傷的嚴不嚴重，她心中難免不安。
一面聽着外面的動靜，一面在心中想着，這事怪不得她，要怪就怪她二叔運氣不好，活該有這一劫。
林老太則是罵罵咧咧，表情刻薄：“肯定是那個害人精給方的，要是早掐死了，還能有那麽多事！”
來報信的嬸子聽不下去：“嬸兒，都這時候了，你也不說跟着去看看，罵這些有什麽用。林桃這孩子命夠苦的了，生下來就沒了媽，這要是常海出了什麽事，她一個小姑娘還怎麽活啊？”
林老太被說的有些悻悻，扭頭：“命苦也是她自找的，我去看他幹啥？他心裏還有我這個娘嗎？工資又不給我，我不去。”
那嬸子搖搖頭，心道林老太總說林常海不孝順，也不看看自己是怎麽對待別人的。
這些話林桃自然是聽見了的，但她本來也不對林老太那些人抱什麽希望，更加懶得跟他們逞口頭之快。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去醫院看她爸。
盡管她表面上看着沒什麽，實際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走路的時候腿都有些發軟。
她從小就跟爸爸相依為命，老天已經帶走了她的媽媽，不能再跟她搶爸爸了！
還沒走出村子，林桃就聽見後面方姨焦急的聲音：“阿桃，阿桃等等我。”
林桃一回頭，便見方姨推着一輛二八大杠氣喘籲籲地走來，見她回頭，來不及喘勻氣，說道：“走，方姨騎車載你去。”
方姨吃完飯之後跟林蔓蔓在外面走走，打算消消食，便聽見了這回事。
于是趕緊去找大隊長借了這輛二八大杠，她知道林桃不會騎，但是她會，她可以帶林桃去。
林桃感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卻也沒扭捏，趕緊上了二八大杠。
方姨說了聲“坐好了”，腳下便踩起了腳踏。
耳朵的風呼呼地吹過，方姨問：“我要是不來，你打算怎麽去縣城？”
林桃抿唇：“我想去劉叔那兒借一借他的牛車。”
“牛車沒這個快，咱們早點見到你爸，也能早點安心些。”
方姨說話的時候，腳上的動作也不含糊，看着挺瘦弱的一個人，此時力氣好像用不完，蹬着這麽大一輛二八大杠。
只不過方姨的體力還是有限，到了半路的時候便開始慢下來了。
林桃只能說慢點沒事，同時怪自己以前怎麽學一學怎麽騎自行車，為什麽摔了兩跤就不願意學了。
好在終于還是趕到了醫院，報信來的嬸子只說人到了醫院，着急忙慌的卻沒說清楚在哪個病房，林桃便去問護士。
恰好那護士知道，便告訴了她：“在二樓的最後一間病房，樓梯在右手邊。”
“多謝。”林桃道完謝，便趕緊跟着方姨上了樓。
病房裏只有林常海和另一個病患，林常海的腳被綁上了繃帶，人看着倒是沒有什麽大礙。
換句話說，并不像林桃和方姨想象的那個樣子，倆人聽說林常海出了事，腦子裏都是一些不好的想法，生怕出什麽大事。
林桃和方姨這才松了口氣，提起的心落了下來。
林桃走過去叫了聲：“爸，你這是怎麽弄得？醫生怎麽說？嚴不嚴重？有沒有傷到骨頭？”
她急壞了，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
方姨與林常海的目光對上，解釋道：“阿桃聽說你出事，急壞了。”
林常海趕緊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就是今天卸貨的時候出了點狀況，上面的貨差點掉下來砸到我，還好被一個小夥子給救了。我這腿就是扭到了，沒那麽嚴重，醫生說養幾天就好了，別看綁了這麽多繃帶，就是雷聲大雨點小，我腳還能動，我動給你們看看。”
說着，便支起身子，打算表演給林桃和方姨看。
林桃撇嘴，拖長了聲音不甚支持地道：“爸——”
方姨無奈：“你快別亂動了，阿桃就你這麽一個親人，你要是出了什麽事，你想她急死是不是？”
林常海便不動了，他哪裏不知道阿桃就他這麽一個親人呢？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在他的腳被重物砸得走不了路，而上面又有東西掉下來，随時會砸死他的時候，他滿腦子的想着，自己決不能死。
他家的阿桃還這麽小，他還沒給阿桃找到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他哪裏舍得去死呢？
“好，我不動，我好好躺着。”
“爸，你吃飯了沒有？餓不餓？”林桃問道，“還有，救你的那個人呢？他還在嗎？”
別人救了她爸，別的不說，一句謝謝總要說的。
林常海說道：“他可真是個好人，救了我不說，知道我還沒吃飯，又去給我買飯了，待會兒可得好好感謝感謝他。”
話音剛落，門口就起了動靜。
李成蹊手裏拿着一個鋁飯盒，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病床前的林桃。
兩人的目光對上，眼中都有些許吃驚，又相視一笑。
林桃雖然已經打算告訴林常海自己處對象了的事情，但是現在當着李成蹊的面，病房裏還有外人，她還真沒好意思直接說出來。
兩人一起去問醫生林常海的情況，林桃抿嘴笑笑：“真沒想到是你救了我爸。”
“說明咱倆有緣分。”李成蹊說道。
又忍不住問：“準備什麽時候跟叔叔說咱們的事？”
剛剛在病房裏，林桃只跟林常海說他們認識，他尊重她也就沒點破兩人現在的關系。可說到底，他心裏頭還是挺想以林桃對象的名義見家長的。
他是以結婚為提前去跟林桃處對象的，他相信林桃也是這麽想的。
他們結婚只是早晚的事情，甚至，他希望更早一些。
這個早并不是因為自己年紀到了需要結婚，這幾年他沒結婚愁壞了組織和家裏，唯獨他沒當回事。
在他的認知裏，結婚并不是為了結婚而結婚的，更不是到了年紀在外人的催促下，随随便便就找個人結婚成家過日子了。
他如果結婚，那一定得是遇上喜歡的人了。
而林桃就是那個人。
“醜女婿遲早是要見老丈人的。”李成蹊半開玩笑地說道。
林桃漲紅了臉，咬着唇反駁道：“別胡說，你哪兒醜？”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其實我是打算今天就跟我爸說我們倆的事的，只是沒想到出了這事。剛剛病房裏那麽多人，我沒好意思說嘛。”
李成蹊見她白淨的面頰上湧上紅暈，眼底滿是笑意。
沒忍住伸手牽住那只纖細的手，感受到林桃一開始受了驚吓般激靈了一下，然後羞澀的将臉低垂，便由着他牽手了。
“那等會兒我去跟叔叔坦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