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裂痕突現卻為何?

秀官兒推開殿門,錯着小步子來到淵劼座前,匍匐下跪,低聲道了一句:“回禀吾王,解藥尋着了。醫官正查着,若是真的,想來,王子亦過幾日便可大好。”

淵劼此時正拿着手中的一卷書細細的讀着,聽他如此說,眼皮都沒擡,只問了句:“在何處尋着的?”

“就在王子亦居所的花園兒中。一座假山石的下面。”秀官兒頓了頓,微微擡頭看着淵劼:“吾王……此事……”

淵劼擺了擺手,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面容倦怠地将書卷放在座上,眯起眼睛看着秀官兒:“晌午時分,孟獨得了令放了那些哥餘族人,這樣快,就有了結果。此行宮中,定還有哥餘族的叛賊。”旋即一笑,舒了口氣:“可我卻覺得有趣,不想追查。只想等着瞧。”

秀官兒微微站起身子,捂着嘴笑了笑:“吾王技高一籌,這哥餘阖,果真是個沒腦子的莽夫。”說着,卻又古怪的皺了皺眉:“可吾王,明日真放心讓公主去……”

“她是我女,我又怎會陷她與危機之中?”淵劼斜眼瞧了瞧秀官兒,又輕聲說道:“只不過,我的洛兒啊……”他提到桑洛,長嘆一聲,雙手輕輕拍了拍膝蓋,咂了咂嘴:“洛兒心思透亮,所思所想都周到非凡,有些事兒,便是我都不如她想的周全。”他輕笑一聲:“這哥餘阖将她擄走,讓她受了委屈,我這女兒,哪裏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身子不好,氣性卻又大,可難得的,又是這在極怒之時還能沉心靜氣細思前後的心思,”淵劼微微搖頭:“她若是個男兒……”

“吾王真是說笑了,公主一個姑娘,怎的就能成了男兒?”秀官兒躬着身子給淵劼斟上一杯酒,雙手遞了過來:“吾王今日,飲的有些多了。”

淵劼淡笑接過,點點頭:“不錯,想來,是飲多了酒,有些醉了。眼下我要去花園中逛逛,你不必跟着了。戌時三刻,着藍公來見。”

秀官兒躬身拱手:“是。小人告退。”

走不幾步,淵劼卻又叫住他,拿了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将那紙疊好交在秀官兒手上:“去,将此物交給公主。讓她明日,一切小心。”

秀官兒低頭瞧着手中微微泛黃的紙,眉眼一挑心中了然,将紙放入懷中,退步離去。

殿門吱嘎一聲關上,這聲音在偌大的正殿中回蕩不絕,淵劼緩緩回到座上,扶着膝蓋坐下身子,閉上眼睛似是還在回味方才那殿門的聲音。自他承王位至今,三十餘年,不知聽見這樣的聲音多少回了,自然也不知他還能再聽見這樣的聲音多少回。但他卻心中分明,定國石已到了開封之日,待這殿門再被打開,藍多角進來之時,一切怕都要開始與以往不同。

他于是就這樣等着,閉着眼睛等着,如同一座石頭,一動不動,頭上灰白的須發和面上縱橫溝壑的皺紋都同他與舒餘共同經歷的這三十餘年一同等着,等着歷代先祖傳下的這一塊有靈性的石頭能給他一個指引,告訴他,他的兩個兒子之中,誰才是舒餘的真王。

藍多角入殿之時,便也就瞧見了一個這樣的吾王,他從未見過的,憔悴的、蒼老的,已到風燭殘年的淵劼。他趴伏在地,數次張口卻又不知此時是否該開口。許久,淵劼卻嘆了口氣:“小角兒跪了這許久,卻為何不發一言?”

藍多角身子一抖急忙磕頭:“臣,怕擾了吾王。”

“我在等你。”淵劼微微睜開眼睛:“你也知我在等你。什麽擾不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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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多角不敢說話,淵劼卻站起身子,伸手揉了揉額頭:“時候到了,走吧。”

他走了兩步,卻見藍多角跪在原地一動不動,微蹙眉心看着他:“怎麽?”

藍多角悶聲說道:“臣還有一事,想……回禀吾王。”

淵劼目光更加怪異,站定步子低下頭俯視着藍多角:“何事?”

藍多角跪起身子,面容凝重又帶了些不知所措,眼神游離地看了看淵劼卻又移開,片刻只道:“臣這幾日,守在定國石外,聽得內中不時發出怪聲。臣恐定國石,怕是出了……”

話音未落,淵劼當下瞪圓了眼睛看着藍多角,生生地将藍多角那未出口的話給瞪了回去,轉身便走:“随我去看!”

藍多角惶然起身,亦步亦趨地跟在淵劼身後一路往定國石處去。

然那大門打開之後,白霧升騰之中露了一抹定國石的樣子。淵劼與藍多角盡皆倒吸了一口涼氣,呆呆地立在當場。

那一人多高通體透白的定國石,竟從正中自上而下斷裂開來,如同被什麽神兵利器劈砍一般,一分為二。而那中央凹槽中的兩塊玉牌,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溫潤光滑,卻無任何血跡存留。

藍多角驚愕之後便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這定國石不住磕頭,淵劼那驚愕的面容卻轉驚為怒,當下大喝一聲拽起藍多角便走出石門,擡手指了指身後石門大吼道:“封了,将此處給我封了!”

藍多角周身發着抖,聽得淵劼此言面容更顯驚懼,咬牙低聲哀求:“吾王,不可……吾王!萬萬不可!”

淵劼甩開藍多角,面目猙獰竟至咬牙切齒:“如今我才是舒餘之王,我說封了,便要封了!此後,舒餘無人再可開定國石!你若敢說出去半句,你大宛一城,我也可不要!”

藍多角被淵劼推得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在地上,他背靠在石門上,一股股鑽心的涼氣從後脊竄至周身,而比這寒氣更寒的,是淵劼冰冷的話語與離去時果決的背影。

藍多角被十二定國衛拉開,腳步不穩趴伏在地上,便就這樣被人拖着一路拖到了外頭,身後吱嘎轟隆聲傳來,緊接着是石頭崩裂之聲,砂石塵土在夜中飛揚四散,他周身都鋪滿了石頭渣子。可他卻不敢回頭,也不敢擡頭。

淵劼已然徑自離去。獨留了他一人趴伏着顫抖,直到周遭再無一人,他坐在地上,怔愣的看着那道石門,不敢去想此時石門之中的樣子,心中卻隐約的有着什麽預感,這預感他不好說,更不敢說。

他只怕當日淵劼所說的那國巫姬禾之言,恐非胡說;他只怕歷經幾百年的舒餘國終究還是要亂了,要大亂了。

沈羽騎在馬上,卻不時地轉頭去看看身後馬車。今日的日頭并不毒,直到西斜,也并未如以往一般曬得人頭暈目眩,如今空中一輪朗月,本該休息,桑洛卻遣了疏兒傳令,星夜趕路。于是這一行隊伍便已經往鹿原而去,過了鹿原轉而向北,若是腳程快,不到兩日,便到皇城。

一路黃沙,再沒什麽誘人的景色。但沈羽頻頻轉頭卻并非因為這兩側黃沙令人無聊,也并非因着自己心中那不可說的事兒而心心念念。

實是桑洛看着自己的那一眼,太過……

複雜。

這複雜之中夾雜着三分情愫五分惆悵還有兩分的……疏離?

沈羽心中有些堵得慌,還有些難過。她想着這兩分的疏離怕是因為那夜裏自己在桑洛床邊說的那些話,惹惱了桑洛,亦或是傷了她的心。她原以為桑洛獲吾王憐愛準許她提早回返一定心情舒暢,卻沒想到,桑洛面上根本瞧不見半分欣喜。果然還是自己的話惹了她不高興了。

她轉頭看着前方那月夜之中綿延起伏的沙丘,心裏面憋得難受。桑洛說的話,她聽懂了,桑洛的情意,她也看懂了。桑洛就那樣滿含情愫的看着她,說着那樣真心的話兒,她心中起伏幾乎不能自持。

可便是如此又能如何?若桑洛知道自己是個……

是個……

她重重嘆了一口氣,兀自搖頭苦笑。若真有那日,桑洛還會否如現在一般待自己與衆不同?屆時她性命都将難保,還遑論什麽傾慕?

沈羽緊了緊握着馬缰的手,便是夜風清涼,她心中也難以平靜下來。不知究竟是心中事難平,還是這夜路太難走,她總是覺得有些詭異奇怪,舉目四望,倒也沒瞧見什麽異樣。

她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頸間的平安扣,卻又似是被什麽燙了一般的縮回了手。不知自何時起,這動作竟成了習慣,一如她心情焦躁時總愛握着腰間長劍,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平靜下來。

可事總不能平靜,心又怎會平靜?

耳邊只有風與沙土的聲音,還有沉重的腳步聲,一陣一陣的,循環往複,沒有一絲的差別。聽得沈羽焦躁異常,她翻身下馬,牽着馬慢慢地走着。

這條路這樣長,要走到何時,才能算走完?

前方先鋒小跑過來,對着沈羽拱手道了句:“狼首,前頭已經入了鹿原。”

沈羽停了步子,轉頭又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馬車,思忖片刻點點頭:“傳令下去,今夜過鹿原。不紮營了。”

先鋒愣了愣,似是沒明白沈羽的意思,有些怔愣的看着沈羽:“狼首,鹿原廣闊,怪石交錯,夜中過去,怕有危險。”

沈羽低眉複又沉思片刻,将馬缰交給先鋒,轉而往後走,到了馬車邊上,躬身拱手:“公主,臣請公主令,在此處安營,待得明日一早,再過鹿原。”

車內許久無聲,沈羽也不敢再問,也就這樣等着。再過片刻,車門打開,疏兒彎着身子從車中下來,對着沈羽輕輕一拜:“公主說了,她歸家心切,舟車勞頓辛苦,今夜就過鹿原,免得夜長夢多。”

“可……”沈羽看着疏兒,面上為難:“夜中行進,恐不太平。可否請疏兒姑娘,再同公主……”

“公主也說了,”疏兒眨着眼睛微微一笑:“她知沈公心思謹慎,讓疏兒回沈公的話,沈公與金甲皇城衛皆是舒餘國中最好的将士,什麽危險都不須怕的。煩勞沈公,護咱們過去吧。”

沈羽心中一驚,卻不想桑洛早就将她心思洞悉的透徹,張口卻再無言,只道了句是便往前而去。疏兒回到車內,桑洛正側卧在不寬的座上雙目微閉,似是睡了。她也不再說話,只是靠在一邊,也閉上了眼睛。

桑洛又在此時微微一嘆,右手捏緊了一張字條。因捏得太久,手心的汗都浸在了字條上。

只她一人知曉,這一張父王命秀官兒拿過來的字條之中的幾個字,是怎樣的沉重。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順則生,反則亡。”

作者有話要說:  設定措了發表時間╮(╯_╰)╭原諒一個忙到飛起來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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